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元兵大举南下
赵?即位后，还没来得及改元，元主忽必烈就已经下诏命各路将士大举南侵，并历数贾似道拘押使臣、破坏盟约的罪状。忽必烈任命史天泽和伯颜为元帅，统领各路兵马；任用降将刘整、吕文焕为向导，率二十万大军南下。南宋朝廷这方面，小孩子做皇帝，妇人临朝听政，晓得什么军国大事？挟势弄权、贪财好色的贾似道依然载歌载舞，粉饰太平。京、湖制置使汪立信听说元朝又有出兵的消息，不免忧愤交迫，向朝廷上疏，并提出两条建议：一是将兵力全部调到江淮一带，有战事的时候出战，没战事的时候耕田；二是放归使臣，答应和约的条款。贾似道接到这封奏疏后，勃然大怒，将奏疏扔在地上说：“这瞎子胡说什么？”原来汪立信有一只眼睛有点毛病，所以贾似道骂他是个瞎子。贾似道当即请旨罢免汪立信，改用朱祀孙为京、湖制置使，兼任江陵知府。元兵渡河南下，快要到达郢州的时候，史天泽患病北归，各路兵马全归伯颜统领。伯颜将大军分为两路，自己跟阿朮从襄阳进入汉江，命吕文焕率水师作为先锋；再命博罗欢从东道攻取扬州，由刘整率骑兵作为先锋。蒙古水陆并进，旌旗延绵数百里。伯颜抵达郢州后，在城西立营。南宋都统制张世杰刚好在郢州屯兵，郢州在汉江的北面，城墙都是用巨石砌成；他又另外在汉江南面建立新郢城，要害位置都设有防守，无隙可乘。元兵直抵郢州城下，被张世杰击退。后来，阿朮抓住一名探子，并好言抚慰，问他有没有小道可以走。这位俘虏说可以由黄家湾堡出发，从河口把船拖到藤湖里，再转到汉江下游，这样进兵最为方便。阿朮转告伯颜，伯颜又询问吕文焕，吕文焕也极力同意。于是元军分兵攻取了黄家湾堡，荡舟从藤湖进入汉江，直逼沙洋。沙洋设有守兵，伯颜派那位俘虏拿着檄文前去招降他们。守将王虎臣、王大用将俘虏斩杀，烧毁檄文，登城拒守。吕文焕又到城下招降，也不见回应。傍晚的时候大风四起，伯颜命军士放炮纵火，焚烧城外的房屋，顿时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守城的士兵迷迷糊糊，什么都看不清，那时元兵已经登上城墙，一拥而入。王虎臣、王大用力战不支，都被活捉。
元兵接着进军新郢城。吕文焕押着王大用等人来到城下，让他们招降城里的守将，可是城内的都统边居谊没有答应。第二天，王大用等人再次被押来，边居谊回答说：“我想跟吕参政说话，请他前来面谈！”吕文焕听后，立即骑马来到城下。可是刚一到就听见一声梆响，城门突然大开，弓箭手从城里往外乱射，箭如飞蝗。吕文焕急忙折返，可是右臂已经中了一箭，他勉强忍住疼痛，用左手挥鞭策马。不料坐骑中箭倒地，吕文焕也随着摔了下来。这时从城里跑出来一群士兵，他们各拿着长矛来钩吕文焕，刚要得手，却被元兵救走了。这群士兵没有抓到吕文焕，只好返回闭门不出。元兵大怒，奋勇攻城。边居谊督众坚守，相持不下。伯颜增兵猛攻，并往城里射招降书，用爵禄诱惑他们出降。总制黄顺及副将任宁都抵不住诱惑，竟然出城投降，他们部下的士兵也跟着一起逃出城外。边居谊开门驱逐，斩杀了无数。吕文焕又乘机来攻，边居谊用火箭将来兵射退。不料边居谊入城休息还没有一个时辰，城楼上就已经鼓声大震，元兵像蚂蚁一样涌了上来。守城的士兵不是被杀，就是逃走。边居谊自知不能支撑，拔剑自刎，于是新郢城沦陷。伯颜敬重边居谊的忠烈，将他收尸厚葬，接着进军蔡店，跟各路兵马会师，准备指日渡江。
