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时代三部曲一:燕燕于飞》(15) - 时代三部曲 - 贺享雍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都市言情 > 时代三部曲 >

第十五章《时代三部曲一:燕燕于飞》(15)

国庆节前一天晚上9点钟的时候,吴晓杰果然从市上回来了。她年纪五十来岁,个子不太高,不但身材瘦削,连面庞也显得有些清瘦,眼窝周围带着一圈疲惫的暗黑的颜色。似乎有意遮掩自己的倦容,她将头发盘了起来,露着高高的、白皙的额头,给人一种干练和强劲的感觉。今天她穿了一件深灰色的低领衬衫,外面罩了一件米色外套,洁白的脖子上挂了一条蓝宝石项链,下面是一条深蓝色长裤。她的身后跟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司机,手里抱着一只纸箱子,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但看样子并不重。他把箱子放到桌上后,吴晓杰对他低声说了两句什么,他便出去了。

司机一走,吴晓杰有些疲倦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目光从乔大年夫妇和乔燕身上掠了一遍,突然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笑了一笑,笑得十分灿烂,只有当她露出笑容的时候,才看得出她不仅漂亮,还有几分可爱。乔奶奶忙问:“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做!”吴晓杰忙说:“妈,我早吃过了,只想休息休息!”乔燕便问:“妈,你刚才笑什么?”吴晓杰道:“终于可以和我女儿在一起说说话了,你说我不该笑吗?”乔燕听了这话,心里突然有一种想扑到母亲怀里撒娇的感觉。就听吴晓杰又在叫她:“过来,挨到我坐!”乔燕果然靠到母亲身边坐下了。

刚坐下,吴晓杰便伸过一只手,把她揽到了怀里,并轻轻地在她身上摩挲起来,也没说话。乔燕心里却一阵一阵地涌起一种被温暖的湖水包裹住了的感觉。她闻到了从母亲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淡淡的香味。长这么大,她很少有机会闻到母亲身上这种气味,现在觉得十分香甜和亲切。她把身子靠在母亲身上没有动,母女俩都仿佛雕塑一般,又似乎在无声地交流着一种只有亲人间才能听懂和理解的暗语。

这样过了很久,吴晓杰停止了对女儿的摩挲,问她:“准备得怎么样了?”乔燕便抬起头对吴晓杰道:“有什么准备的?明天一早,张健找一辆车,到门口来接我们就是!”吴晓杰松开了乔燕,对她说:“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着,拉过茶几上的纸箱,撕开上面的封带,像变戏法似的,从里面取出一件洁白的婚纱来。

乔燕立即惊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像是不敢相信地“哇”了一声,这才道:“妈,你是借的还是租的?”吴晓杰说:“妈给你买的……”乔燕没等吴晓杰说完,眼睛便瞪得铜铃似的,盯着她问:“买的?”吴晓杰说:“妈一辈子没有奢侈过,这次就为你奢侈一回!”乔燕不吭声了,捧了婚纱就走进自己房间。

当乔燕用手提着拖到地板上的婚纱裙裾,款款地走到客厅里,屋子里顿时一亮。身着洁白婚纱的姑娘在头顶璀璨柔和的灯光照耀下,显得是那么美丽、高贵和圣洁,就连平时一直不喜欢开玩笑的乔奶奶,也忍不住对乔燕说了一句:“我孙女真像天仙下凡了!”乔大年也说:“我说叫你去拍一个小龙女的照片回来,你还不相信?”乔燕被爷爷奶奶说得红了脸。吴晓杰走了过来,围着乔燕身子前后左右地看了看,不时又用手帮女儿捋捋领口、腰身,最后她在乔燕面前站住了,眼睛落在女儿脸上。她满意地笑了笑,又拉起女儿的手,来到沙发上坐下,拿过茶几上自己那只紫灰色金属铆钉饰边的托特包,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了一个蓝色的小礼盒,打开。呈现在乔燕眼前的,竟是一条蒂芙尼牌心形吊坠银饰珠珠项链。吴晓杰双手从盒子里取出项链,对乔燕说:“这是你爸爸给你买的礼物,他说国庆期间单位有重要任务,不能回来,特地托我把礼物带给你!把头伸过来,我给你戴上!”乔燕听说,像孩子一样乖乖地将头向母亲俯了过来,让吴晓杰将项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戴好后,吴晓杰又偏着头看了半晌,才笑着说:“你爸的眼力不错,这条项链闪出的银色光辉,使你的锁骨看起来也不那么突出了!”乔燕听了母亲这话,用手握住了那块心形吊坠,猛地站起来,用手掩住颤抖的嘴唇,泪眼蒙眬地朝自己房间跑去了。

