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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

潇湘

清商草木,迢递潇湘,阮如玉撑着竹伞,走在铺满月色的夜雨中。

雨下的不大,一滴一滴打在青伞碧里的油纸上,如同玲珑玉珠,玲玲作响。

阮如玉走得愈远,便愈觉得这世间事恰如水墨丹青,少有分分明明的昼夜交替,多的是黑白参差的混沌红尘,她敛了敛襟裾,零星的碎雨溅落袖角,微微有些潮湿。

蓦地,一道黑影闪过,花姹头戴斗笠,须臾间便将她扯入廊下,花姹擡手抖落蓑间尘雨,谈笑间是一如既往的爽朗自在,“如玉,你把我约到这里做什么,有什么话不t能在屋里说?”

阮如玉将伞搁在石阶上,垂眸时隐约可见缝隙间的茵茵青苔,“阿姹,我想问你一句话。”

“你说。”

“你究竟是什么人?”

花姹心中微微惊愕,面上却依旧淡定自若,“我是什么人?”她勉力笑了笑,“如玉,你莫不是糊涂了,我早就和你们说过,我是魏人。”

阮如玉不疾不徐,悠悠开口,“我自然知道你是魏人,只是我觉得奇怪,你若只是一个寻常的北魏女子,为何狄川待你似乎总是有所不同,为何那些十步门的剑客并不敢对你擅下杀手,为何你即便心仪阿兄,却始终对我们有所顾忌隐瞒,阿姹,你到底是谁?”

花姹面对阮如玉条分缕析的质问,不自觉沉默了下来,半晌,她轻抿凉唇,擡眼看她,“如玉,你究竟想说什么?”

阮如玉也看向她,“阿姹,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奇怪,为何狄川对你如此信任,哪怕知道你有可能动心,还是由着你留在阿兄身边,为何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十步门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剑客,可武艺超群,举止谈笑间决非一般女子作态,后来,我去中书省翻阅奏章旧籍,在一页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阮如玉说到此处,刻意顿了一顿,她借着稀薄月色,留意着花姹的神情变化,花姹的脸很白,细碎的雨珠滚落檐瓦,在花姹的脸上投出清晰的断续光线,花姹的手下意识地擡起,不过片刻,却又轻轻放下,“你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现在才来问我?”

花姹很轻易地承认了,她自己都未曾想到,原来,当自己苦苦守住的秘密被人戳破时,她并没有想象中的慌张无措,反而是从未有过的淡然无谓,才下了雨,空气格外清新舒畅,花姹深吸了一大口气,她忽然觉得卸掉这个包袱,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花姹的笑容映在阮如玉的眸底,阮如玉怔了一怔,缓声道,“这世上同名的人太多了,所以我虽然怀疑,却也不愿轻信,直到那日,我拿狄川试你,你明知狄川会另有打算,却不肯与我们坦诚相见,我才终于确定你的北魏皇室身份。”

“皇室?我算什么皇室,不过是一个不被承认的野种罢了。”花姹挑眉一笑,她的话中虽然颇有自嘲之意,可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哀色,似乎她方才说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你同沐玄说过此事吗?”

“没有。”

“他是你阿兄,你为什么瞒着他,你就不怕,我杀了他?”

“爱屋及乌,你连我都不忍下手,更何况是他了。”

“是啊。”花姹忽而有些感慨,她擡手撑着莲座雕柱,低声轻语,“如玉,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没有母亲,父皇待我严苛少恩,负责照料我的宫人更是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所以,我带着一口气,找到了北魏十步门,狄川原本是不愿意收我的,他说,他不想和皇室中人扯上半点关系。”

阮如玉心里有点难受,她不自觉上前一步,“阿姹——”

花姹摇摇头,继续说,“那日也是个阴雨天,我跪在十步门外面求了他一整晚,后来,他让我进去了,他问我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公主不当,非要去当杀手。”

“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我想为我的国家做些事情。”花姹不由自主地笑了一笑,“我那个时候很小,被他这么一问,下意识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可他盯着我的眼睛,一眼就看出了我在扯谎,他让人把我拖出去,我不愿放弃这个机会,于是,我拽住大门,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我想让所有人都看得起我!’最终,狄川收下了我,我得偿所愿了。”

