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时代三部典二:村暖花开》(11 - 时代三部曲 - 贺享雍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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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时代三部典二:村暖花开》(11

和张芳分别后,乔燕一个人往村委会办公室走。没走多远,忽然从旁边岔道上下来一个人,把乔燕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贺勤,便喊住道:“大叔——”贺勤站住了,乔燕见他拿着灰刀,穿一件深灰色的紧身工作服,便问:“你从哪儿回来?”贺勤道:“姑娘,昨晚帮贺兴义寻老婆耽误了瞌睡,今早上睡过了头,起来煮早饭吃了,正说去五里坪上工,可走到这里一想,都这么晚了,干脆就在家里歇一天吧,所以就又打道回府……”乔燕一听,明知他在五里坪易地扶贫搬迁集中安置点给贫困户盖房,却明知故问:“在五里坪上什么工?”贺勤道:“给贫困户盖房呀……”乔燕道:“我们村也在给贫困户盖房,你怎么不在自己村盖?”贺勤道:“我前段日子也在我们村做。前几天贺端阳对我说,反正我们村砖块不够,让我到五里坪帮他突击一下,以后我们村有砖了,他再带人来帮我们村突击!我好几天没回来,昨天晚上回来看看家里的鸡鸭,却碰上贺兴义家这事!你说都是一个祖宗下来的,人家出了这样的事,怎么能袖手旁观……”乔燕听他絮絮叨叨的,便打断了他的话问:“哦,这么说来,五里坪的易地搬迁集中安置点,是贺端阳书记承包的工程?”贺勤想也没想便答道:“要不是他承包的工程,怎么会喊我去帮他突击?”

乔燕听了这话,住了声。贺勤见乔燕在想什么事的样子,便好奇地问:“乔书记,你从哪里来?”乔燕说了贺兴义家里的事。贺勤道:“姑娘,你真的是个好人,可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乔燕听了贺勤这话,心里情不自禁地泛上一股暖流。她忽然想起了贺勤和吴芙蓉的事,吴芙蓉有次告诉她,说她跟贺勤和好了,可不知道他们现在好到了什么程度,于是急忙喊住他道:“大叔,你别忙走,我有两句话问你!”贺勤站住了。乔燕便问道:“大叔,你和芙蓉大婶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糖呀?”贺勤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半天才道:“姑娘,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乔燕一惊,忙问:“出了什么事,大叔?”贺勤忽然冷笑了一下,然后才看着乔燕反问:“她难道没给你说?”乔燕有点摸不着头脑,过了一会儿才道:“她可什么都没给我说!”贺勤停了停才说:“我以为她给你说了呢!吃喜糖,姑娘,恐怕你一时吃不到我们的喜糖哟……”话没说完,乔燕又马上盯着他问:“大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贺勤张了张嘴,刚要说又把话打住,只摇了摇头,道:“唉,姑娘,说起来话长,我也不好说什么,你还是去问她吧!”说完,也不等乔燕回答,就悻悻地走了。

乔燕一下糊涂了。她想了半天没找到答案,心里道:“好吧,我问问芙蓉大婶再说吧!”这样一想,便朝前大步走了。

到了家里,大半上午的时间便过去了。乔燕歇了一会儿,给张恤喂了奶,打算再去贺端阳家一趟,如他还没走,便和他商量商量村里易地扶贫搬迁集中安置点建设的事。可一看时间,竟是做午饭的时候,这时候到别人家去不好,便坐在椅子上,写了一条较长的微信,发到了姐妹群里。没多久,大姐张岚文便回了一条微信:“燕儿放心,我回家后就把孙子和外孙女的那些不穿的衣服、婴儿车等东西给你找出来,届时与你联系。”郑萍道:“我们家小宝那些东西,不知我婆母送给别人没有。如还在,我给你包好,星期天给你送过来!”金蓉道:“我们家雯雯婴儿时穿的那些衣服早送给别人了,不过三到四岁时穿的还在那里,我让我妈找出来给你送去!”丹梅道:“没问题,燕儿!我们家小家伙那些东西,我婆婆一直舍不得给别人,还宝贝似的收藏着,全给你拿去献爱心!”乔燕一看高兴极了,便又急忙回了一条微信,一是对大家表示感谢,二是告诉她们现在她和婆母都在贺家湾,因为有孩子星期天可能回不了城,请大家与张健联系,又把张健的电话告诉她们。