第二天早晨,乔燕起得很早,可出来一看,母亲、爷爷和奶奶早就起床了。吴晓杰今天穿了一件粉红色的锦缎旗袍,色彩艳丽,质地光滑。她的身材偏瘦,旗袍穿在她身上,把她身上那些凹凸有致的优美线条,一下子给展露了出来,给人一种婀娜多姿、风情万种的感觉,倒比昨天那身职业装美了许多。头发也没像昨天那样盘在脑后,而放了下来,梳成了一个中短的直发造型,将两侧的发丝梳到耳后,倾斜的刘海盖住了部分光洁的额头,在一种干练自信中又多了几分温婉。她坐在沙发上,目光盯着对面墙壁似乎在想着什么。乔奶奶在厨房里做饭,乔老爷子在屋子里不断走动,仿佛心里很烦乱。

乔燕问乔大年:“爷爷,你怎么没出去锻炼身体?”乔大年猛地停住了脚步,回头对乔燕说:“我孙女今天就要离开爷爷了,我还有心思去锻炼身体?”乔燕“扑哧”一笑,说:“爷爷,我怎么会离开你呀?我即使结了婚,这里还是我的家呀!”乔大年说:“那可不一样,不一样!”又看着乔燕问,“你说爷爷今天穿什么好?”乔燕说:“爷爷,你平常穿的什么衣服,今天也穿什么衣服呀……”话还没说完,乔大年立即说:“那可不行,今天我送孙女出嫁,可不能随便穿衣服……”乔燕心头一热,眼泪直往上涌,正想说话,忽听得母亲又对她道:“快去洗了脸来,妈给你梳头……”乔燕一惊,像是听错了似的猛地又回头看着吴晓杰。吴晓杰没等她说什么,又说:“你怕妈给你梳不好?”乔燕急忙说:“不是的,妈……”吴晓杰还是没等乔燕话完,便又催促道:“既然不是的,还不快去洗漱了来?”

乔燕只得去洗漱了,出来端了一只小塑料凳,放在吴晓杰面前,背对着母亲乖乖地坐下了。吴晓杰等乔燕坐好后,先取下了女儿头上前面的发箍,再解开后面的皮筋,乔燕一头美丽的头发便披散下来。吴晓杰拿起梳子,开始给女儿梳头。乔燕的头发在她手里,柔软得像是丝绸,乌黑得仿佛染过墨汁,又油亮得像刚刚打过蜡。

吴晓杰梳了两下就停住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女儿的头顶,似乎忘记了要做什么。乔燕见母亲没动静了,扭过头一看,突然看见了吴晓杰脸上的泪水,心里一惊,忙问:“妈,你这是怎么了?”吴晓杰猛地哆嗦了一下,回过了神,立即破涕为笑,说:“没什么,想起了你小时候……”乔燕追问道:“妈,你想起了我小时候什么?”吴晓杰说:“想起你小时候,尽是奶奶给你梳头,妈给你梳头的次数,少得可怜!”停了一会儿才又幽幽地问,“妈不是个好母亲,欠你的太多,你该不会生妈的气吧?”一听这话,乔燕实在忍受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正想反过身去抱住母亲,可吴晓杰却用力把她按住了,一边流着泪一边说:“别动,别动,让妈好好给你梳一梳!”说罢又梳了起来,眼泪却“吧嗒吧嗒”地掉在了乔燕的头发上。

梳了一阵,吴晓杰像是有意转移话题,对乔燕道:“你的头发怎么掉得这么厉害?”乔燕说:“不知道,我每次梳头,都发现要掉很多头发!”吴晓杰道:“一直都是这样吗?”乔燕道:“不,就是从我到贺家湾后,头发就掉得厉害了!”吴晓杰先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说:“我听爷爷说,你比我当年还要拼命,努力工作是好的,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压力不要太大!”乔燕说:“我知道了,妈!”没一时,吴晓杰给乔燕梳好了头,发型不太复杂,只把头发盘成髻子,刘海梳上去,用发箍给箍住,发髻后面再别上一只漂亮的发夹,显得既简洁又大方。盘好,吴晓杰才对乔燕说:“好,去简单化化妆吧!”乔燕这才站起来,回过身突然在吴晓杰脸上亲了一下。

