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1631年:常州大案(三)
刘永祚大吃一惊,忙问道:“正是,不过是一起风化案子罢了,怎么还能要了下官性命?”龚廷祥捋着胡子道:“刘大人可知道是何人告的郑鄤?”刘永祚道:“司大人主告,告郑鄤虐母、奸媳、奸妹三大罪,又因为郑鄤乃致仕进士出身,声名远播,都察院颇为重视,这才令下官审理此案。”龚廷祥笑道:“既然如此,为何都察院要派下大理寺和刑部两位大人会审?又为何这小小风化案子惊动总督和巡抚大人,听说连锦衣卫都要来听案,大人没有想过其中关窍?”不等刘永祚说话,龚廷祥又道:“暂且不说这个,虽然郑鄤乃致仕进士,但是天下谁不知道黄宗羲和黄道周是郑鄤至交,一个小小按察使怎么敢告他?”
刘永祚便问:“龚大人的意思是,此案背后还有人?”龚大人道:“自然,而且是通天的人物,所以我才来救大人一命!”刘永祚忙道:“还请龚大人明示。”龚廷祥压低了声音道:“乃是吴宗达,吴总督!”刘永祚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嘶”的拉长了声音道:“不可能吧,听说吴总督还是郑鄤的亲舅,怎么可能舅舅举报自己的外甥呢。”
龚廷祥笑着说:“不是亲舅舅,只是堂舅而已,郑鄤生母不过是吴大人堂姐罢了,而且关系也不融洽,听说郑鄤之父活着的时候与吴总督政见颇为不合,两家也多年未走动了,听说这次是因为吴总督的儿子入泮,结果被郑鄤否了,吴总督心中岂能高兴。”
刘永祚有点恍然大悟的说:“好歹是有亲戚关系,也不必为此下死手吧。”龚廷祥说:“所以吴总督才没有露面啊,吴总督何等人也,可是皇上亲信,又在翰林院多年,这次外放琼州,虽说琼州离京城远了些,但是琼州可是陛下看重之地,非亲信大臣不可镇守,其实郑鄤这事也不过是个幌子,吴总督的意思是要把上边的几位弄下来。”
刘永祚道:“总督已是地方大员,只要把琼州打理好,回京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何必要如此?”龚廷祥道:“吴总督自然是不怕的,但是内阁里一向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人占着,就有人进不去,大人可明白了,吴总督也是受人所托啊。”
刘永祚道:“还请龚大人明示。”龚廷祥便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大人一向聪慧,何以今日如此愚钝?请问刘大人,如今谁为内阁首辅?”刘永祚道:“自然是董公了。”龚廷祥便道:“是啊,董公上了岁数,徐次辅和程阁老都是一心扑在格物、民生之事上的,不爱牵扯政治之事,而薛阁老过去是魏忠贤的人,魏忠贤虽倒了,余党尚在,就是因为有薛阁老在上边镇着,但是因为东林党在一旁盯的紧,薛阁老也不敢太张扬,而周阁老就不一样了,周阁老不依附任何一派,他的后边是江南周家,是江南的大富商和大财团,陛下用得着他们,大人可明白了。”
刘永祚便假装糊涂的问道:“听龚大人的意思,吴总督背后是有周阁老撑腰了?”龚廷祥严肃道:“这是什么话,周阁老何等样人,怎么会有这个意思。”刘永祚便笑道:“那龚大人说了这半晌,下官还是没有听明白。”龚廷祥这才知道,刘永祚不是没听明白,而是故意装糊涂,便冷下脸来说:“既然刘大人听不懂,那本官就告辞了,就当本官没有来过。”
龚廷祥走后,崇祯等人从侧屋出来,顾炎武便问:“龚廷祥来有什么事?”刘永祚皱皱眉头说:“听他的意思,是周阁老在背后,但是又扯上了吴宗达,看来咱们之前的猜测是对的,确实是有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冒辟疆想了想说:“朝廷里东林党和阉党势如水火,现在咱们复社又开始兴起,而周阁老素来都是表面中立的,这次怎么要牵扯进来?”顾炎武冷笑道:“这还不明白吗?他就是要借机挑动东林党跟咱们复社的矛盾,好火中取栗,所以他不出面,却反而挑唆吴总督出面,他知道吴总督是皇上身边出来的,有皇上这面大旗在,郑鄤此案必输,若郑鄤被叛有罪,皇上会怎么想咱们复社中人?岂不个个都成了不忠不孝的小人了?”