吃过午饭,乔燕给贺端阳打了一个电话,问他现在在哪儿。贺端阳回说在家里。乔燕一听便道:“那好,我到你那儿来一趟!”贺端阳马上道:“乔书记有什么事?”乔燕便把要和他商量的事说了。贺端阳听完后,却说:“还是我到你那儿来吧!”乔燕听后沉吟了一会儿,说:“那也行!”没一时,贺端阳果然来了,还有些睡眼惺忪。乔燕一见,故意问:“今天没到工地上去?”贺端阳道:“你说的哪个工地?”乔燕道:“自然是你的工地呀?”贺端阳打了一个呵欠,说:“昨晚上闹腾了一夜,回家没睡好,上午想补一会儿觉,仍然睡不着!”说完又对乔燕单刀直入地问,“村里易地扶贫搬迁集中安置点的事,乔书记你有什么想法?”乔燕停了一会儿才说:“不单是易地扶贫搬迁集中安置点,还有几件事情得给你汇报一下!”说着,便先把上午和张芳一起到贺兴义家里去的事以及做出的安排,给贺端阳说了一遍。贺端阳听后马上说:“乔书记你考虑得非常周到。我本来还想叫王娇到他们家去问问的,可你现在安排得这么具体,我也放心了!”

乔燕听了没再说什么,接下来又把陈总答应帮贺家湾修一个文化广场的事告诉了贺端阳。贺端阳听后又道:“贺波上午给我说过!乔书记你真是鸭子下水——呱呱叫,一下子就找了那么大一个老板支援我们!说实话,连我们自己的大老板贺兴仁,都舍不得掏个十万八万出来,帮村里把公益事业搞一搞呢!确实,很多村都修了文化广场。我们村也早想搞,可就是没有钱!这下好了,以后村里开个大会,村民搞点文娱活动,都有地方了!”

乔燕听完贺端阳的长篇大论,这才把话题转到易地扶贫搬迁集中安置点的修建上来。一说到缺砖的问题,贺端阳便皱起了眉头,道:“乔书记,不瞒你说,这个问题早就出现了!只是前几天忙着迎接省上检查,我没给你汇报。再说,这是一个全县性的问题,给你说了,你也没办法。我实话告诉你,我那工地上,再干两天也要停工了。有什么办法!”乔燕道:“你找过伍老板没有?”贺端阳忙道:“怎么没找过?可是面对全县大面积的用砖荒,他也没法解决!他说,如果贺家湾村支部和村委会能自己找到砖块,他保证按合同规定的时间完成任务。否则,就不要怪他违约了!”乔燕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乔燕明知不会有任何结果,却仍然带着一丝希望地看着贺端阳问:“贺书记,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解眼下的燃眉之急?”贺端阳一边摇头一边缓缓地回答道:“如果我能想到办法,伍老板也能想到了。哪个又不想挣钱呢?”乔燕听了这话,心里像压上了一块石头,再也不想说什么了。

贺端阳走了以后,乔燕又在椅子上坐了很长一阵,感到十分困乏。张健妈见她坐在椅子上愁眉不展,便进来对她道:“燕儿,你要不去睡一睡,要不出去走走,发什么呆呀!”乔燕便道:“妈,我明天想回城一趟,中午肯定赶不回来。得给张恤喂两次奶粉,你说他会不会吃?”张健妈道:“上次你们几个出去,他都能吃惯,现在有什么吃不惯的?今晚上你别忙给他喂奶,我给他喂一次奶粉,看他会不会吃。”乔燕一听这话,便道:“行,妈!”说完站起来,拢了拢头发,提着包就出去了。

乔燕想趁这个时候去趟吴芙蓉家里。这时已到了半下午,太阳逐渐收敛了它的光芒。西边天际上,一团粉红色的云彩在翻腾,像是一片挥舞的旗帜,衬着前方一片蓝色的高空,十分壮观和美丽。不久,那片云彩也渐渐褪去了鲜艳的颜色。走到吴芙蓉的院子里,正看见吴芙蓉背了一只背篼要出去。乔燕忙问:“婶,这个时候了你还出去干什么?”吴芙蓉道:“姑娘,你不知道,这个时候正是扯豆子的季节,我石岗坪还有几分地的豆子没收!你有什么事?”乔燕忙过去拉了吴芙蓉的手,轻声道:“婶,我想跟你说点事呢!”吴芙蓉马上放下了背篼,道:“姑娘,你说吧!”乔燕说:“婶,我们还是进屋说吧!”