乔燕在自己房间里薄施粉黛后,出来又像换了一个人。现在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张健来接她时,套上婚纱就行。而这时,乔大年也穿好了衣服,是一套早年的藏青色西装,自从他退休后,这套西装就放进衣橱里一直没穿过。幸好他的身材和早年没什么大的变化,现在穿在身上还很合适。一看见乔燕出来,便一边捋着衣服一边问:“孙女,你看看爷爷像不像一个送亲客?”乔燕一听爷爷这话,再看看他一身西装革履的打扮,便笑道:“爷爷,你这是要出去接见外宾呀?”乔大年道:“接见外宾算什么?爷爷这辈子,只当一回送亲客,可不能给孙女丢脸!”乔燕心头又是一阵感动,她害怕自己又掉下泪来,忙转移了话题问:“奶奶今天穿什么?”乔奶奶正从屋子里往外面端菜,听了这话忙说:“奶奶这个黄桶身子,还能穿什么?等会儿再说吧!”乔燕看了看母亲,忙说:“妈不是给你也买过一件旗袍吗?要不,你也像妈一样穿旗袍吧!”乔奶奶说:“奶奶这身子穿旗袍,别人不笑话死了?等会儿再说吧!”说完又径直端菜去了。

一家人吃完饭,吴晓杰收碗筷,让乔奶奶进屋换衣服。没一时,乔奶奶出来了,上面穿了一件浅灰色的低领绒衫,里面是一件白色衬衣,衬衣的白领衬着外面的低领绒衫,也倒十分素净和大方,下面是一条深蓝色的棉布裤子。这裤子裁剪得很好,臀部和下摆都很宽松,一看便知道是专为老年人设计的。她出来对乔燕和吴晓杰问:“好看不好看?”吴晓杰说了一声:“好看!”乔燕也马上说:“不但好看,还十分好看!”乔奶奶一听这话,灿烂地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小轿车的喇叭声,乔燕知道是张健来了,急忙进去穿上婚纱,出来一看,果然见张健已站在轿车旁边,于是一家人簇拥着她朝汽车走去。张健也是一身新,急忙打开车门,让乔燕坐在副驾驶座上,乔大年、乔奶奶和吴晓杰坐在后排,汽车缓缓开出了小区。

办完喜事的当天下午,乔老爷子、乔奶奶和吴晓杰便回城了,张健和乔燕按照乡下风俗,在张健父母家里住了三天。在这三天里,他们哪儿也不能去,只能待在屋子里,而且要做什么也必须两个人在一起,始终寸步不离,这叫作“三天不离房”,象征着以后夫妻恩爱、幸福美满、白头偕老。三天满后,该新娘子“回门”,他们便回到了城里。

刚把张健那间租来的房门打开,走进去,张健便过去将窗帘拉上,然后过来一把将乔燕抱住,一边亲一边将手往乔燕衣服里探去。乔燕在张健的手背上打了一巴掌,嗔怪地说道:“猴急急的,干什么呀?我们还不快去商场买几袋喜糖,下午看见了朋友和同事,我们给人家说结婚的消息,人家向我们要喜糖,拿什么给人家?”张健听了,这才把手从乔燕衣服里缩了回来。

二人刚要出门,却发现天气起了变化。先是几朵像是烂布片一样的暗褐色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天空,遮住了有些发暗的太阳。接着,那云层由蓬松变得紧密,由稀薄变得厚实,先前还能看见从云缝中露出来的微微发白的太阳的脸,现在却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大地随即变得灰蒙蒙一片。随着天地像被一只大锅底扣住,人们觉得胸闷气短,好像空气突然稀薄了一样。先是没有一点风,人们便盼望老天能吹来一阵风,把身边的闷热赶走。果然就来了风,那风也来得很突然,在大街上行走的人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只见街道两边人行道上的树剧烈地摇晃起来,树叶发出“哗哗”的响声,街道上的灰尘和垃圾被风刮了起来,一团团一柱柱,在大街上又蹦又跳,然后散开,随风飞舞。一家商店门口兜售打折商品的广告牌,被风刮到街道中间,又像皮球一样在街上来回翻滚。众人纷纷跑进两边的商店里躲避,一边“噗噗噗”地吐着被风刮进嘴里的灰尘,一边揉着眼睛。等他们睁开被揉得红红的眼睛再看时,那狂风真像一个魔鬼,一面将地上的灰尘和垃圾刮得不知去向,一面却将天空的乌云变得像是一匹匹狂怒的黑马,在上空冲撞着、涌动着,那奔涌的样子不禁令人有些心惊胆战。然后,所有的黑马渐渐地凑在一起,将大白天变成了黑夜。突然之间,长空一闪,一道明亮的电光将黑马组成的幔帐撕开了一个口子。可倏忽之间,幔又合拢,但紧接着,一声霹雳,犹如山崩地裂,人们不但感到房屋在抖,就连大地也颤动了起来。隆隆的雷霆声如千军万马还未完全碾过大地的时候,那追逐着霹雳赶来的雨点,如子弹一般便落在街道上、屋顶上、雨棚上……

