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君
香君
几日后,舞乐署。
阮如玉过来交还舞乐署账册,蔡嫣然笑着引她入座,“香君,奉茶。”
香君捧茶过来,“阮姑娘请。”
阮如玉微微一笑,接茶时留神瞥了一眼香君的指甲,见上头涂着的凤仙蔻丹甚是鲜艳,于是笑问,“这位姑娘在舞乐署是做什么的呀?留这么长的指甲,也不怕耽误事吗?”
香君眉眼低垂,神情温顺,“奴婢香君,隶属舞乐署的琵琶部,已经在舞乐署弹了许多年的琵琶了,从来没有误过事。”
阮如玉“哦”了一声,擡眸仔细打量着她,“我记得,上次挺身而出,差点和兰卉一起被撵出舞乐署的那名宫娥就是你吧。”
“阮姑娘记得不差,正是奴婢。”
“宫里头,像你这般的有情有义之人倒是少见。”
“奴婢和兰卉姐妹情深,遇到难处互相帮扶一把也是应当的。”
阮如玉抿了口茶t,不疾不徐地说,“可我听说,兰卉是才从花坊选上来的,屈指一算,这才数月光景,你便愿意为了她出头?”
“虽然时日尚短,但奴婢与兰卉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挺好的,勇气可嘉。”阮如玉搁下茶盏,笑道,“下去吧。”
香君松了口气,垂手告退。
蔡嫣然不明白阮如玉怎么突然对香君起了兴趣,不过这会子她也没工夫理会这些。
她扫了眼门外的账册,试探道,“阮姑娘真是守信之人呀,我原以为区区七日,阮姑娘定是看不完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还给我了。”
阮如玉神色淡淡,“是啊,东西都送回来了,蔡令人不命人清点一下吗,看看有无缺失。”
蔡嫣然摆手,“瞧阮姑娘说的,不至于,我相信阮姑娘。”
阮如玉笑笑,“蔡令人这样说,我很感动,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请人检查一遍吧,不然,万一他日有了什么错漏,再找到我的身上,我可是不依的。”
这话虽然好听,可里面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你今日若是不查,来日出了问题,可休想赖到我的头上。
蔡嫣然面色讪讪,扬手吩咐道,“你们几个,仔细清点一遍账册,然后入库。”
几名宫娥应声去了。
蔡嫣然垂眸抿茶,正琢磨着怎么向阮如玉打听有关账册的事情,便听阮如玉已经开口了。
“哎,说起来,还是我高估了自己,原以为不就是几本账册吗,有什么难的,结果一连看了几日,没看明白不说,还害得我头晕,今早找了大夫来瞧,说是累着了。”
蔡嫣然见她容色憔悴,不似作假,心中一时安稳了不少,笑着应道,“的确是个苦差事,不瞒阮姑娘,就连我们这些舞乐署的老人翻起账册来也是要头晕的,若不是为了应付上头,谁没事儿看这个呀。”
阮如玉眸光微敛,顺着她的话问道,“宫中经常查账吗?”
蔡嫣然思忖道,“倒也不算经常,不过一年半载总要查上一遍,万一中间赶上什么年节,可能还会抽查。”她摇着花鸟卉纹团扇,忍不住抱怨,“烦死了,提起来都头疼。”
“若是账目并无问题,查便查呗,有什么好怕的。”
蔡嫣然抿嘴一乐,“阮姑娘这就不懂了吧。”
“蔡令人此言何意?”
蔡嫣然见四下无人,寻思和她说上一嘴也无妨,便用团扇掩着,悄声道,“说句不好听的,这天底下哪有没问题的账啊,不过是看挑不挑你的错儿罢了,哪次查账的人来了,我们不是多多孝敬着,生怕他们不满意,揪住我们不放。”
阮如玉若有所思,“所以上次我向蔡令人要账,蔡令人百般阻拦,竟是为了这个?”
“是啊。”蔡嫣然有些不好意思,“不瞒阮姑娘,我在宫中呆久了,见惯了人心丑态,还以为阮姑娘同他们一样,都是来舞乐署捞油水的,是我误会阮姑娘了。”
阮如玉擡指轻敲手侧瓷盏,清脆的声音落在耳里,她的心也透亮了不少。
她来之前便觉得奇怪,若是蔡嫣然知道这里的问题,说什么都不应该把账册交给她的。
“舞乐署的账册一直都是由蔡令人管着的吗?”
“我哪有这个本事呀。”蔡嫣然笑着摇摇头,“这些账目都是香君帮着打理,有她在,我倒也省心。”
“香君?”阮如玉有些惊讶,“就是方才的那个丫头?”
“是啊。”
“她不是弹琵琶的吗?怎么还会记账?”
“香君那一双巧手呀,不光琵琶弹得好,拨起算盘来更是利索,自从巧曼去了,一直是她管着这摊子烂事儿,她要真是走了,我还真不知道要把这活交给谁。”
“巧曼?她也是舞乐署的吗?她去哪儿了?”
蔡嫣然见问,眸光一黯,“是啊,只是她好几年前就害病死了,罢了罢了,提起来都是伤心事。”
阮如玉不觉蹙眉,死了?
又是一个不会开口说话的死人。
她擡眼眺望着窗外暖阳,竟在这炎炎夏日里感受到了一丝彻骨寒意。
这宫里死的人可真不少啊。
“既然香君这样得力,你上次怎得还要把她撵走?”
“哎。”蔡嫣然叹气道,“她虽得力,可这几月来也不知是怎么了,动不动就顶撞我,说她两句还要还嘴,若是私下也就罢了,那么多人都看着呢,我也不能总纵着她呀,舞乐署一个个都是人精,再这么下去,往后谁还听我的呀。”
阮如玉思量道,如果蔡嫣然说的都是真话,香君三天两头和她顶嘴,分明是干够了的意思,这么看来,香君上次出头,未必是为了兰卉,只怕是她自己早就不想在舞乐署继续待下去了,这才变着法儿的得罪蔡嫣然,逼着蔡嫣然将她撵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