那时，南宋淮西制置使夏贵正调集汉、鄂的水师，分别据守要害。都统制王达守在阳逻堡，京、湖制置使朱祀孙用游击军扼住中流，元军不能前进。伯颜用声东击西的计策，一路攻城略地，随即渡江与阿朮会师，进兵鄂州。朱祀孙正打算率军增援鄂州，突然听说元军已经渡江而来，也不禁惊惶起来，连夜逃回了江陵府。吕文焕传达檄文劝守城将士投降，汉阳军将领王仪举城投降，鄂州守将张晏然和都统程鹏飞也开城接纳伯颜的军队。只有幕僚张山翁不肯屈服，元将都想斩杀张山翁，伯颜却称他为义士，将他给放了。伯颜命阿里海涯率军四万驻守鄂州，并攻取荆州、湖州，自己跟阿朮率领大军南下，直捣临安。
宋廷接到警报，非常震惊，连忙召集群臣商议。大家都指望贾师相能挽救危局，请他督兵出战。事已至此，贾似道也不能再推辞，只好答应。朝廷命他统帅各路兵马，开赴临安，任用黄万石等人参议军机。朝廷打开府库，拨发十万两黄金，五十万两白银，钱一千万贯，充作都督府的公用。还有王侯公卿都要拿出部分家产，捐助军队。同时，朝廷还下诏天下，集结勤王部队。当时已经是咸淳十年暮冬，贾似道还不知利剑当头，在葛岭的私第里跟妻妾们围坐在火炉旁边，把酒言欢，花团锦簇，快快活活地过了残年。
第二天是新皇帝赵?即位的第一年，改元德祐，宫廷里面还是照常庆贺。当晚，就有警报传来，说元兵已经攻入黄州，沿江制置使陈奕投降，伯颜任命他为沿江都督。陈奕的儿子陈岩当时驻守东州，也跟着父亲投降元朝，蕲州知府管景模也派人迎降元兵。贾似道见守将纷纷献降，不免有些着急。他急忙召吕师夔参议都督府的军事，可是吕师夔却不肯受命，竟然跟江州的钱真孙一起投降了元军。伯颜任命吕师夔为江州知府，吕师夔为了表示答谢，便设宴款待伯颜，还召来宗室里的两名女子陪酒。伯颜赴宴就坐后，看见旁边有两名女子，不禁愤怒道：“我奉天子之命兴仁义之师，向宋廷问罪，你怎么用女色来蛊惑我呢？我难道会为之动容吗？”说得吕师夔满脸羞愧，慌忙谢罪，并命那两名女子退下。伯颜喝了一杯酒后，便离开了。
安庆知府范文虎听说吕师夔已经降元，也起了异心。他派遣使臣到江州迎接伯颜。伯颜先命阿朮到安庆，自己亲率大军跟在后面。范文虎出城迎接，非常恭顺。伯颜授范文虎为两浙大都督，通判夏倚却服药自杀。吕、范本来都是贾似道的党羽，他们接连背叛朝廷，急得贾似道不知道该怎么办。忽然，他听说刘整病死在无为城下，便欢呼雀跃道：“刘整一死，元兵就没了向导，真是天助我也！”原来元兵大举南侵，一直仗着刘整、吕文焕做导向才会势如破竹。后来，伯颜派遣刘整率军攻打淮南，可是刘整却请命乘虚直捣临安，伯颜没有同意。刘整于是率领骑兵攻打无为军，结果久攻不下。后来，刘整听说吕文焕已经攻破鄂州，捷报频传，顿时失声说道：“主帅如果不束缚我的话，我也不会落在他人之后。”因此刘整每天闷闷不乐，抑郁而死。贾似道还认为这是上天赐给的机遇，竟然上表出师，抽调各路精兵十三万人，即刻启程前去迎敌。金银辎重将战船装得满满的，战船首尾相连，延绵几十里。大军到了芜湖，贾似道派人问候吕师夔，并让他转告元军主帅，调停和议，可是吕师夔却没有答复。
不久，夏贵引兵前来相会，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书信递给贾似道，说宋朝只有三百二十年。贾似道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头叹息了两声。他心想夏贵等人都不可靠，便重新起用汪立信为江、淮招讨使，命他在建康招募士兵。汪立信接到命令后，立即上路，跟贾似道在芜湖相会。贾似道拍着汪立信的后背说：“因为当初没有听从你的话，才沦落到这种地步，现在该怎么办？”汪立信说：“现在还有什么办法？敌寇已经大军深入，江南没有一寸净土，我这次前来，不过是想要找寻一片赵家的土地，拼死一战。即使是死也要死得明白，这才不愧为赵家的臣子！”贾似道听后，愧疚不已，勉强应付了几句，两人就告别了。贾似道自知不妙，再派遣宋京到元军请求称臣奉币，履行开庆（开庆是宋理宗赵昀的第七个年号。南宋使用这个年号共一年）的原约。伯颜回复说：“我军没有渡江之前，还可以议和进贡；现在沿江的各个州郡都归我所有，还有什么和议可言？如果他非要求和，就请他当面商议！”贾似道收到回信后，当然不敢前去。
