五十一、国战起
京城贺岁之际，北疆琼关之外，一座占地约有一亩的低矮土堡座落在一个小山坡上，土堡周围挖着半丈深的壕沟。土堡是用黄泥和糯米建造的，坚硬程度比不上近十年来帝国大规模推行的水泥建筑，但是在北地的风沙中也不至于有什么倒塌的危险。
北地多草原也多风，帝国之人称之为北疆大原，而楚国人称之为“地科洛萨”，意思是风沙驱赶马匹的地方。
土堡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驻守在这里的士兵称之为十号土堡。
北疆大原上类似的土堡几里一个，互相呼应，各自炮火延伸区域边缘部分重叠，共同对抗着楚国的彪悍铁骑。这样的土堡都是十几年前建造的，整个北疆大原近千里的战线上约有三百个，每个土堡配备四五十名士兵和机枪火炮。十堡一站，兵站里有着一队由中境武者带领的武者军士，用来应对不时存在的危机。这样的战场配置不说落后与否，反正生生遏制住了楚国令人望而生畏的狼骑的铁蹄。
自从十号土堡更北端的三号土堡陷落之后，十号土堡就成为了北疆大原西线上最突出、最直面楚国铁蹄的落日帝国据点。
此时一阵风沙刚过，十号土堡机枪位上的机枪手拿着一块沾湿水的破布正擦着枪身上的风沙，打着军用标志的弹药箱就放在他手边，确保一开战机枪就有弹药供应。机枪手是个身材中等的中年人，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常年的西北风沙让他黝黑的皮肤干燥开裂，刚刚的风沙也是吹了他一脸黄沙，头盔下露出的久未打理的头发结成一摊趴在额头上，只是就算这样他也只是仔细的护理着轻机枪，并没有打理自己的意思。
“关哥，你一直擦那宝贝疙瘩干嘛，北方风沙那么大，土堡那么多，每个土堡五挺重机枪三挺轻机枪，这么久了也就发生一两起机枪卡壳的意外。咱们运气不会那么差的。”
在他旁边的一个年轻士兵抱着步枪躺在壕沟里，靠着背后的泥土跟他说道。年轻人应该是刚来这里不久，黄色偏白的皮肤在一群肤色非黑即黄的士兵里面显得颇为显眼。但凡来北疆大原吹够一年风沙，没有谁皮肤状态还算得上好的，干燥和风尘，这广袤大原最不缺的就是这两样东西。
年轻人旁边一个同样在壕沟里仔细擦护步枪的老卒见状，一巴掌拍在年轻人的头盔上，把自己手里用完的湿布扔到年轻人怀里，训斥道：“就你小春子破嘴能说，关哥老实不搭理你，我吴老三可看不下去，擦枪！”
被称作小春子的年轻人摸摸头盔笑了笑，拿起湿布就擦枪。
军队里的关系就这样，小打小骂，没谁会在意。
机枪手老关沉默寡言，擦完枪后说了一句：“我是从前面退下来的，我不信运气。”
小春子还想再问，却看见吴老三抛过来的眼神，只能悻悻然闭上了嘴。
西北地的饭菜不算太好，没什么青菜，也很难种出些能吃的来。
换防的士兵在伙房里的木桌上吃饭，撕咬着劲道的牛羊肉，聊天下饭。
军中的伙食多是肉类，煮熟了就吃，水是没有太多的，在这北疆大原里打出一口能用的井比登天还难，土堡的用水都是在后方阳关的后勤送过来的，而阳关的水是从关卡以南十多里的一条淡水河里引过来的，河的流量比较小，能供应的水有限。后勤十天一供水，一来一回耗资不小，人又离不开水，说这西北地的水比银子还金贵没几个人不赞同。
土堡里不配女兵，在座的都是大老爷们，趁着换防的半个时辰吃饭聊天插科打诨说几个荤段子助兴几乎必不可少。
而小春子在这方面最是拿手，荤段子说起来跟说书一样，往往是说着说着一群老少爷们就开始会意一笑。他来着半年，却很快融入了这个环境里面，不得不说这张能说会道的嘴有很大的功劳。
