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1631年:偶遇(一)
三月五日,曹化淳离开京城,去应天接替张彝宪做了南京留守太监,到了二十八日,崇祯接到了曹化淳的一封奏折,上边写道:“臣曹化淳启奏皇上,现东南各省民生富庶,但各大城市中却屡有老弱孤寡废疾者无人照料,臣请陛下成立有司,设立养济院,由朝廷出资照拂,以显陛下天恩浩荡;陛下多次下旨,鼓励工商实业,臣自到南京以来,见多有破产的手工业经营户以及因工致残的手工业者,臣请陛下设立有司对他们给予经济资助;再有,江南手工业发达,从事手工业者人数不计其数,实乃千百年未见之新情况,臣请陛下命法条司出台专门法条,规范此类,臣以为应规定每天佣工时间、给予佣工的最低工资等。自四海商号成立以来,所涉领域之深之广,令臣不安,若不加限制,令其无限发展,只怕将来有尾大不掉之嫌,望陛下深察之。臣曹化淳再拜。”陆遥见了不由的夸赞说:“这曹化淳是个人才啊,这折子里已经隐约有点资本竞争的味道了。”朱由检笑着说:“这个曹化淳,这一定不是他想出来的,他跟我这么多年了,几把刷子我还不知道吗,估计不知道从哪里取来的经,赶快来卖弄呢。先生可是觉得这折子说的有道理?难道要拆掉四海商号?”
陆遥点点头说:“说的有点道理吧,现在四海商号算是垄断的龙头了,反正按照我学的经济学原理,是没有问题的,就是要垄断,要大,这样才能集中力量办大事,不过或许从政治上考虑的话,有点问题吧,如今复兴书院是四海商号出资修建的,如果经济跟政治勾结起来的话,可能对皇权不利吧。”
朱由检听了便有些忧心的说:“先生的话点醒我了,绝对不能再出一个东林党了,四海商号要拆,现在不拆,将来也要拆!但是此事要全靠先生了。”陆遥道:“未必朝廷就没有这方面的人才,很多事总要有人出面的,总不能什么事都让你一个人来弄吧,不现实,依我看,给曹化淳出主意的这个人就可以。”朱由检道:“那就立刻宣此人进京,先生可当面考究一番,再做定夺。”
陆遥笑道:“没听过三顾茅庐的故事啊?真正的人才你得去亲自请才行呢。”见朱由检一脸不屑,陆遥便假装无辜说:“好吧,这是一方面啦,主要是我确实在宫里待烦了,我必须要出去透透气,否则我就要憋死了!烟花三月下扬州啊,来吧,咱们去江南走一趟吧。”
朱由检一脸无奈的说:“咱们这三天两头往外跑,也不好吧。”陆遥便道:“好久好久好久没出门了。”朱由检不屑的说:“头几个月不是刚坐船去福建了嘛,你现在健忘的很啊。”陆遥便道:“求你了,出去逛逛吧,烟花三月下扬州啊,索性现在也没什么大事,走起。”朱由检架不住陆遥的聒噪,便只好说:“行吧,行吧,那就依先生吧,既然是要微服出巡,那就带上田敦吉吧,好歹也算自家人,说话也随意些。”两人商量了一番,崇祯才将王承恩等人召来说:“朕过几天要到应天去一趟,此事需要低调行事,就不要大肆声张,叨扰百姓了。”张彝宪吓了一跳道:“这可如何使得,这可如何使得,如今臣老了,可受不得这种刺激。”
王承恩终年侍奉左右,知道崇祯的脾气道:“陛下准备带何人一起?”崇祯道:“不用旁人,带上田敦吉便可,再令锦衣卫便服护卫左右也就是了,多则十几日,少则七八日,朕必能回返,倘若有事不能回来,必发下明旨,不使你们为难。”
张彝宪道:“那大伴务必要小心,遇到什么不平事,亦不必理会,只消偷偷交有司处理即可,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崇祯笑道:“朕知道了,如今朕大了,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张彝宪听到这里不由得抹了一把眼泪道:“可说呢,臣没有王公公的福气,打小跟陛下一起长起来的,最是知道陛下的心里,不过臣也是打小看着陛下长起来的,自是一心一意都在陛下身上。”崇祯又好言安抚了张彝宪一番,又敲定微服私访的行程。
三月三十日,崇祯和田敦吉穿上便服,离了紫禁城,微服私访,南下应天。崇祯道:“咱们就扮作南下应天做生意的商人,朕是你的姐夫,你是朕的小舅子,如何?”田敦吉忙道:“一切都听陛下的。”崇祯佯装生气道:“还叫陛下,得叫姐夫。”田敦吉不好意思笑笑道:“是的,姐夫,那姐夫,咱们去哪里呢?”
崇祯道:“说起来我也从来没单独微服出过宫呢,这东西南北确实不知道,不过出宫前我倒是想过了,听说京城到应天的铁轨马车修好了,咱们正好去感受一番。”田敦吉道:“那感情好,我也没坐过呢,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坐?”
两人正说着,忽然旁边闪过一人来,这人约莫二十来岁,浓眉大眼,甚是端正,这人笑着说:“刚才听两位说起,要坐铁轨马车?”田敦吉道:“正是,只是不知道何处乘坐?”
