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1631年:阴险的温体仁
一六三一年的春天,是以人头落地开幕的。陆遥听说袁崇焕死的极惨,也有些不忍道:“咱们是不是有些太狠毒了?”朱由检道:“不是我让他死,是他不得不死啊,袁崇焕不比毛文龙,毛文龙虽然依附魏忠贤余党,但是对于东林党、复社,甚至齐党浙党这种小门小户的京官也毫不吝啬,年年是进贡不断,而袁崇焕呢?借着自己出身好,又是潜邸出身,便只依附在孙承宗、袁可立之下,对其他各派都极为鄙视,上次杀了毛文龙,不知道断了多少官员的财路,如今他失势了,不但东林党人不敢为他出头,其他各派也要联合起来,非要置其于死地不可,这个时候,我也不能保他,只能顺水推舟了。”陆遥道:“那这样,对他岂不是太不公平了?他虽然有一些过错,但是他毕竟不是汉奸,从未想过要投敌,他的一些行为,也不过是有养寇自重的嫌疑,也算是人之常情,相反的,毛文龙却是真有投敌之心,毛文龙才是汉奸。”朱由检叹了口气道:“所谓官煞,官煞,在朝为官,能力固然是一方面,但是为人处世更是学问,只能说袁崇焕狂妄自大,为人处事又不能圆滑处置,才有今日下场。再说了,政治只论成败,何论对错?即便是冤屈了他,那也没有办法。”
陆遥便道:“这就是所谓智商不够,情商来凑吧。”朱由检也说:“再说了,咱们没有赶尽杀绝啊,不是给他留了个后吗,其实袁崇焕不傻,他这是用他的守口如瓶来换他儿子一条命,倘若他在狱里胡说八道,他们袁家才真的绝户了呢。”
陆遥又问:“那怎么处置钱谦益,你可想好了?”朱由检笑道:“我已经让刑部放出钱谦益或牵扯袁崇焕案的风声了,钱谦益仇敌更多,根本不用咱们出手,等着看好戏便是了。”
袁崇焕被处死后没几天,王纪、刘浑成、邹维琏求见崇祯,刘浑成递上了一个折子后说:“陛下,昨日刑部收到举报信一封,刑部各堂都不敢擅专,便递到内阁,薛阁老说此事牵扯颇大,便委臣等面见陛下。”
崇祯打开看后道:“吆,钱谦益这罪名可不少啊,侵吞公家钱粮、强占地皮、霸占河湖、淫人妻女、出卖功名、里通外国、非法走私、结党营私、把持朝政、擅执生死、诽谤朝廷、危及社稷.”
念着念着,崇祯不由得笑了说:“怎么说的钱察院如此厉害,几乎都要颠覆天下了,这陈履谦是何人?刑部可查过了?”
邹维琏便道:“已派人调查过了,这陈履谦乃常熟人,是钱察院老乡,听说在当地犯了事,便逃到了京城,不知怎的,就递了举报信到刑部,臣以为此人素有前科,许是栽赃陷害。”王纪也说道:“臣也觉得颇为蹊跷,这陈履谦本是戴罪之身,如何就能递信到了刑部?只怕此事还有人居中筹谋。况且钱察院现为都察院首脑,岂可凭一百姓无稽之谈就轻易定罪的?”
