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悲
两世悲
许久之前,秦玉箫曾答应温霜晚为她绘一幅广陵除夕夜景图,可惜她画技拙劣,便决定以针代笔绣一幅。半月之久,如今也到了收尾的时候了。
她坐在榻上,指尖捏着针泛白,一针一针毫不懈怠地扎着,里衣松松垮垮地穿着,一副才晨起的模样。
这幅景图还原度颇高,将夜的悬崖之上,树叶萧索,仰头望去,绚烂的烟花争相炸开在漆黑的夜空中,有的化为星点落向远方。
垂首半山腰处依旧隐约能见未化的白雪,繁华的街道上人来车往,似乎能听见鼎沸人声。
街上提着的挂着的灯笼连成一条长龙蜿蜒向远处,河中冰面上流淌着温暖的光影。
烟火照寒夜,更胜天光。
车马塞酒巷,醉客满堂。
幸好她女红还算能入眼,否则真就毁了这幅景。
秦玉箫又扎下一针,抿着唇皱眉了一瞬,眼底划过一丝疑惑。
她迅速拿开图,盯着自己冒了血珠的指尖。
这副模样刚好被迈进门槛的宋忆瞧见了,他一眼便看穿发生了什么,放下托盘便拂袖走近,“扎破了?”
“无碍,划了一道,不过是一点小伤罢了。”她不以为意,正要拿帕子擦拭了去。
宋忆忽然伸手扯着她的袖子,将她的手拉到眼下,“先别动。”
秦玉箫目光随着他在屋里晃动,只见宋忆取来了药膏和纱布。
她垂眸,看着宋忆为她包扎了下,那一丝不苟的态度不亚于自己锈这幅图。
秦玉箫忽然想到什么好玩的,于是出声调侃,带着不敢置信的讶异,“没想到宋小公子玩乐小半生,竟还会这些活儿。”
宋忆脸上拂过一层红晕,耳尖也变得嫣红,咬牙警告道:“秦玉箫你别打趣!”
可惜这句话对秦玉箫未起到丝毫作用。
“啧啧啧……”
过了不久,宋忆又主动开口,指尖在桌案上画着圈圈,“你想不想知道我幼时孤身一人都做些什么?”
秦玉箫也来了兴趣,宫中无聊的生活她也算是过够了,难得有人给自己生活平添些趣味,自然乐得自在。
“幼时父亲不在身边,京中小孩们小时候还会与我玩乐,后来因为世族便疏远了,我还同人打过架,虽每次都两败俱伤,可我还是占上风的你可知晓?”
秦玉箫一笑了之。
她确实是知晓的,幼时韩玉珠来寻她玩,也会偶尔提到这个四处惹事的毛头小子,每次都带一身伤还不服气。
“后来呢?”
“后来,年龄渐长也不怎的与人作乱,与我同龄的都入了书院,进了练兵场,我呢……便也进了国子监,闲暇时与人到处寻欢作乐。”
宋忆是长安城有名的纨绔子弟。
“一直到我发觉父亲出事,都是这样过来的。”宋忆晃了晃脑袋,自嘲地笑了笑。
“后来我在狱中,可也是一点亏没吃的,闲来无事便寻狱卒讲话,还会自己唱曲儿听,任他们烦我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秦玉箫想,若宋忆能生在寻常百姓家,也是个能靠自己干出一番小事业的人,虽人不怎的正儿八经,可关键时刻能挑大梁。
若他生在京城世族,好生栽培,也必是国之栋梁。
怎么说,也不会是如今一番模样。
“娘娘。”小六子悄声走近,“太后娘娘近日病情好转,昨日还召了林贵人聊家常。”
说实话,秦玉箫是稍有些惊愕的,又很快消化了这个消息。
虽然她不是平白无故咒人生死的恶女,可太后和皇帝薨逝于她讲倒也算是喜闻乐见的事。
“娘娘?”小六子见她许久不语,小声开口,“可要招来太医问话?”
秦玉箫毫不犹豫,“不必了。”
尽管与太后接触不过寥寥几次,她亦能看出来这女人属实不好糊弄,既然已大限将近,也就不必步步紧逼的盯着她,以免被她临死前反咬一口。
“是。”小六子恭恭敬敬地退下。
正午时分,翊坤宫本想着传膳。
芳春:“娘娘,永寿宫苏答应邀您一同用膳。”
“嗯?”一丝讶异一闪而过,她能猜到苏春照定会找时间同她说些什么,可没想到就是今日,“走吧,更衣。”
外面不算冷,她便未披大氅,唤了蓝田一同出了宫。
永寿宫果然开着门,苏春照的贴身宫女候在此处,引她往里走。
路过主殿时迎面碰见了纳兰知意的宫女,那颇机灵的女子对秦玉箫笑笑便迅速低头去了。
“嫔妾见过贵妃娘娘。”
秦玉箫眼疾手快扶住了苏春照的胳膊,“你我二人何须行此大礼?”
一转眼,便瞧见了行完礼规规矩矩立在一旁的空明,她猜测往日这二人定不是如此板正地相处的,便故作随意开口道:“都不必如此拘束,倒显得我苛刻了。”
苏春照引她入座,眼角瞥见一旁长身玉立的人,悟出了秦玉箫话中隐含的意思,“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