乔燕牵着吴芙蓉的手,两人在椅子上坐下,乔燕先试探地问了吴芙蓉一句:“婶,贺勤大叔今天没去工地干活,你怎么不叫他帮你扯豆子?”吴芙蓉红了红脸,道:“这点活儿,麻烦他做什么!”乔燕一听这话,知道他们的关系并没有破裂,便决定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把今天来的目的对她讲出来:“大婶,你和大叔的关系怎么样了?”

一听这话,吴芙蓉的脸就像被浮云遮住的天空,一下子阴沉了下来,目光看着对面墙壁,半天没说话。乔燕见她目光恍惚、沉默无语,又摇了摇她的手,再次问了一句:“婶,到底怎么样了,你告诉我呀!”吴芙蓉听见乔燕追问,这才从胸腔里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看着乔燕幽幽地说了一句:“姑娘,不瞒你说,我们这辈子是再也没有缘分了……”乔燕仿佛被吴芙蓉这话吓住了,急忙瞪大了眼睛盯着她追问:“婶,是不是贺勤大叔的懒毛病又犯了?”吴芙蓉急忙一边摇头,一边轻轻地道:“那倒不是……”乔燕放心了一些,又接着追问:“那是为什么?难道是婶……看不上他了?”吴芙蓉听到这里,又急忙摇了一下头,声音变得比刚才大了一些:“也不是……”乔燕便成了一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急忙摇晃着吴芙蓉的手问:“那到底是为什么呀,大婶,你快告诉我!”吴芙蓉的嘴唇开始哆嗦起来,像是要哭了,半天才石破天惊地吐出了一句:“有人不准我嫁人……”一语未了,一行热泪便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乔燕没想到是这样,急忙从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了吴芙蓉,对她说:“婶,别哭,快别哭了!告诉我,是谁有这么大的权力,敢干涉别人的婚姻自由?”吴芙蓉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抽泣,接过乔燕的纸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努力压制着哭声,过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对乔燕说了一句:“还能有谁?就是小娥她爷爷奶奶呗……”说着又抽泣起来。乔燕有些明白了,便道:“婶,小娥她爸爸已经死了,他们怎么会不让你出嫁?这又不是过去时代,寡妇改嫁还要公婆同意!”吴芙蓉又抽泣两声,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这才对乔燕说了起来:“姑娘,你还不知道我那死鬼是怎么死的吧?”