崇祯便道:“这是什么道理?白衣之告刑部就不理了?难道刑部专是为大人们开的,倒不理小民了?岂有此理!既然有人告,刑部自然要理,既是钱谦益老乡,未必就不知道一些内情,不过几位爱卿说的也有道理,毕竟牵扯重臣,不可草率,那就着刑部、大理寺、考功司会审此案。”
几人告退后,陆遥便问:“你觉得这事是谁在后边鼓捣的?周延儒?”朱由检道:“应该不是他,他现在正在上升期,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赶尽杀绝,把自己扯进去呢。”陆遥道:“也不一定啊,如今风声已经放出去了,周延儒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到?所以才暗中布置了这一切。”朱由检道:“先生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也只是猜测罢了,更重要的是,这不就是咱们想看到的吗,让他们去斗吧,咱们静观其变就是了。”
想到这里,崇祯便叫来王承恩道:“你让西厂去查查这个陈履谦,都见过谁,说过什么,细细报来。”
过了几天,王承恩来报说:“陛下,查清楚了,这陈履谦曾多次出入温体仁府邸,然后陈履谦又找了常熟县衙书手张汉儒,炮制了此举报信,虽然信中之事多数是编造的,但是也不乏一些事实,钱谦益在常熟老家有良田美宅,文名又盛,是当地的头面人物,自入阁失败后,钱谦益曾以生病为由回乡待了些许时日,地方官员将其奉若上宾,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悠然自得,自然免不了臧否人物、议论朝政了。”
陆遥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温体仁在背后捣鬼啊,那就难怪了,他们两个的仇可不浅,我倒是把他给忘了。”朱由检也笑道:“我就说不是周延儒的问题吧。”陆遥也笑道:“那也不一定,周延儒跟温体仁曾在礼部共事,私交甚密,也保不齐周延儒在后头推波助澜。”
钱谦益运交华盖,一次比一次险恶,这次三司会审,更是让他心惊肉跳,心知定是温体仁背后捣鬼,此次比会推阁员之时还要危险,会推之时温体仁只是阻挠他入阁,这次却是要命。他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几日后,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朱大典、刑部郎中路振飞等上疏为钱谦益鸣冤,钱谦益自己也上疏为自己辩解,朱由检笑着说:“钱谦益倒是聪明,一眼就看出背后是温体仁捣鬼了,这自辩疏也是痛切的很,不愧是士林翘楚啊,先生看这句"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虽然是苏子之诗,但是用在此时,恰到好处啊。”
陆遥便说:“要说这钱谦益也算是大诗人,宋朝陆游之后,能称得上大诗人的寥寥无几,可能自元好问下来就算是钱谦益了,虽然政治上没有建树,骨气也一般,但是如果真死了,文坛上会失色不少啊。”朱由检笑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虽然他与袁崇焕多有勾结,无非也是书生意气,能成什么事?何况本来也没想让他死,他要死了都察院那些人还不反了天了,现在不过是敲打敲打他罢了。”
崇祯也不理会他们的折子,一律留中不发,没过几天,崇祯刚一起床,宫女们伺候洗漱更衣,曹化淳便端来茶水,伺候崇祯饮了,崇祯有些好奇道:“今天怎么是你伺候?”曹化淳道:“大伴只知道王老公,且把臣给忘了。”崇祯笑骂道:“你这老货,朕知道你当年为了朕,被魏忠贤发配中都去,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内务所这么肥的衙门让你管着,你倒还吃起醋来了,一大早上就在朕面前献殷勤,岂能无事,说吧。”
曹化淳便笑道:“臣知道皇上疼臣,臣又是跟王老公、张老公素来相善的,当年王老公管内事、张老公管宫事,臣管外事,如何能吃他们的醋。只是前些日子,孙鉁来找臣了。臣不敢不跟大伴回禀。”
崇祯便问:“孙鉁,可就是孙承宗的次子?”曹化淳道:“正是,他对臣说,其父现在辽东,察哈尔王旧部贵族多住归化城,对咱们儒家文化非常向往,也想附庸风雅,想求人写幅对联,装饰与自家门前。”
崇祯道:“孙鉁不也是当朝进士,亦算书法名家,再说了,孙承宗曾为帝师,也是当世文豪,些许楹联还用找你?”曹化淳道:“陛下圣明,臣也这么跟他说的,不过他说,那些贵戚听闻牧斋先生大名,求之不得,结果又听说牧斋先生犯了事,正被陛下恼着,才想着求臣通融一二。”
崇祯斜着眼看了曹化淳几眼道:“你可知道身为内监,最重要的是什么?”曹化淳道:“自然是忠心。”崇祯道:“既然知道,还不说实话,跟朕在这里兜圈子,你这厮,是没尝过诏狱的滋味,想进去体验体验吗。”
曹化淳吓得忙跪倒在地说:“陛下圣明,陛下圣明,什么事都瞒不了陛下,孙承宗曾是钱谦益中进士时的座师,这次钱谦益托人找到了孙承宗的次子孙鉁,孙鉁又找到了臣,说起来,臣与钱谦益也算是旧交,陛下知道的,臣出自王老公门下,王老公后被魏忠贤害死,陛下继位后,惩处魏忠贤,为王老公平反,臣才得以给师父风光下葬,虽然坟墓气派,石碑高大,无奈没有人肯为一个内监写碑文,只有牧斋先生洋洋洒洒写了一篇碑文,所以这次牧斋先生有难,又有稚绳先生(孙承宗,字稚绳)的面子,无论如何也得来求陛下了。”
崇祯这才道:“起来吧,说起来你也是朕身边的老人了,这事岂是你能来说情的?不过你既然求到朕这里来了,朕少不得得给你这个面子。”曹化淳忙道:“是臣该死,让大伴为难了,不过臣从小就以关老爷为榜样,忠孝仁义,不敢或缺,虽说是个阉人,失孝于父母,但是牢记对陛下之忠心,对朋友之义气,如今朋友有难,岂能因一己之身背信弃义!”
