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回族文学(2021年4期)》(7)
翻看一块泥土(组篇)
闫耀明
蜿蜒地瓜秧
地瓜秧在城里可以被做成爽口的咸菜,那是美味,我很爱吃。可当我面对生长在田地中的蜿蜒的地瓜秧时,我深深感到,如果仅仅把地瓜秧与可口的咸菜联系在一起,那实在是过于浅薄了。
我认识农作物的时候就认识地瓜了,那匍匐于大地之上的浓密的茎叶像一件深色的外衣,披在大地上,披在秋季的肩头,让农人的心和季节一起体会温暖。
地瓜秧的蜿蜒是缓慢的,却是坚定的,于不动声色之中储备足够的阳光和雨露,任鸟儿飞过,任晚风吹拂,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地瓜秧很会利用节气深处的弱点,在不经意间悄然成熟着自己的果实。
光阴流逝,可以很容易就划伤农人的额头,但地瓜秧于大地的最低处不为所动,那么从容,那么淡然。
匍匐并不意味着低矮,恰恰是为了升高。你只要仔细观察地瓜秧,就会被它蕴含的哲理所打动。
当地瓜秧爬升到季节的高处,就会用红红的果实来证明自己长久伏身大地的价值。
一把蜿蜒的地瓜秧,胜过无数鸟的唠叨和风的说教。
稻草人
许多年没有见过稻草人了,当我走过那离女儿河最近的田地时,稻草人的形象再次鲜活在我的记忆里。
那时我还是个少年,比麻雀对稻草人更有兴趣。那深蓝色的衣服,破了边的旧草帽,细脚伶仃的站姿,让我忍不住发出很是夸张的笑声。麻雀选择逃离,我则选择靠近。
我还不知道这古怪的稻草人是干什么的,三叔为什么要在田地里弄这么个假人站着。好奇让我摘下了稻草人的草帽,戴在自己的头上,还自作主张撕下了稻草人的一只衣袖,做成一面旗帜,很是招摇地在小路上走过。直到三叔愤怒地冲我瞪起眼睛,我才知道稻草人静静伫立的价值。
稻草人的确是静静伫立的,伫立在田地间,伫立在阳光下,伫立在季节的深处。有了这样的伫立,庄稼拔节的声音就多了份从容;有了这样的伫立,麻雀湿漉漉的食欲便被晒得响干响干。
稻草人是聪明的,麻雀的歌谣再复杂,它也可以成功破译。
现在我学一个稻草人的样子站立在庄稼中间,扬手放在头顶上,做出摘帽子的优雅姿势。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像一个稻草人,但我很愿意将自己想象成一个稻草人。
稻草人静静伫立,却可以护送季节走向更深处。
秋夜,月光清澈
遗憾的是,在清澈的月光中,有风在吹。
有风在吹,使我对自己写下的文字有些担心,担心它们经不起推敲。
我站在已显凉爽的秋风里,注视着这秋夜的月光是怎样将霜的刀锋研磨得雪亮。所有的谷物都已经成熟,玉米呀高粱呀,还有产量不大的谷子,都被村子小心翼翼地收藏。它们不仅是粮食,更是让农人的梦想一点点膨胀起来的酵母。
此时月光轻柔地用手抚摸着大地,也抚摸着村子,使村子进入睡眠。遗憾的是有风在吹,使村子无法进入深度睡眠。
月亮也好,月光也罢,都是古代文人的心爱之物。在浩如烟海的古诗文中,吟诵月亮的诗文数不胜数,不知今夜的景致与哪些诗句相吻合?我不是诗人,写不出那朗朗上口的诗行。不是诗人也没有关系,我站在月光下,就做那诗行中的一个字吧。做一个字也是好的,做一场古装剧中的一个小小的配角也是好的,我都心满意足。
因为我是站在故乡的月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