不久，元兵进犯池州，知州王起宗逃走，通判赵卯发暂时总领州事。他命人修缮城池，囤积粮草，打算死守。都统张林多次劝说赵卯发献降元军，赵卯发义愤填膺，怒视着张林，张林再也不敢说什么。后来，张林自己投降了元兵，并和他们里应外合。赵卯发知道大势已去，便设宴招待亲朋好友，跟他们诀别，并对妻子雍氏说道：“城门快被攻破，我身为守臣，不能逃走，你可以先出去避难。”雍氏说：“夫君是忠臣，难道贱妾就不能是忠妇吗？”赵卯发说：“难道你不怕死吗？”雍氏坚持先死，赵卯发慨然说：“既然甘愿赴死，不妨一起！”第二天，元军兵临城下，赵卯发在书桌上写道：“国不可背，城不可降，夫妇同死，节义成双。”写完，便和雍氏面对面吊死在房子里。张林开门迎降，伯颜进城后问太守在哪里。左右说太守和太守夫人都已经自尽了，伯颜非常惋惜，命人将他们合葬，并亲自前去祭奠。宋廷追赠赵卯发为华文阁待制，谥号文节；追封他的妻子雍氏为顺义夫人。
贾似道听说池州也失陷了，急忙挑选七万精锐交给孙虎臣，命他前去截击元军；又命夏贵率领二千五百艘战舰陆续跟进；自己亲率后军驻扎鲁港，作为援应。孙虎臣有一位爱妾，日夜跟随着她，一步都不离开，这回也乘船相随。试想，身临大敌，孙虎臣还带着爱妾，怎么能抵抗得住强敌呢？宋军到达池州下游的丁家洲，望见有敌船靠近，孙虎臣立即命令战舰迎战。猛然听到炮声震天，炮火喷射而来。孙虎臣不觉有些胆怯，勉强指挥将士迎战。哪知元将阿朮又率数千艘战船乘风杀到，喊声惊天动地。宋前锋统领姜才忠勇过人，他挺身奋斗，偏偏孙虎臣这个胆小鬼被吓破了胆，慌忙乘船逃走。主帅一逃，部众顿时哗然，全军大乱。夏贵因为孙虎臣刚刚得到升迁，权力在自己之上，本来就抱着观望的态度，这时候他索性不战自退，乘船径直到贾似道的船前，大喊道：“敌众我寡，不能抵挡，请贾相公另作打算！”贾似道听了，慌忙鸣金收兵。宋军的船只在江上颠簸起伏，忽分忽合。元将阿朮乘机横扫过去，伯颜又指挥步兵和骑兵夹岸相助。宋军不是死在刀下，就是淹死在水中，连江水都被染红了，所有的军资器械都被元兵抢走了。
贾似道逃到珠金沙，连夜召夏贵等人前来议事。刚好孙虎臣也赶来了，他假模假样地恸哭说：“我手下的将士没有一个肯以死相拼的，叫我怎么办？”夏贵微笑着说：“我从前跟阿朮血战有几次了，也不过如此！”贾似道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办，夏贵回答：“各军都已经被敌军吓破了胆，不能再战了。相公只有马上赶到扬州，招集溃散的士兵，并将皇上送到海上，我等誓死守卫淮西！”说完，便乘船走了，贾似道跟孙虎臣连夜赶往扬州。第二天，贾似道见逃跑的士兵沿江而来，便让将领上岸摇旗呐喊，招纳溃兵，可是却没有人响应，有的士兵反而还骂他们，弄得贾似道实在没有办法。后来，镇江、宁国、隆兴、江阴的守臣全部弃城逃走，太平、和州的无为军也相继归降元军。元军又进攻饶州，知州唐震不屈被害，全家殉难。故相江万里的故乡也在饶州，他听说元军破城而来，便投水自尽。第二天，江万里的尸体浮出水面，下人将他入殓，并禀报宋廷。朝廷追封他为太傅益国公，赐谥号文忠，赠唐震谥号忠介。