乔燕一听,忙说:“婶,上次你不是告诉过我,是给贺世海打工时,被水泥板砸死的吗?”吴芙蓉道:“可不是这样,他死得好惨呀……那死鬼虽是死在贺世海的工地上,但却是他违反安全规则,站在起重机臂下抽烟,被上面掉下来的水泥板砸死的。死了后,贺世海最初只给五万元抚恤金,后来看到本湾本姓上,又加了五万元。我那公公婆婆也不知听了谁的唆使,一听说他们儿子有十万块钱的抚恤金,便跑到贺世海那儿,要他把钱给他们。贺世海不是糊涂人,对他们说:‘按照法律规定,吴芙蓉和你们都有权得到这笔钱,但究竟谁该得多少,这是你们的家务事,你们回去商量好了,我再把钱分别给你们,反正十万元钱,我不会少一分!’他们两老口听了贺世海这话,只好回来了。我一听说公公婆婆跑到贺世海那儿去要我丈夫的抚恤金没要着,第二天我便把小娥和小琼带到城里去了。我找到贺世海的公司,看见贺世海和他的女人周萍,什么也没说,便叫两个孩子给他们跪下,让她们喊‘爷爷奶奶’。贺世海见状,急忙把孩子拉起来,并对我说:‘侄儿媳妇,有话你就说,你这是想干啥?’我说:‘世海叔,也不为啥。就是这两个娃儿的爹现在不在了,我一个女人家也养不起她们,让她们出去沿街乞讨,看着也怪可怜的!都说世海叔你心肠好,不看僧面看佛面,我现在把两个娃儿交给你,你就当是做好事,把她们养大,所以我让她们来喊一声‘爷爷’,你就把她们收下吧!’那时小娥才七岁,小琼才五岁,看着怪可怜的。贺世海听了我的话,以为我是去讹诈他的,就说:‘我给了十万块钱,不少了呀……’我不等他说完,就回答他:‘世海叔,你千万不要多心,我没说你给十万块少了!我今天就是来给世海叔明说,你那十万块钱,我一分不要,只要你把两个娃儿收下,养到十八岁!哪怕你们只花一万两万,甚至一分钱不花,只要养到了十八岁,我绝不说半句不满的话,也不会来向你们要剩下的钱,还要感谢你们!’我话刚说完,周萍有些明白了。周萍过去在我们村里当过代课老师,知书明理,加上又都是女人,看见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心就软了,她就对我说:‘侄儿媳妇,我听出你的意思来了,孤儿寡母,确实不容易!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就明说,别拐弯抹角的!”说完,又把两个孩子拉到她身边,紧紧地抱着。我一听周萍这话,心一酸,眼泪便‘吧嗒吧嗒’掉了下来,一边哭,一边便对周萍说:‘到底婶子知道女人的心!我男人一死,就等于是塌了天,拿啥子来把她们拉扯大?就那十万块钱呀!听起来十万块钱多大一坨,可婶子你算算,别说把她们养到嫁人成家,就只是把她们养到十八岁,读书上学、穿衣吃饭、生疮害病,每年得花多少钱?一个娃儿四五万块钱,就能把她们养大呀?可现在她们爷爷奶奶,还要来和她们争……’我的话没说完,贺世海明白过来了,就说:‘法律上确实有规定,她爷爷奶奶有权利得到她爸的抚恤金呀!’我说:‘有权利是不假。可那法律也是讲道理的呀,也要看具体情况是不是?如果说她爷爷奶奶真的年纪大了,不能劳动了,真的只能靠她爸那点抚恤金生活,该分多少分多少,我没二话可说!可世海叔你是亲眼看见的,她爷爷奶奶还身强力壮,田里地里,家里外头,哪样不能干?哪还要靠她爸那点抚恤金来维持生活?世海叔还详一个情:她爷爷奶奶一旦失去了劳动能力,还会不会要我赡养他们?如果不要我们赡养,那也好,就把协议定好。世海叔是明白人,你说是不是?’我讲完了以后,贺世海过了半天才对我说:‘你说的固然有理。可我把钱给了你,你公公婆婆又来找我要钱,我怎么办?’他刚说完这话,周萍就对贺世海说:‘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你把钱一瓢儿给清了的,他们再怎么闹,是他们的事,还能再来找你要二遍不成?她的公公婆婆确实还能自食其力;这一高一低两个娃儿,就像等待老麻雀喂食的小雀儿,张嘴就要吃食,少得了哪一顿?不比得爷爷奶奶还能劳动。你把钱给她,也说得过去!’周萍这么一说,贺世海便叫来财务,把那十万元钱交给我,我当即去旁边银行开了一个户头,将这钱存下了!”

讲到这里,吴芙蓉像是讲累了,停了下来,眼睛看着对面墙壁仿佛陷入了沉思。乔燕见她不讲,便又追问:“后来呢?”吴芙蓉见乔燕问,又停了一下,方才又接着讲了下去:“他们知道我把我那死鬼的抚恤金领回了后,就成天跑来找我闹,恨不得一口把我吃了。可钱已经到了我的手里,我怎么会轻易拿出来……”听到这里,乔燕忽然插了一句:“婶,我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那钱,小娥的爷爷奶奶确实应该分一部分……”吴芙蓉打断了她的话,说:“姑娘,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嘛!我怎么不晓得这钱爷爷奶奶也应该得一份?我也不是不讲道理,当时不过是看在孩子太小,实在没依靠才这样做的嘛!他们没要到钱,便把湾里所有的老辈子和贺端阳等村干部请来评理。在会上,有人站到我们这一边,说我们孤儿寡母可怜,也有人站在我公公婆婆一边,说他们老来丧子,也造孽。说来说去,都没说出个子曰,最后还是贺端阳拍了板:‘这十万元抚恤金,吴芙蓉和贺世通夫妇一方各五万元,这点不能动摇!’可说完这话后,他又说,‘鉴于世通老辈子和建琼婶子身体健壮还能劳动,而兴旺哥的两个孩子嗷嗷待哺,芙蓉嫂子独木难支大厦,爷爷奶奶也有养育孙子孙女的义务!因此世通老辈子和建琼婶子的五万元钱,暂留在芙蓉嫂子处!如芙蓉嫂子不再嫁人,这五万元便作为爷爷奶奶抚养孙子费用!如芙蓉嫂子遇到合适人家,想要再嫁,我们也不阻拦,但务必将两个老人的五万元拿出来,不得抵赖!’贺端阳这么一说,众人都说:‘这样甚好,只要不改嫁,就还是一家人,还争来争去做啥?’贺端阳问我的意见,我当然没什么说的。又问小娥的爷爷奶奶,爷爷奶奶虽然还是想得到现钱,可见大伙儿都同意贺端阳的意见,便只好同意。于是贺端阳写了文书,我和小娥的爷爷都在上面摁了手印……”

