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1639年：祝寿（二）

许都匆匆跑了过来，见了三人，忙拱手行礼，何守家也回了礼，许都便笑道：“要我说你们家的人也忒势利了些，问我姓甚名谁，官居几品，我只说东阳人许都，便受尽白眼，把我安排到后边那人堆里去了，幸亏我眼尖，看到了董少爷的马车，这才跑了过来。”何守家便笑道：“这能怪谁，人情世故，一向如此，好歹你祖父也曾官至福建参政，从祖父甚至官居南京兵部尚书，你却是个不懂事的，不爱在文章上下功夫，一味喜欢舞枪弄棒，结交那些豪强。”许都哈哈大笑道：“我比不了董少爷，累世的豪门望族，也比不了徐相公，积年的书香世家，只好做个豪强，日后你自然有了不了的事情，到时候可别来求我才好。”何守家便笑道：“别贫嘴，让董少爷等急了。”董庭看着徐孚远的脸色，讪讪的笑道：“不急，不急。”

何守家这才忙将三人迎进府去，刚把三人安顿到内堂，回到门口，又有人喊道：“吏部考功司郎中吴大人到。”吴昌时下了马车，与何守家互相行了礼道：“老师一向可还好？师兄可还好？”何守家便道：“一切都好，劳师兄惦记。”然后又凑上前说：“学政使王大人也来了，就在内堂三个主桌的正桌上，一会儿，我把你安排到他旁边，你们也好交洽交洽。他可是正经官学出身，到时候你小心着说话也就是了。”

吴昌时忙道：“有劳师兄了。”正说着，后边又有一辆马车喊道：“姚公子到。”何守家忙离了吴昌时迎了上去，吴昌时心想：这姚公子是何人？听报名却也是无名无份的，怎么会让师兄如此重视，看来此人不一般，我且等等。想到这里，他便没有进府，而是也跟着何守家迎了上去。

一个高个年轻人下了马车，只见此人个子虽高，却瘦骨嶙峋，三角眼、扫帚眉、薄嘴唇，皮肤白皙，眼窝下却是瘀黑一片，一看便是酒色财气，掏空了身子。见何守家过来，姚公子只是略拱拱手道：“父亲听说何老相公高寿，本来是要亲自过来的，但是前儿个姑妈来信，说孤居京里，几个堂兄又都不在身边，大哥哥虽在京，但又经常奉皇命办差，一年倒见不了几面，如今年岁大了，想起当年兄妹们的时光了，非要让父亲去京里住几日，所谓长姐如母，父亲岂敢违逆，昨日便动身去京城了，走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让我代为前来，一是向老爷子拜寿，二来请恕不周之罪。”

吴昌时听他说话，倒也有些文采，条理清晰，不像是个纨绔子弟，正想着，何守家便道：“姚大老爷言重了，便是能想着，便是咱们何府上下的福气了，姚大娘那也是天大的福气，只在家里享清福罢了，岂是常人能比的呢。”姚公子略笑笑，看到旁边站着的吴昌时，便好奇的问道：“何兄，这位是？”

何守家忙道：“这位是吏部考功司郎中吴昌时，字来之，是老爷子的学生，今日特地从京城赶来跟老爷子拜寿的。”吴昌时便忙拱手行礼，姚公子并不还礼，只是略一拱手道：“幸会，幸会。”

何守家又对吴昌时说：“还来不及跟吴兄介绍，这位可是江南第一藏书馆"澹生堂"堂主姚公的公子。”吴昌时心想：不过一个藏书馆家的公子，怎么就值得如此了？正想着，何守家又道：“姚公子的姑母不是旁人，正是当朝内阁光明殿大学士黄阁老的母亲姚老夫人，姚公子是黄阁老的堂弟。”