正当他说邻居家一个傻小子偷看人家闺女洗澡时，一个脸上有一道刀疤的老卒急急问道：“小春子，小春子！这傻小子看没看到那个呀。”
说着他做了一个两手捧胸的动作，士卒们哄堂大笑。
小春子嫌弃的道：“低俗！人家洗澡泡在浴桶里，热气散发着，人家读书人叫着什么，朦胧美！你这糙人就知道看这些。”
众人又开始大笑，推搡刀疤老卒。
老卒问道：“到底看了没？”
小春子露出大家都懂的笑容。众人又是大笑。这时候有人开始问他什么形状之类的话题。
老关在人群外围，人家笑他也跟着笑，却不搭话。
休息的时间就半个时辰，另一队士卒也要吃午饭，所以这群人聊完之后就在枪架上拿起属于自己的枪跑进壕沟里。
土堡顶部有个瞭望哨，原先的棚顶被风沙吹倒了，士卒们就地取材用干草加木棍重新搭好棚顶。
下午轮到小春子和吴老三上土堡。
四周都是无边无际的草原，再往西便是黄沙遍天的沙漠地带，从瞭望哨这里是看不到的，只是从西边刮来的风沙仍然提醒着沙漠的存在。
小春子看不见敌人，感觉有些无聊想找个话题解闷，便问吴老三道：“老三哥，关哥这人咋回事啊，我看他总有点神经兮兮的，你又不让我问。”
吴老三警戒四方，随口应道：“那是因为你来的时间不长，长了你就不会问了。”
“我听说他是从三号那边过来的？”
三号指的是三号土堡，已经陷落了。
“嗯。两年前楚国狼铁骑千人突袭，夜里奔袭围攻三号堡，三号堡五十多人反击，一个时辰打坏了两挺机枪，枪管都烧红了。最后杀死铁骑两百多人，被一队人摸上来屠杀，然后三号的人把土堡炸了。关哥就是那时候从前面跑回来的幸存者之一。”
“不是围攻吗？关哥怎么还能跑回来我们这边？”
吴老三嗤笑一声似乎在嘲笑小春子的无知，他指着北方道：“关哥是骑马跑回来求援的。他出来的时候的确遇到了铁骑，但硬生生的抱着机枪从里面杀了出来，四里地，一个人打空了九个弹匣，杀死了十多个铁骑。”
小春子被震惊到了。
吴老三继续道：“关哥为什么这么细心谨慎？当初三号堡发现敌人的时候，他们的滑膛火炮故障，炮弹怎么也放不进去，把敌人放过了好长一段距离。”
小春子不言语了。
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
真实身份是镇北军郎将之子的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说话如此苍白无力，插科打诨没什么问题，只是真正到了战场上，一个从来不爱说话的关哥把他甩了几十条街。
正在这时，东边一个骑马的黑影快速朝着这边奔来，骑者手里高高举着一面落日帝国军方的红色旗帜，示意是自己人，让十号堡的人不要开火。
草原上风沙又起，凛冽的寒风呼啸，吹得瞭望哨上干草飞舞。
十号堡的人将下方的据马栏拉开，做好准备让这人进来。
骑手手里的红色旗帜是残破的，上面有着好几个弹孔，边缘处一道裂缝几乎将旗帜撕成两半。
十号堡的人都听到了那声凄厉的“敌袭！”
漫天黄沙之中，风声和旗帜猎猎之声仿佛也静止下来，只剩下骑者一个人的声音。
“敌袭！敌袭！第一线三十到四十堡全面沦陷！速速撤退！”
在他身后一里外的草原之上，先是一个铁骑的身影在阳光中出现，随后是两个、三个，最后一层黑压压的铁骑，整齐的列好阵型奔来，如同地上的乌云般蔓延。
重甲铁骑整齐的践踏土地的声音开始响彻大地，隔着五六里十号土堡的人都可以感受到脚下土地的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