吴芙蓉讲到这儿,乔燕有些明白了,便凑到吴芙蓉耳边,轻声地对她问:“婶,你告诉我,是不是现在你又想改嫁,又不想把那五万元钱给小娥的爷爷奶奶?”乔燕的话刚完,吴芙蓉马上叫了起来:“姑娘,哪能呢?我吴芙蓉虽然嘴巴有些不饶人,可还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现在他们不光是要那五万块钱……”乔燕又忙问:“他们又提出了什么要求?”吴芙蓉听乔燕问,口气便变得有些愤慨起来,道:“他们说,我现在住的房屋,是我和小娥的爸爸共同建的,他们两个老的也该分一半!更过分的是,他们说我嫁人可以,小娥和小琼不能带走,他们不想让她们有个后老汉……”说到这儿,吴芙蓉声音又哽咽了起来。乔燕也大吃一惊,道:“怎么,他们不让你带走孩子?”吴芙蓉的泪水又从眼眶里滚了出来,伤心地道:“可不是……他们不愿意失去孙女,可我、我也不能再失、失去我的女儿……”乔燕听吴芙蓉说“不能再失去我的女儿”,心里又吃了一惊,听这话好像吴芙蓉曾经失去过女儿。她想问一问,可见吴芙蓉已经伤心了,不想再勾起她心里痛苦的往事,便忍住了没问,只安慰她说:“婶,我明白了!他们这样做,是没有道理的。你放心,这事我先了解一下……”

话没说完,吴芙蓉紧紧攥住了乔燕的手,说:“姑娘,我就是永不嫁人,也不会把孩子给他们!”乔燕也抓了吴芙蓉的手,道:“婶,只要你和贺勤大叔真心相爱,事情就好办。至于孩子愿意跟谁,得由孩子自己说了算。我相信小娥和小琼一定不愿意去跟爷爷奶奶,是不是?”吴芙蓉一边点头,一边回答:“可不是,孩子说我走哪里,她们就走哪儿!”乔燕道:“这就对了,婶,我一定帮助你和贺勤大叔圆了夫妻梦。实在不行,我们通过司法的途径来解决这个问题!”吴芙蓉听了乔燕这话,嘴唇颤抖了半天,才激动地对乔燕说出了一句话:“姑娘,我下辈子都会记着你!”吴芙蓉说完,乔燕又说了很多安慰的话,看看天快黑了,才向吴芙蓉告辞。

第二天吃过早饭,乔燕便骑了小风悦往城里去了。昨天晚上,乔燕少喂了张恤一次奶,让婆母用奶粉给代替了。小家伙很馋,照样吃得有滋有味,乔燕放了心。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城了,公路两边的景物变化很大:田里的水稻收割后,大地的空间感一下出来了,田野似乎有些寂寥,但一些地里还没来得及收获的大豆、花生、芝麻等作物,又给了空旷后的田野一种丰富的点缀。一些地方的田地里则竖起了一排排白色的塑料大棚;而挂在枝头上的柑橘正在泛起深浅不一的红色,深的地方像是醉汉的脸色,浅的地方却像姑娘腮上淡淡的红晕。乔燕突然想起一个比喻,她觉得秋天就像农民喂肥的一只猪,随便摸它身上哪儿,都有一种肉嘟嘟的感觉。

