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1639年:祝寿(一)
当天晚上,文震孟便出现在了钱谦益府上,钱谦益笑道:“文起来了,赶快坐下,尝尝我新得的茶。”文震孟便道:“我的察院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喝茶。”钱谦益便道:“放心,天塌不下来。”文震孟便道:“这么说,察院大人心里有数了?”钱谦益便道:“你坐,坐下我慢慢跟你说。”文震孟这才坐下,钱谦益便道:“按惯例皇上只会亲自主持每年第一次的大朝会,但是这次朝会是不研究实际问题的,就算皇上想对都察院下手,那也得到下一次朝会了,除非皇上打破规矩,亲自主持,否则我就有把握让下一次朝会通过不了任何决议。”
文震孟便笑道:“而且咱们的这位皇上是最爱惜羽毛,重视风评的,他断然不会亲自出来主持第二次朝会的。”钱谦益便道:“就是的,这样一来,这就至少拖下去大半年了。”文震孟却皱皱眉头说:“如今大势基本明朗了,四大书院各成一派,吴家是一派,至于齐党、楚党、浙党这些不入流的小派系,随着官应震去世,也逐渐没落,分别投靠去了,也就剩了个周永春还在内阁撑着,难成气候,不过官学出身的官员也逐渐形成一股势力了,听说这个礼部许琰就是正经官学出身,是皇上着意重点培养的对象。这次大朝会基本各派都表态了,复社和官学体系的表明了支持皇上,格物派、阳明派表面中立,实际暗中也支持皇上,吴家是事不关系高高挂起,所以我担心咱们能拖得了一时,拖不了太久啊。”
钱谦益便长出一口气说:“文起说的很对,所以咱们得双管齐下,一方面要给皇上找点事做,让皇上知道没有咱们东林士子的配合,朝廷就很难运转;另一方面,复社还是咱们的首要的心腹大患,对于黄宗羲等人,得找个机会把他们搞下去才行。毕竟咱们东林书院资历最老、积淀最多,想搞垮咱们,他们想瞎了心。”
文震孟便道:“要不然我从文家后辈里选一个出去,办几件事?”钱谦益便道:“文起糊涂啊,这种事怎么能让自己人去办,最好是跟咱们关系不大,甚至还有敌对关系的人去办才好。”
两人不由的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文震孟才道:“我倒想起一个人来。”钱谦益便问道:“文起想起谁来了,不妨说来听听。”文震孟便道:“不知道吴昌时此人,察院大人可听说过?”钱谦益想了想说:“倒是不曾听说。”
文震孟笑道:“察院大人久在都察院,不知道也是正常,此人字来之,浙江嘉兴人,是江南名士何刚的学生,崇祯二年中进士,现在任吏部考功司郎中。此人素来鬼鬼祟祟,阴奉阳违,在复社里边是个异类,复社中人都不甚喜他,当年周延儒当政的时候,他就跟周延儒有所勾结,后来周延儒倒台,他便有心巴结黄宗羲,黄宗羲怎么会瞧的上他,不过是敷衍一下罢了,幸而何刚教的好,学识上还算有些水平,青海建省时,皇上便派他随黄宗羲一同去的,结果此人竟异想天开,想要更进一步,听说还暗中找过黄宗羲,自然是被黄宗羲一口回绝了,故而此人便深恨黄宗羲和复社中人。”
听完了文震孟讲的事情,钱谦益便道:“所以说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啊,这对咱们也是个经验教训,不过此等隐秘之事,文起是怎么知道的?”文震孟笑道:“因为这吴昌时也曾找过我,他可真是昏了头了,他们自己人都不愿帮他,我又岂会帮他呢。”钱谦益便道:“会不会是他们用的反间计,派此人过来假意投靠,打探消息的?”文震孟便道:“应该不会,我事后多方打探过,事是真的,而且此人品德一向不好,风评极差。”
文震孟说着,把身子朝钱谦益靠了靠,小声说:“而且我还探听到,何刚如今在江南闲住,与董家、徐家都过从甚密,听说他新进收了个学生,原是个江南的泼皮,后来不知怎的,听说了何刚的大名,非要附庸风雅,拜他为师,察院大人猜猜,这是何人?”钱谦益想了想说:“若是普通泼皮,依何刚那老头子的倔脾气,是宁死也不会肯的,难道你说的是东阳人许都?”