乔燕急忙去关了所有的窗户。初时,还能透过窗户玻璃看见外面灰蒙蒙的建筑,可慢慢地,那些建筑便只能大致看见一个朦朦胧胧的轮廓了。再后来,便是暴雨打在房顶上、雨棚上“哔哔剥剥”如炒豆一般的声音,接着窗户玻璃上便挂上了一道道瀑布一样的水帘直往下流。

乔燕看了一会儿,回头对张健说道:“奇怪了,国庆都过了,还下这样大的暴雨!”张健道:“有什么奇怪的?现在秋天还没过,我们这儿的暴雨,不都喜欢在秋天下吗?”乔燕道:“那年‘9·18’大洪水,我正在读高中最后一年,大半个县城都淹了,也是在9月嘛!”张健道:“今天才10月4号,和‘9·18’比不过只迟了十几天嘛。再说,今年夏天老天爷下了几场大雨?现在怕是想把积蓄的雨水都一下倒完呢!”又过了许久,大雨终于慢慢停息,乔燕打开窗户往外一看,只见街道积水已经较深,轿车驶过,两边车轮溅起的水花,犹如轮船在海洋里乘风破浪划出的浪花一样。

没一时,雨止风停,天空一下又明亮起来。从窗户看出去,只见街道两旁刚才还剧烈摇晃的行道树,现在纹丝不动,树叶比先前更加鲜绿,不时从叶片上掉下一粒粒晶莹的水珠。阳光也仿佛用水洗过一般,格外明亮,空气中有一种凉爽和潮湿的味儿。先前躲在两边商店里的行人,现在又出现在大街上,虽然脚步匆匆,却显得气定神闲,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乔燕见天已放晴,大街上的水也退得一干二净,城市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这才挎上自己的单肩包,让张健拿了一只购物袋,刚要走,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乔燕掏出来一看,见是贺波打来的,急忙将手机贴在耳边,先“喂”了一声,道:“贺波呀,有什么事?”贺波却没说话,但乔燕却听见了话筒里贺波粗重的呼吸声。乔燕等了一会儿,见对方仍没声音,便又问了一句:“贺波,你怎么不说话?”贺波的喘息声没有了,但乔燕听到了一阵风声,但还是没有贺波的声音。乔燕便有些生起气来,大声道:“贺波,出了什么事,你打了电话又不说话……”话还没完,贺波突然在电话里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声地说了一句:“姐,我的鸡……全死了……”一语未了,乔燕的脸色一下变了,急忙叫了起来:“死了?怎么死的……”贺波用颤抖的声音道:“被雨淋死的……”乔燕呆了,握着电话的手在微微颤抖,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阵,才又对着话筒大声叫道:“雨怎么能把鸡淋死,啊?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话筒里只传来了贺波的抽泣声,像是十分伤心。乔燕听见贺波的哭声,心里更着急了,正想再安慰他几句,贺波却挂了电话。乔燕不放心,又把电话打过去,可只听见“嘟嘟”的响铃声,电话没人接。乔燕愣了半晌,突然对张健说:“我得立即回贺家湾一趟!”张健一听,便看着乔燕问:“现在?”乔燕说:“贺家湾出事了!”便把贺波养鸡的事简单地对张健说了一遍。张健一听这话,便说:“我和你一起去……”乔燕没等张健说完,便道:“你去做什么?我去看看究竟是怎么死的?还有,我还得提防小伙子想不开,出意外呢!”说完这话,便急急忙忙下楼,从小区车棚里推出自己的小风悦,跨上去,便朝外驶去。