到了城里,才9点多钟,她把电动车停到自己楼下车棚里,上楼打开门一看,屋里乱糟糟的——沙发上撂着张健的衣服,垃圾桶里还有两个方便面的盒子——便知道张健也和自己过去一样,为图省事只靠这些食品来充饥,心里不由得涌起内疚和疼爱交加的情感来。她又打开冰箱,看见里面除两桶方便面外,什么也没有,心里更疼得不行。她以为张健在办公室,便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回来了,可张健却告诉她他正在下乡。乔燕又问他中午能不能回来。张健说,下乡是办一个比较棘手的案子,拿不准什么时候能办完,即使今天能回来,也是天黑的时候!乔燕心里“咯噔”地跳了一下,好像失落了什么东西——她可没法等到他回来了再回贺家湾!她想了想,便说了请他代收一下张岚文、郑萍、金蓉和丹梅给贺兴义和王秀芳即将出生的孩子捐献的旧衣物的事。张健答应了,两口儿又互相说了一些保重的话,话语里都流露出错过了今天见面机会的遗憾。

放下电话,乔燕将张健撂在沙发上的衣服用衣架挂了起来,到卧室里将床上揉成一团的被子叠好,又将屋子收拾了一遍,把垃圾桶里的垃圾提到楼下的垃圾箱里,最后拎起两只大号购物袋,到旁边超市买了两大袋蔬菜和食品,回来把冰箱上下都塞得满满的,这才朝爷爷奶奶家去。

一到爷爷奶奶家,乔大年便又惊又喜地叫了起来:“哎呀,好久没见到我孙女,还以为把我们忘了呢……”话还没说完,乔奶奶便顶撞他道:“这个老头子,连话都不会说!幸好是燕儿,要是别人听见你这话,会高兴吗?”乔燕马上笑出了声,道:“奶奶,别人也不会生气的!”说着拉了乔奶奶的手问,“奶奶,你好吧?”乔奶奶眉开眼笑地说:“好,好着呢!”说着,两只眼睛落到乔燕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后才道:“燕儿还是老样子,没变!”乔燕又“扑哧”一笑,道:“奶奶,这才多久,怎么会变?”乔奶奶道:“张恤没带回来?”乔燕道:“奶奶,我回来办点事,办完就得马上赶回去呢!”乔奶奶一听这话,便马上道:“哎呀,那我去做饭!燕儿想吃点什么?”乔燕道:“奶奶,我又不是什么稀客,你随便做点什么都行!”乔奶奶拍了拍衣服,进了厨房。乔老爷子又一把攥住了乔燕的手,道:“孙女过来,爷爷有话对你说!”

乔燕便紧紧挨着他坐下。乔燕朝窗台上扫了一眼,窗台上的花少了许多,便知道那些少了的花已被贺波拉到了贺家湾,目前正装扮着贺家湾的风景。此时一盆秋海棠、一盆万寿菊、两盆芙蓉花和三盆晚香玉开得正艳,给屋子里送来阵阵花香。不知是回到了亲人身边,还是爷爷家温馨的环境感染了乔燕,此时她的心情舒畅了许多。她正要问爷爷说什么,乔大年却道:“我给你们的花,现在长得如何?”乔燕一惊,这些天忙,她还不知道贺波把这些花给了谁呢!却说:“爷爷,长得可好呢!”乔大年道:“当然要长得好,我是连花盆都一下赔进去了呢!”乔燕忙道:“谢谢爷爷,等明年春天贺家湾到处开满了鲜花,我来接爷爷故地重游!”乔大年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呵呵”地笑了起来,道:“那好,那好,我可要来视察视察我孙女的工作呢!”又问乔燕,“张健今天来吃午饭不?”乔燕道:“他来不了,爷爷……”乔大年又问:“他为什么来不了?”乔燕便对爷爷说了张健下乡的事。乔大年却忽然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孙女,你给我说老实话,他对你好不好?”乔燕听了这话一愣,半天才反问乔大年:“怎么会不好,爷爷?”乔大年却做出了不相信的样子,道:“真的?”乔燕认真点着头说:“真的,爷爷!”说完便把王秀芳失踪、张健连夜寻找的事告诉了爷爷。乔大年像听传奇故事一般听完,这才笑着说:“他对你好就好。”乔燕却看着爷爷奇怪地问:“爷爷,你怎么问这话?”乔大年“嘿嘿”地笑了笑,这才像小孩子般告诉乔燕说:“我给你说了,你可别告诉别人,是你妈要我问的……”乔燕急忙打断了乔大年的话:“我妈?”乔大年道:“你妈说,小两口一个南,一个北,不常在一起,容易在感情上出问题……”乔燕不等乔大年话完,说:“我妈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乔大年说:“哎,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妈说这话是有依据的。她告诉我说,全市发生了好几起女第一书记和丈夫闹离婚的,都是因为这些女书记长期在乡下,无法照顾家里,也不经常和丈夫在一起。丈夫或者出轨,或者对妻子有了意见,所以闹离婚。你妈知道你的性格,所以要我注意着你们呢!”

