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1636年:各怀鬼胎
却说第二道圣旨下来,黄道周只觉得五雷轰顶一般,他心道:不是说事情办妥了吗?这是怎么回事!好你个文震孟,你也敢来忽悠我了!朵甘都司那是什么地方,去那边做知州,如同发配一般,中儿自小身体不好,这一去只怕我父子此生恐难再见了。想到这里,不由得汗也下来了,脸上不免有戚戚之色,赵士锦看在眼里,便道:“黄大人,黄大人,谢恩吧。”黄道周这才回过神来,忙谢了恩,又将众人迎进府衙,赵士锦又将赵灵均、杨梅言一一向众人介绍,介绍到杨梅言时,杨观光忙不迭叩头就拜道:“侄儿拜见叔父大人。”
杨梅言便忙扶起他,捻须笑道:“如今我也老了,本来想着回老家颐养天年,不想皇上不嫌弃我这把老骨头,让我过来再送一程。”说着便捏了捏杨观光的手,小声道:“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晚间再与你说话。”
黄道周虽然心里焦急,但是也知道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不过照例说些官场上的场面话。到了晚上,赵士锦在驿站,小厮便来问说:“老爷,夜深了,还不歇息呢。”赵士锦笑道:“贵客还未来,岂能休息,你去让驿丞备些上好的茶水来,说话间贵客就要来了。”小厮忙下去安排,不多时,便有驿丞来报:“大人,巡抚大人到了。”
赵士锦便起身相迎,两人互相寒暄几句,便有驿丞送上茶水,黄道周笑道:“原来赵大人早有准备,想必对老夫来意也尽知了。”赵士锦笑道:“虽略知些,却又不知些。”黄道周也不与他打哑谜,便直言不讳的说:“老夫知道赵大人尚未娶亲,自然不懂做父亲的心,若去朵甘,如同发配一样,想到这里,老夫岂能不心如刀绞,还请赵大人回禀皇上,老夫愿降级留用,替黄中往朵甘去。”
赵士锦便正色道:“黄大人这话便有逼迫圣上的意思了,若圣上追究,便是大不敬,黄大人自当慎言。实不相瞒,这次人事调动,皇上是让山东以巡抚衙门的名义往朵甘都司行公函交接,并没有旨意给朵甘都司。”黄道周更是焦急的说:“温布楚琥尔历来就有反心,这几年与叶尔羌汗国又眉来眼去的,若不是甘肃建省,大军屯驻西北,只怕早就跟鞑子一样反了,便是下圣旨,都不见得从命,何况是行巡抚公函,我儿此去,岂非必死无疑?”
赵士锦便道:“正是这个意思。”黄道周急了,起身道:“当初黄阁老哄我来山东,许我绝不加害黄家子侄,如今却是为何?我必要找他问个明白!”赵士锦道:“黄大人何其糊涂啊!黄阁老便是有天大的能耐,又岂能左右地方大员的去留?况且黄大人为何来山东?乃是皇上对黄大人寄予厚望,但是黄大人却做得不尽人意啊,又岂能怪得了旁人。”
黄道周岂能不知这后边是崇祯的摆弄,但是他又如何敢说破,此刻便如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道:“既如此说,竟无他法了。”赵士锦却笑道:“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啊。”黄道周忙起身,朝赵士锦深深作揖道:“还请赵大人直言相救!”
赵士锦便扶住黄道周说:“朵甘离山东何其遥远,便是坐铁轨马车,半个月也难到达,若路上再有什么变故,岂不是更要迁延时日?如果山东这边事儿办的漂亮,皇上一高兴,下个旨意,半路追回又是什么难事呢?但是山东这边的事儿能不能了,多长时间能了,岂不是全在巡抚大人掌控之中。”
黄道周这才恍然大悟,但又有些为难的说:“只是山东这边着实难啊,青州孟氏不过是个中等人家,就搅得天翻地覆,那济南侯氏、安丘马家、沂州杨家、胶州宋家,哪个不是百家世家,更不用提曲阜孔家,几千年来,世代尊荣,难道要让我与天下儒生为敌?”赵士锦便道:“黄大人此言差矣!孔曰舍身,孟曰取义,这田租税粮新政,是有利于万万百姓之举,天下儒生的小利岂能与亿万黎民之大义相提并论?黄大人亦是饱读诗书,自诩以天下为己任,如今怎么为了一己荣辱而置天下大义于不顾乎?此为不义;为了一己荣辱,而置父子亲情于不顾,此为不仁;背君父之恩,此为不孝;忘君父拔擢之情,此为不忠,难道黄大人竟是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赵士锦以忠孝仁义责备黄道周,黄道周不免倒吸一口凉气,沉默半响才道:“赵大人言之有理,老夫白活了半世,实在惭愧,惭愧!”赵士锦这才笑道:“皇上对此事亦是千万重视,否则不过派个内监过来宣旨也就罢了,黄大人能有如此觉悟,速速了了山东的事,拿出完备的章程,推行全国,便是天下黎民之幸,大人也好全了父子恩义,岂不两全其美。”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黄道周这才离开了驿站。回到巡抚衙门后堂,黄道周提笔写了一封信,仔细封好,然后喊出心腹道:“你速将此信送往大公子那边,让他得了省里的函文后即刻动身,可走河南界,行至开封持此信去找河南布政使姜大人,他见信后自有理论,去吧。”
这边黄道周一夜忙碌,那边杨梅言和杨观光叔侄两个也见了面,行过礼后,杨梅言便说:“你自见罪与圣上,咱们杨家上下无不惊悚,不想圣上宽宏大量,不但不加以惩处,反而重用咱们杨家,如今你我叔侄两个在山东,杨观吉在宗人府任职,你亦尽知了吧。”杨观光忙道:“侄儿尽知了。”杨梅言又道:“我来前刚得了消息,星仲(杨觐光,字星仲,杨观光胞兄)已被任命为北直隶财税使了,这可真是皇恩浩荡,所以你千万要想明白了,好生在山东给皇上办差,若再有些什么不着四五的混账心思,不用皇上处置你,我就先用家法处置了你,你可明白!”