到了贺家湾,已过晌午,乔燕连村委会办公室也没进,径直将电动车往尖子山开去。这边的雨,似乎下得比县城还要大,雨停了都两三个小时了,乔燕一路上来,不但能看到山洪猛涨的痕迹,而且看到一道道的石缝里,像是螃蟹吐泡似的,还在往外“咕噜咕噜”地冒着一股股从土里渗漏下来的泥水,这些泥水汇合在一起,又形成了很大的水流,继续在沟里翻着浪花奔腾向前。到了山上,果然看见了东一堆、西一堆的死鸡,有的甚至陷在了泥里,看上去惨不忍睹。乔燕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急忙往贺波那个用看林人留下的石屋改造成的工棚走去,到了那儿一看,门开着,里面床褥还在,但没见贺波。乔燕急忙对着树林喊了几声,树叶像是被她惊动了,簌簌地抖落下一串水珠,却没有贺波的回声。乔燕又喊了两声,贺波还是没有回答,于是她又骑上电动车往山下赶去,径直去了贺波家里。院子里冷冷清清的,乔燕喊了两声,贺波没有出来,却从屋子里走出了王娇。王娇此时也像是被霜打了的样子,一见乔燕,只说了一声:“乔书记,你来了?”便什么话也没有了,眼皮耷拉下来,眉毛往眉心皱着,脸上却挂着明显的悲哀的神情。乔燕问:“贺波呢?”王娇朝楼上努了努嘴,道:“在他屋子里呢,把门关着,任怎么喊他也不出来!”乔燕便上楼去,在门外又是敲门又是喊,贺波只当没有听见,既不答应也不开门。乔燕只好走下来,对王娇道:“贺书记呢?”王娇道:“到乡上汇报灾情,还没回来!”乔燕便道:“贺波心里痛苦,让他清静一会儿。等他心里好受一些后,我再来看他!”说完就回村委会去了。

还没等乔燕再去看贺波,半下午时,贺波却垂头丧气地到村委会找乔燕来了。他脸上带着一种哭泣的怪相,眼泡鼓着,嘴角向下撇去,乔燕便笑着对他说道:“脸绷那么紧做什么?笑一笑,别成小老头了!”贺波嘴唇竟然哆嗦起来。乔燕见他要哭的样子,又道:“男子汉,还当过兵,哪那么多眼泪?”一听这话,贺波便回过头,两只手在脸上搓了两把,像是要把已经涌到眼角的泪珠搓回去,他回过头,对乔燕咧了一下嘴角,像是要笑,又在中途戛然而止,然后才道:“对不起,姐,让你见笑了……”乔燕忙说:“我笑你什么?我听说当过兵的人,都是铁打的汉子,怎么会轻易流泪?”贺波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半天才道:“我主要是觉得辜负了武装部首长的期望和陈总的一片爱心,心里就觉得难过!另外,我太喜欢那些鸡仔了,现在脑子里还满是它们漫山奔跑的影子和‘咯咯’的叫声。”乔燕道:“可死都死了,有什么办法?到底是怎么死的,你给我讲讲。”贺波低下头,像是仍然难过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对乔燕说了。

原来,这些鸡苗一代一代都是从温室里孵化出来,在鸡场里生长,野外生存能力特别是抗恶劣自然灾害的能力,已严重退化。平时农家散养的鸡,遇到暴雨的时候,它们知道怎么跑回家或找地方避雨。在这将近二十天的日子里,贺波和王娇为了鸡的安全,已经在山上用石头垒了好几个鸡舍,每个鸡舍虽然不大,却也有十多个平方米,一人多高,里面用山上那些弯曲的小树和粗树枝又支了许多架子,顶上架着椽子,盖了茅草和麦秸秆,又铺上了陈总送来的彩条布,上面用石头压住,本来是十分牢固的。当暴雨来临时,贺波拿了树枝,试图把那些鸡仔赶到鸡舍里去,可那些鸡仔却像是被雷雨吓蒙了,豖突狼奔,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哪儿还听贺波指挥!跑着跑着,它们便惊慌失措地聚在一起,先是紧紧地挤作一团,接着后来的鸡仔就爬到先前的鸡仔上面叠起罗汉来,然后一层一层往上叠,雷声越大,叠得越高。就这样,等暴雨结束,贺波过去一看,上面的鸡仔要么已经被暴雨淋死,要么奄奄一息,下面的鸡仔却被上面的鸡仔踩死和闷死了。贺波说完,绞着双手,脸上又露出了十分痛苦的神色,对乔燕道:“姐,你说这些蠢鸡,怎么都不会找地方避雨呀?”

乔燕忙安慰他:“原来是这样!这些鸡就像我们平时说的是温室里的花朵,只适合在鸡场饲养,这是自然灾害,谁也估计不到,怪不得你,不要再伤心了!回去叫你老爸安排人把那些死鸡挖坑埋了,不要污染了环境!”贺波道:“我老爸已经安排人埋去了!”说完要走,乔燕又叫住他:“你跟我一起到城里去……”乔燕话还没完,贺波便道:“姐,你是要我亲自去武装部和陈总那儿,当面汇报死鸡的事吗?”说完不等乔燕回答,又马上道,“姐,用不着了,我这儿给武装部首长和陈总分别写了一封信,我拜托你拿回去交给他们!”说着,果然从口袋里掏出两封信来,恭恭敬敬地递给了乔燕。信没有封口,乔燕便对贺波问:“可以看看吗?”贺波说:“完全可以!”乔燕于是先抽出给武装部首长那封看了起来: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