吴昌时顿时脑袋嗡嗡作响，眼前的这位竟然是黄宗羲的堂弟，黄宗羲的母亲跟他父亲是亲姐弟，他脑子乱了，赶忙深深一躬身道：“哎呦，失敬失敬，幸会幸会。”姚公子这才拱手道：“在下姚思孝，我不过一白丁布衣，吴大人礼数重了，礼数重了。”吴昌时便忙谄笑道：“不重，不重，见姚公子如见黄阁老，下官一向仰慕黄阁老，对姚公子尊敬是应当的，应当的。”

何守家也颇看不上吴昌时这般低三下四的，便打岔道：“两位别外边了，且去内堂吧。”到了内堂主桌，王一鹗等人见姚思孝来了，也忙站起来，王一鹗笑道：“思孝也来了？我还以为是你父亲过来。”姚思孝便笑道：“姑妈见召，父亲不敢怠慢，昨日往京城去了。”王一鹗便点点头说：“应该的，应该的，坐，赶快坐。”说着便拉着姚思孝到了自己身边坐下，吴昌时也忙挨着姚思孝坐下。

内堂共有三桌，主桌共有八人，何刚为主，何守家为副，王一鹗、姚思孝、董庭、徐孚远、吴昌时在，另外扬州市长知州黄端伯也在其列，王一鹗级别最高，便举杯道：“今天是姚老六十大寿，咱们就恭祝姚老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桃李满天下。”

这桌上要么是高官，要么是豪门，要么是显贵，只有吴昌时，是靠着跟何守家关系好，才被安排在这里，自然是唯唯诺诺，不敢随便说话，也不敢随意喝酒，只能听他们高谈阔论，不多时，姚思孝就有了一些醉意，姚思孝白皙的脸上这才泛出了一些红光，他对吴昌时道：“吴老弟，你日后在京城有什么事，就，就来找兄弟我，不管什么，我，我都替你趟平喽.”吴昌时便陪笑道：“是，是，那在下就多谢姚公子了。”姚思孝便低声说：“不过，只是如今我这手头上一时周转不开，你现在有钱吗？先挪我个几万两，等我手头宽裕了，连本带息还你，如何？”

吴昌时一时哑口无言，又怕得罪了他，便道：“这次出来，我一共就带了五千两，给老太爷买贺礼用了一千，若姚公子确实急用，我先挪三千给给您，等我回京了，再行筹措，您看如何？”姚思孝便笑道：“敞快！痛快！也行，你放心，我不白拿你的，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过了一会儿，何守家假装如厕，将吴昌时叫到一旁说：“是不是刚才姚思孝跟你借钱了？你可答应了？”吴昌时便道：“他都把话说出来了，我岂有不借的道理，他们姚家也算大户，总不至于此吧。”何守家便冷哼一声道：“你是不知道，姚思孝的名号在我们这一片都臭遍大街了，每每打着黄阁老的旗号，到处坑蒙拐骗，得了钱就去青楼里花天酒地，全然不管不顾，什么姚家的面子、黄家的里子，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吴昌时便道：“那，那我这”何守家便道：“你既答应了他，若反了悔，他岂不恨你？他成事或许不足，说你几句坏话，你却是受不了的，我知道你在京里做官也不容易，这样吧，你答应他的钱我替你出了。只是一点，江南这里水很深，这些世家豪门之间互相彼此纠葛，你且要小心留意才是。”吴昌时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道：“多谢师兄提醒。”

何守家又道：“说起这姚家来，原在咱们江南也算不上什么大户，姚老相公下边只有一子一女，长女便是黄阁老母亲，姚老夫人，次子便是姚思孝父亲姚至诚，这姚思孝便是姚至诚的独子，借着黄家的名号，他们姚家才算跻身大族的行列，其实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若没有黄家的势力，谁又肯正眼看他们，却不想这姚思孝也不是个长脸的，没的惹人鄙视。你若想借他的势，那可就打错主意了，这样吧，也不让你白来一趟，明日我做东，请几个真正的贵公子给你认识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