贾似道上书请求迁都，太皇太后不肯答应。殿帅韩震是贾似道的爪牙，他也力请太皇太后迁都，于是朝中召开会议商议到底要不要迁都。贾似道出师之前，曾经任用王爚、章鉴为左、右丞相，王爚再三推辞不受，可是没有被允许。后来，王爚主张固守，不宜出战，韩震等人极力反对，一气之下王爚便离开了。随后，朝中多数官员都上书反对迁都，这才罢议。朝廷又下诏令各路兵马进京勤王。先前，朝廷颁下勤王诏书，各路将领都持观望态度，只有李庭芝带着兵马前来支援，后来又来了一个张世杰。参政陈宜中竟然怀疑他是从元军那里逃回来了，将他的部众给换了，另外调派一支新军给他统领。江西提刑文天祥、湖南提刑李芾因为以前忤逆贾似道，都被贬到外地。听说临安危急，文天祥急忙招募郡中的豪杰，并集结溪峒山一万多人进京勤王。李芾也招集了三千名壮士，派选将领，敦促他们进京勤王。但是南宋大局已经被贾似道搅坏，都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单靠几位忠臣义士，徒手募兵，奋身卫国，已无法挽回，只能徒增伤感。后来，宋廷将王爚追回，仍任命他为左丞相；右丞相章鉴却托病离去，宋廷只好召陈宜中知枢密院事。
正逢郝经的弟弟郝庸奉元主的命令，来宋探望兄长。陈宜中奏请将郝经遣送回国。于是，朝廷命总管段佑护送郝经出境。郝经被扣押在宋朝十六年，回到燕都后，不久就病逝了。元主非常心痛，所以多次催促伯颜进兵。于是，伯颜兵临建康城下。江、淮招讨使汪立信自从跟贾似道分别后，也向建康进发。他见各州郡的守兵相继溃散，而且四面都是元军，所以又折回高邮，想要控制淮、汉，为以后做打算。后来，他听说贾似道大军溃败，江、汉的守臣也都望风归降，不禁长叹道：“我如今要死在宋朝的土地上了。”他设宴和同僚、亲友作别，然后上书拜别三宫，并给侄儿写了一封信，叮嘱后事。当晚半夜的时候，汪立信起身在庭院中漫步，慷慨悲歌，又握紧拳头猛拍桌案。后来的三天里，汪立信一句话都没有说，最后竟然扼吭而死。元兵抵达建康后，汪立信的爱将金明带着汪立信的家人避难。有人将汪立信生前献给宋廷的计策告诉了伯颜，并请求屠戮汪立信的妻儿。伯颜叹息说：“宋朝不是没有能人，如果宋廷采纳他的计策，我怎么可能率兵攻打到这里来呢？这是忠臣，怎么能杀害他的妻儿呢？”说罢，他命人找来汪立信的家属，厚加抚恤了一番。金明将汪立信的棺椁葬在了丹阳。建康都统徐旺荣迎伯颜入建康城，伯颜又派兵招降了广德军。建康失陷，宋廷更加震惊。贾似道黔驴技穷，走投无路，只好将都督府的大印交了出来。
陈宜中问堂吏翁应龙，贾似道现在在哪里，翁应龙只说不知道。于是，陈宜中上疏请求诛杀贾似道。太皇太后谢氏说：“贾似道勤勤恳恳历经三朝，怎么能因为一朝失算而加以重刑呢？”于是，她下诏贬贾似道为醴泉观使，罢免平章都督一职。所有贾似道所创建的弊政全部革除；将公田归还给田主；并恢复吴潜、向士璧等人的官职；发配翁应龙到吉阳军，贬廖莹中、王庭、刘良贵、陈伯大、董朴等人的官职。不久，三学生以及台谏、侍臣又连接上书请求诛杀贾似道，太皇太后还是不肯听从。贾似道上表自我辩解，并说是被夏贵、孙虎臣等人所耽误。朝廷下旨命李庭芝资送贾似道回乡，为母亲守丧。不久，王爚又上书说：“贾似道不忠不孝，希望下诏严加谴责。”于是，太皇太后将贾似道连降三级，让他到婺州居住。婺州百姓听说贾似道要来，将他驱逐出境，不准他逗留。监察御史孙嵘叟等人又再次上书，说贾似道罪重罚轻，于是朝廷又将贾似道流放到建宁府。接着又有人上奏请求加罪贾似道的奸党，于是朝廷斩杀了翁应龙，没收了他的家产。廖莹中、王庭被发配到岭南。后来，这两人都畏罪自尽。不久，贾似道又被贬为高州团练使，被安置在循州，并将他的家产没收。荣王赵与芮当时已经被晋封为福王，他向来忌恨贾似道，于是找人做监押官，准备在半路上除掉这个奸臣。会稽县尉郑虎臣欣然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