乔燕一听这话,心里又是一热:到底打断骨头连着筋,无论是在天涯海角,亲人们都是牵挂着呢!这么一想,既为自己和张健拥有这份真挚的爱情感到自豪,又为亲人的关怀而感动,突然眼角沁出了泪花。正想去擦,却被乔大年看见了,忙一把抓住了乔燕的手,道:“还说没有,你哭什么?”乔燕哭笑不得,忙又破涕为笑,说:“真没有,爷爷!”可说着,泪花却变成了泪水,顺着鼻梁两边滚了下来。

乔大年一双慧眼立即看出了乔燕心里藏得有事——孙女是在他们身边长大的,她心里有任何事情,怎么能够瞒得过他的眼睛?乔大年不再追问她和张健的事了,又转移了话题问:“告诉爷爷,是不是工作中又遇到什么难题?”乔燕原本不想把易地扶贫搬迁集中安置点修建中遇到的困难告诉爷爷的,因为即使爷爷知道了这事,也没办法帮她解决,现在见爷爷主动问她,便不想隐瞒,就原原本本地将砖的事向乔大年说了。乔大年听完,却“呵呵呵”地爽朗大笑了起来。

乔燕不知爷爷笑什么,便有些不解地看着他问:“爷爷,你笑什么?”乔大年道:“哈哈,我笑这点困难就把我孙女吓住了!”乔燕以为爷爷像过去一样,又拿这话来替她加油鼓劲,便皱紧了眉头说:“爷爷,这件事不比过去那些事!我在我们第一书记的微信群里看见,好多书记都在四处求援呢!”乔大年见乔燕着急的样子,便又一边笑,一边对乔燕说:“不就是一点砖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乔燕看爷爷的神情,不像和她开玩笑,又不相信地问:“爷爷,你难道认识那些砖厂的老板?”乔大年道:“你爷爷虽然不认识他们,可世界这么大,难道就没人认识他们?”又大包大揽地道,“我孙女放心,这事包在爷爷身上!”乔燕听爷爷这么说,更有些怀疑起来,道:“爷爷,我可是踩到火上要水浇,你可别哄孙女开心哟?”乔大年又“嘿”了一声,看着乔燕道:“爷爷什么时候哄过你?你放心,爷爷说话算话!”

乔燕见爷爷说得这么肯定,反倒更起了疑心。她隐隐猜到了爷爷要做什么,便满脸警惕地对乔大年道:“这事你也不能去找我妈……”话还没完,乔大年马上道:“这又不是干坏事,为什么不能给你妈说一说?她当扶贫局局长,她女儿这点事都不能沾她的光?”乔燕道:“爷爷,我不想沾她这光!你想一想,不是一个地方砖供应不上,而是全市都紧张。我妈一定也很为难,我不想这时给她添麻烦。再说,我也不想背一个‘靠特权’的污名!”乔大年似乎同意了乔燕的话,想了想才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但你现在怎么办呢?你把思路再打开一点!易地扶贫搬迁有的市县动得早,有的市县动得晚,那动得早的市县现在还缺不缺呢?”一听这话,乔燕心里忽然像是打开了一道裂缝,一道灿烂的霞光照进了脑海里。正想回答爷爷,忽听得爷爷又说:“你有没有同学和朋友?让他们问一问周边其他市县……”乔大年话还没完,乔燕一下跳了起来,喊了声:“有了!”便跑到原来自己住的屋子里,给亚琳打起电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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