杨观光忙跪倒在地说:“侄子惶恐,万万不敢的,请叔叔息怒。”杨梅言这才扶起他说:“你父亲去的早,我待你和星仲如亲生一般,如今看着你们三个都有了出息,我将来到了那边,跟你爹也有个交待了,跟咱们杨家列祖列宗也有交待了。”
这边杨家叔侄下定了决心要在山东做出一番事业来,那边赵灵均却是在衙门后堂思绪万千,又惊又喜,喜的是自己竟然真的做到了三品大员,正好可以一展宏图抱负;惊的是自己借贷十万,有把柄在人家手上,又想到区区十万,竟然能得一个三品大员,由己推人,可见朝廷吏治何等腐败,又不由得暗暗担忧几分。
正想着,外边有人来报说:“老爷,外边有人求见。”赵灵均便道:“夜深了,有事明天再见吧!”门子便道:“那人说是老爷故交,哦,对了,他还说难道老爷忘了清明楼上,一见如故了吗?”
赵灵均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心想:清明楼!那不是文秉带我去签下那十万两文约的地方吗?他如何晓得?想到这里,便忙道:“请进来吧!”
不多时,门子便带进一个人来,赵灵均细细看去,并不认得此人,便挥挥手让门子下去,那人便忙拜道:“下官见过大人,恭贺大人高升。”
赵灵均便道:“你是何人?所来何事?”那人便自我介绍道:“容下官禀,下官江俞敏,现任考功司考成二局小小少丞。”赵灵均就更疑惑了,问道:“我与你素无往来,你今日所来何事?”
江俞敏笑道:“下官与大人自然素无往来,但是大人与咱们江家却是有笔大买卖呢。”赵灵均不由得浑身一颤道:“江家?你是,你是.”江俞敏便笑道:“正是,清明楼就是咱们江家的产业,听说大人得了高升,便派我前来恭贺大人。”
赵灵均看着一脸奸笑的江俞敏,心想:怕什么就来什么,这可如何是好?想到这里,赵灵均便道:“你,你但要如何?”江俞敏便道:“我们江家自然是希望大人步步高升,大人越是步步高升,才越能护佑我们江家的产业不是。”说着便将一张纸掏出来,放到桌子上说:“这是江家在山东的各个产业,如今大人得了财税使,还望在税收上高抬贵手,不过江家也绝不会亏待大人,大人少征多少,江家就拿出三分之一来孝敬大人。”
赵灵均不由得头嗡嗡乱响,声音也颤了道:“这,这等贪赃枉法的事,我,我如何做得。”江俞敏便道:“这便是枉法了?大人当初借款买官的时候,难道不是枉法?”赵灵均便道:“那是,那是文秉许我,我,我”
江俞敏道:“大人何必攀扯别人,文约上白纸黑字写的你赵大人的名字,跟旁人何干?若赵大人不干,那将来免不得当堂对质,到时候什么体面可都没了,若赵大人肯干,也不是让大人亲自如何,不过说上几句话,便有大把的钞票可拿,况且山东这么多产业,也不多我们江家这几笔,咱们正好相安无事,赵大人自然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造福百姓也好、以身报国也罢,岂不是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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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灵均瘫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江俞敏便道:“行了,大人好好想想吧,下官就先告辞了。”说罢,竟然扬长而去。正是:一朝把柄在人手,左右为难不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