那人道:“两位是第一次坐?”田敦吉道:“可不是第一次嘛,之前多在家中苦读,几近弱冠,才说通家中父母,准我兄弟二人出来见见世面,往应天做点小生意。”那人道:“极好,王圣人不是说过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况且咱们的皇帝又是不拘一格的,如今,死读书是不中用的了,正好你们遇到我了,实话告诉二位,这乘坐铁轨马车可不是随便就可以坐的,须先买到车票才可。”
崇祯便问:“敢问小哥,去哪里买票?不知道好买不好买?”那人皱皱眉头道:“这算问到点子上了,如今要坐车的人忒多,那车票可是一票难求啊,少不得十几两的纸钞,还不一定能买到。”田敦吉忙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今咱们正赶时间呢。”
那人便道:“既然咱们遇到了,便是缘分,正好我这里有两张往天津港府的车票,也不要你们十几两,九两卖给你们了。”崇祯道:“那我兄弟两人岂不是沾了小哥大便宜了?”那人又道:“这话说的,咱们不是遇到了吗,这就是缘分。”
陆遥心中总觉得有问题,正要劝告一二,忽然,只听又有人高声道:“两位兄弟不要上当!铁轨马车车票只须前往东城车站购买即可,四两就可买到,而且供应充足!”
那人听后不由恶狠狠的瞪起眼睛,崇祯二人也回头看去,竟然是顾炎武和张溥两人,当年复兴书院开业,张溥其实是见过崇祯一眼的,只不过当时崇祯也是便服,且时间过去久了,自然不认得,但顾炎武跟着黄宗羲却是曾经进宫见过崇祯的,但是毕竟很紧张,且多半时间都是跪着低着头,并不敢抬头,此时只是觉得面熟而已,但心中却也有了一些疑惑。
田敦吉便横在前头,那人见不好对付,便恶狠狠咒骂了几句掉头走了,田敦吉要追,崇祯道:“忘了来时家里人如何说的了?且忍耐一时。”然后又转身对来人道:“多谢两位小哥了,否则我兄弟二人就要上当了,在下姓朱,单字一个崇,这是我的妹夫,姓田。”
顾炎武脑袋一激灵,心中不由的惊出一身冷汗,心想:没错了,就是皇上,这皇上也太爱微服私访了吧!既然是微服私访,必然不愿让旁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如今我也只能假装不知道了。
顾炎武便忙作揖道:“在下姓顾,名炎武,字宁人,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张溥也随着说:“在下张溥,字乾度,我看二位小哥平常不太出门吧?”
崇祯便问:“乾度兄何出此言呢?”张溥笑道:“这铁轨马车有专门售票的地方,各驿站也都可以随时买到票,且是不限量售票,自京城至应天,怎么也有几千辆马车,现在从京城至济南府的铁轨马车已经铺上了双规,可容马车相向而行,刚才倒卖票的都是惯犯,就是专骗那些不太出门的。”
田敦吉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这次真多亏了你们了,不知道你们要去哪里?”张溥便道:“我们受了老师之命,要去常州府一趟,不知二位兄弟要去哪里?”田敦吉便道:“那感情好,我们正要去应天。”崇祯便道:“不知可否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顾炎武求之不得,忙道:“自然是好的,所谓相逢不如偶遇,既然如此,不如趁早赶早班马车。”崇祯和田敦吉便跟着两人来到车站,买了车票,便登上了铁轨马车。顾炎武道:“如今这铁轨马车又改良了,不但车厢内妥善装饰,且车轮上裹了一层棉布,减少了颠簸。”
田敦吉不由得啧啧道:“恩,要说起来真是神奇,要是赶早几年,谁能想到走陆路五六日便能从京城至应天府呢。”顾炎武便道:“所以这才是皇恩浩荡啊,全赖皇上圣明,才有今日气象。”
崇祯自然是完全想不起自己曾经见过顾炎武的,此时被被表扬的高兴,便问:“还没问宁人兄在何处就学?”顾炎武才道:“不敢谈就学,不过是在复兴书院,蕺山先生座下学点东西罢了。”崇祯不由得肃然起敬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嶯山先生的学生,不知道跟黄宗羲是”
顾炎武便存心想要更加确认崇祯的身份,便试探道:“那是我的师兄,听意思,朱崇兄认识我师兄了?”崇祯忙道:“黄宗羲大名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以弱冠之年辅佐信王,后又平三边叛乱,我虽不曾见,然心向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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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溥便接过话说道:“不但如此,听说这复兴书院便是师兄一力促成,又请嶯山先生出山,这才开宗立派,有我复社荣光。”崇祯便问道:“不知道复兴书院都讲些什么?”
张溥便道:“嶯山先生大才,早年虽不喜象山(陆九渊)、阳明(王守仁)之学,认为心学皆直信本心以证圣,不喜言克己功夫,则更不用学问思辨之事矣,容易导致禅学化;但这些年主张却是发生了很大变化。据先生说,过去年少,素不能理解"心既理"之大道,妄疑圣人心学,后来才领悟,天下无心外之理,无心外之学,还专门写了《心论》一文,因此目前嶯山先生也多讲格物致知之学,知行合一,这次也是听说了常州府有一大案,要我们前去观摩格物,几个师弟早已经去了,我二人有些事情耽误了几天,今日才及出发,否则便与朱兄无缘了。”
崇祯便道:“不知是何大案,可惜我们兄弟两个要先去应天,不知还是否来得及跟两位兄台常州再聚啊。”顾炎武忙道:“好说,好说,如果朱兄在应天忙完,可以去常州府复兴书院找我们。”田敦吉一旁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忒啰嗦,不像我们学武的,说话直来直去的,听你们说这一通,着实累人。”
崇祯给了田敦吉一个脑蹦道:“我这弟弟自小就不爱读书,惯会那些打打杀杀的,让宁人兄见笑了。”顾炎武笑道:“哈哈,田兄弟一看就是爽快人,无妨,无妨,嶯山先生一向教导知行合一,又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必拘泥繁文缛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