阮如玉轻轻启唇,语气中不乏惋惜,“所以对你来说,你和阿兄之间隔着的不仅是两个国家,还有你儿时的誓言,还有你这些年的努力,还有你北魏皇室的血统。”

花姹没有应声,她阖上双眼,许久,她才慢慢开口,声音像是天空中的乌云,明明飘在半空,可被雨水浸染着,又格外沉重。

“我曾经很自责,我觉得我不应该欺骗沐玄,可是我知道,我没有办法,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佛经上讲,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这样的话说出来很容易,可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呢。”[1]

花姹的内力太过强大,说这话时,身子不受控制地轻颤,隔着朦胧昏黄的雨幕,阮如玉只觉得,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在啜泣,她想要安慰花姹,于是她说,“三年前——”她顿了顿,“不,应该说是四年前了,那个时候,我听说了随之死在江北的噩耗,那种滋味,比死还要难受,怎么说呢,大概就是每一分每一秒之间的呼吸都如同钝刀割在心头,不会立刻要人命,却会让你始终饱受折磨,无论如何,你和沐玄都还活着不是吗,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或许是因为情到深处,又或许是因为那说起来可笑,却又确确实实存在的“爱”字,在这一刻,花姹终于放下了心底的芥蒂与防备,花姹回过头看向阮如玉,说了一句,“对不起。”

阮如玉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花姹继续说道,“其实萧景衍的事情,我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当年,我还曾经向狄川主动争取过这个任务,可是狄川怕我办不好,最终没有派我去。”

“所以当年之事的确是十步门动的手脚?”

“嗯。”

“阿姹,告诉我,究竟是谁杀了大梁太子萧景衍?”

阮如玉紧紧握住花姹的手,问出了这句曾经刻进心底,折磨过她许多个日夜的话,即便后来,阮如玉知道萧景衍没有死,可她还是想要揪出凶手,为他报仇雪恨,她知道,虽然他还活着,可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大梁太子了。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水光洒落廊下,涟漪滟滟,薄雾滉漾,花姹微微垂眸,她盯着时不时被风吹皱的水面,低声说,“那个人,已经死了。”

阮如玉艰难地张了张嘴,“死了?”

“死了,不光他死了,当年狄川派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

“是狄川下的手吗?”

花姹摇头,“我不知道,我曾经问过狄川,但他说不是。”

“除了他,还能有谁?”

花姹叹了口气,“人都死了,纠结这个也没有意义,你若真想报仇,便去找杜无崖吧。”

“杜无崖?”阮如玉心中疑窦丛生,“这件事难道不是贾太后的授意吗?”

“命令是贾太后下的,事情是贾千仓办的,主意,却是杜无崖出的。”

阮如玉不自觉握拳,“好一个杜无崖,好一只笑面虎老狐狸。”她忽然又想起一个人,“那么襄阳王呢,他在这件事情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襄阳王。”花姹嗤笑一声,“他这个人可是很有意思的,我记得当年,贾太后原本是派他来十步门密商此事,可狄川等了十来日,才听说萧景珃的马在路上生病了,来不了了,眼看萧景衍都快要抵达北狱,再不下手就没机会了,贾太后这才不得不让贾千仓接手此事,我记得当初拖了很久,狄川还以为贾太后不想做这桩生意了,差点撂手不干。”

“怨不得他信誓旦旦地跟我说,此事与他无干,怨不得贾太后用了他,却也一直防着他,萧景珃的心思还真不是一般的深,竟能把自己摘的这么清,就连贾太后也只能认了这个亏。”

“其实他想得也对,过河拆桥的事情多了去了,若是当初萧景珃真趟了这趟浑水,你说,贾太后会放弃这个好机会吗,这把刀从萧景珃换成了贾千仓,毕竟是她的娘家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自然是只能一力保着了,还有那个杜无崖,哼,明明是他出的主意,可最后他愣是一点血也没溅着,所以我才说,这种人才是最阴险的。”

“阿姹,你同我说这些,是决心和我们站在一起了吗?”

“嗯。”

阮如玉迟疑了一下,才问,“是因为阿兄吗?”@无限t好文,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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