张溥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那周阁老岂不是成了替东林党说话了?他能有什么好处?”顾炎武便道:“皇上最痛恨什么?党争!这么明显的党争皇上岂能看不出来?到时候咱们复社被皇上厌弃,东林党人更是被厌弃,那皇上还能重用谁?自然是那些无门无派、小门小派的了,这可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啊。”
冒辟疆便道:“所以他便私下挑动吴总督,让吴总督指使司大人告发郑鄤,让咱们跟东林党死磕,他好从中渔利了?”顾炎武瞄了瞄崇祯说:“正是此计。”冒辟疆便骂道:“内阁中岂能容下这等狗贼!”刘永祚连忙道:“慎言!慎言!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全不放在心上!周阁老乃是内阁大学士、上柱国、太子少师,此话若传出去,岂有你的好果子吃!”
崇祯便道:“只怕钱谦益他们也不是傻的,必也是看明白了此中关窍,所以都察院才派下大员会审此案。”
刘永祚便道:“你们这么一分析,本官更没法判了,都察院派的是东林党人、告人的明着是吴总督的人,暗地里是周阁老、被告的是复社中人,如今锦衣卫也掺和进来了,本官不过是个小小的常州知州,顺便那一边都得罪不起啊。”
冒辟疆气愤的说:“没想到官场竟如此复杂!以一己之私而诬陷忠良,着实可恶!先生可一定不要妥协啊,所谓浩然有正气,自古都是邪不压正的。”刘永祚道:“本官跟刘宗周素来交好,即便是公正审判,也免不了被人说偏袒复社,难啊,实在是难!”众人不由得陷入沉默。
朱由检道:“这些王八蛋简直气死我了,不就是为了争几个官位吗,至于这么草菅人命吗?”陆遥道:“不仅仅是为了官位,而是党争!或许吴宗达是为了泄私愤,正好被周延儒利用了,也或许周延儒老早就跟温体仁搞到一起去了,钱谦益案,袁崇焕案,背后说不定都有他的影子呢。”朱由检道:“我看他是干到头了,不过这些家伙倒是把我的心思猜了个透。”陆遥道:“身为帝王,被下边的人猜透心思,可不是好事。”朱由检道:“唉,不过历朝历代,都免不了有党争啊,如之奈何。”陆遥道:“是啊,别说现在了,就算我们那个时代也是拉帮结派的,只能从中平衡,只要他们不影响大局,就难得糊涂吧!我觉得你可以稍微提点他们一下,让他们不要这么担心,明天大胆的审案子。”
想到这里,崇祯突然说:“几位倒也不必太担心,据我所知,黄斌卿可不是东林党。”顾炎武不知道为何他会这么说,便问道:“朱兄这话我倒听不懂了,听说黄大人以父功受荫职,又以平奢崇明有功进南京刑部尚书,这次撤南京六部,才调往京城任职,平素与钱察院应和,怎得就不是东林党人了?”
崇祯心想:我可是看过薛国观给我的魏忠贤余党名单的,这黄斌卿可是大名在上,他铁铁的魏忠贤的狗腿子,估计是薛国观让他打入东林党内部了,不过这些可都是机密,我怎么可能告诉你们呢。想到这里,崇祯便笑道:“我也只是听家父当年说过这么几句,具体的倒是不太清楚了。”顾炎武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肯定是知道内情的,便不再问。
刘永祚便道:“罢了!罢了!罢了!这些事太复杂了,不是你我能说的明白的。明日我自当秉公处理就是了,倘若郑鄤真的犯下忤逆大罪,我定不轻饶,倘若有人诬陷,我也定不会徇私,只是倘若日后我有事,其余无所求,唯有犬子刘恒立,还请你们多多照拂。”
顾炎武忙道:“先生何出此言,倘若日后有人要加害先生,我等必以死上告,以达天听,必不让先生蒙难。”刘永祚这才道:“如此我便无后顾之忧也!一会黄大人和许大人就要到了,几位不妨一同留下?”
崇祯怎会留下,岂不是露馅了,忙道:“在下还要去找小舅子,就不叨扰几位了,咱们明日衙门见吧。”顾炎武也道:“也好,朱兄有事就先去,如今我跟襄兄就住在会宾楼,朱兄若办完了事,可去会宾楼找我们。”崇祯便道:“好,那在下告辞。”
崇祯出了衙门,拐过弯,田敦吉就跟了上来,崇祯道:“你还挺快的,没想到吴惟英这么快就来了。”田敦吉道:“皇上这就有所不知了,如今各地锦衣卫千户所都训练了信鸽,我直接去了常州百户所飞鸽传书到的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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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便笑道:“不错,给你记个大功,正好我也饿了,走,咱们去找个地方,吃饱喝足再说。”田敦吉说:“听说会宾楼做的很好吃,咱们去会宾楼?”崇祯道:“不可,一会刘永祚必然要在会宾楼请黄斌卿和许曦吃饭,咱们去了容易被认出来,还是换个地方吧,等晚上他们吃饱喝足了,咱们再去会宾楼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