文震孟咬牙切齿的说:“正是此人!听说他攀上了董祖和的大公子,与徐骥、徐孚远都交往甚密。”钱谦益便深吸一口气说道:“董祖和,徐骥,嘶.这些可都是碰不得的人物啊,使不得,使不得。”文震孟便道:“这是自然,但故文定公最得力的学生是陈子龙,这陈子龙与复社张采可是多年密友,就算动不了董祖和和徐骥,能把陈子龙和张采搞下来也是好的,这些人可都是格物派和复社的中坚力量。”
钱谦益站起身,来回踱着步,最后,他脸一沉,阴森森的说道:“董家和徐家倒也不是完全动不得,那也得看是什么个罪过了,文起附耳过来.”文震孟凑了过去,两人不知道筹划了什么阴谋诡计。
三月初二,是何刚的六十大寿,虽然何刚没有任何职务,但是他的能量不容小觑,他是复社书院江南分院的山长,桃李满天下,朝廷官员更是数不胜数,因此六十大寿这一天,位于南直隶扬州府的何府早已是张灯结彩,迎接来拜寿的贵宾。
何刚之子何守家早已守在门外,跟拜寿的宾客一一打招呼,一辆马车停在门外,随行的家丁便喊道:“南直隶学政使司学政使王大人到。”随着话音,王一鹗从马车上下来,何守家忙上前迎接道:“王大人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啊。”王一鹗便道:“本来总督大人和巡抚大人也要来的,但事务缠身,不便前来,便委托我带些寿礼,还请何老相公不要见怪啊。”何守家忙道:“岂敢,岂敢,家父本来的意思是悄悄的办了,怎奈下边的人只是不肯,说旁的倒也罢了,老爷子六十大寿,岂有草草办理的道理,更不想竟然惊动了总督大人和巡抚大人。”
王一鹗笑道:“应该的,应该的,两位大人的贺礼在后边车上,哦,对了,总兵尹大人、财税使郑大人、布政使卞大人、按察使陈大人、御史许大人、肃政使赵大人也有贺礼,都在后边的几辆车上。”何守家一边命管家安排人去取,一边亲自陪同王一鹗到了内堂主桌坐好。
刚安排好,管家便来喊道:“少爷,董家大少爷、徐相公到了。”何守家又陪何刚和王一鹗说了两句,这才匆匆到了门口,正好董庭和徐孚远刚下车,不等何守家开口,董庭便道:“好你个何老大,老爷子生日这般大事,都不告诉我,还是今日我父亲让我来送贺礼,我才知道这事,你该当何罪啊。”何守家素来是知道这位衙内的脾气的,素来是任性的很,便笑着朝门里招了招手,从里边出来两个颇为俊俏的小厮,何守家这才笑道:“谁不知道董少爷日理万机的,我如何敢请起打扰,不过这次着实是我的错,姑且看在美人的份上,且饶我一遭,一会儿我让美人陪董少爷多喝上几杯,就当赔罪了。”
董庭见了两个美少年,本来笑眯眯的,刚要说话,一旁的徐孚远却狠狠的捅了他后背一下,董庭忙收了淫笑,正色道:“如今咱们不兴这些了,咱们兄弟之间略喝一些也就是了。”何守家见董庭和徐孚远这样的架势,心中便明白了几分,忙挥挥手让那两个小厮退下,然后笑道:“两位别站在外边了,且里边请。”
说着便要迎他们进府,刚说着,忽然远远的有人喊道:“董兄、徐兄,且等我一等。”三人回头看去,不是旁人,正是许都打后边匆匆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