崇祯笑道:“你就没想过,此事一旦传出去,弹劾你的奏章必定不少,朕也少不得做做样子,内务所肯定是不行了,或许京城你也待不下去了,你可明白?”曹化淳道:“臣在宫中这些年,浮浮沉沉也见的多了,里里外外得罪的人也不少,全亏大伴护佑,臣心中明白,大伴放心,臣必定不让大伴为难。”
崇祯便点点头说道:“好!朕没看错你!正好张彝宪岁数大了,没几天活头了,前几天也给朕上书,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曹化淳道:“大伴,若此事能善了,救牧斋先生一命,臣自清往应天府,把张老公换回来,臣还年轻,臣伺候大伴的日子且在后头呢。”崇祯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此案朕就让三司移交给锦衣卫吧,少不得你去打点打点。”
锦衣卫接手此案后,当即将陈履谦父子拿至北镇抚司。吴孟明知道关系重大,便亲自审讯,吊打一次,夹棍四次,乱棍二百,连夹手指的拶刑也足足给陈履谦享受了一天。这几样大餐用完,陈履谦已是奄奄一息,全盘招供,要什么就给什么,承认受温体仁指使,唆使张汉儒诬告钱谦益,种种情事俱是温体仁一手握定。
曹化淳得了口供,立刻来见崇祯,将口供呈递上去后道:“陛下,陈履谦、张汉儒皆已招供,乃是温体仁背后挑唆,牧斋先生是冤枉的。”崇祯便将袁崇焕口供扔给曹化淳道:“说冤枉也不冤枉。”曹化淳看后,吓得面无血色,跪倒在地道:“陛下赎罪!陛下赎罪!臣若知道钱谦益犯下如此大罪,如何也不敢救他!”崇祯道:“起来吧,你也去跟钱谦益通个气,他们的那点小动作都难逃朕的法眼,他与袁崇焕不同,不过一酸儒文人罢了,朕这次给你面子,不会为难他,去吧。”曹化淳走后,朱由检才道:“好了,袁崇焕一案可以了了,再牵扯下去,就没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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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锦衣卫将案子一报,皇上只是以其身不察的罪名,罚了钱谦益三个月俸禄便了事,弹劾钱谦益的奏章也很快偃旗息鼓了,对袁崇焕一案的审查也很快告一段落,此案共牵扯在京大小官员十余人,地方督抚三司大员三十余人,其余州县官员不计其数,数百人因此掉了脑袋,被称为崇祯第一案。
刚消停了没几天,京城街头突然出现了数百张匿名揭帖,揭发钱谦益用四万两银子贿赂曹化淳,曹化淳身为内监,勾结外臣,图谋不轨,并有西厂番子名王藩者去刑部投案自首,举证该事。消息传开,轰动京城。
朱由检有些厌恶的说:“这温体仁怎么回事,怎么还闹起来没完了?本来我还觉得此人颇有胆识,正要重用一番,如此不识大体,难堪大用!”陆遥道:“钱谦益就这么被放过了,他自然是不甘心的,我早就说温体仁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这下信了吧。”
想到这里,崇祯便对王承恩说:“传旨,温体仁不识大体,不堪大用,改任台南知府,黄道周调回京,任詹事府东宫主簿。对了,让张彝宪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