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1635年:西南叛乱之釜底抽薪
却说黄宗羲重新进了大殿,大殿里虽烛火映照,但是却仍显昏黄,微风吹过,那些烛火便随风摆动,大殿里也是影影绰绰,颇有一些诡异的气氛。崇祯就端坐在堂上,周围的内监、宫女都被遣了出去,只有王承恩和王拱极分立在两侧,昏黄的烛火映在崇祯年轻的脸上,不但没有显出英俊之气,却有些似庙里的杀戮金刚,饶是黄宗羲潜邸出身,跟随崇祯这么多年了,却也不免生出丝丝畏惧。
他颤巍巍走过去,未及行礼,崇祯便道:“免了。”黄宗羲便垂手立在一侧道:“不知皇上叫住臣,有何旨意?”崇祯便道:“无甚旨意,只是如今西南有事,朕所深信者,唯有阁老一人啊。”黄宗羲是又惊又怕,崇祯的性子他是深知的,如今给他这么高的评价,只怕接下来的事情不是好相与的,忙道:“臣何德何能,不敢担万岁如此谬赞,万岁但有吩咐,臣尽力而为便是。”
崇祯便笑道:“你觉得秦良玉如何?”黄宗羲便道:“巾帼英雄、满门忠烈。”崇祯便略皱皱眉头说:“莫要打哈哈,殿内之语,出卿之口,入朕之耳,尽可直言。”
黄宗羲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当年袁崇焕曾言五年平辽,如今不知过了几年,身死家灭,鞑子仍未平灭,何况女流之辈?如今马家、秦家名为督抚将军,实为西南王,臣想着,若没有西南土司连年的叛乱,马家、秦家也没有如今的权势吧。”崇祯便道:“你的意思是,西南土司连年叛乱,背后有两家的影子?既然如此,马千乘战死在平乱之中,岂不是说不过去?”
黄宗羲便道:“那是自然,不过秦马两家子弟占据云贵要职,亦是事实,万岁亦不可不防。”崇祯点点头冷笑道:“朕心里有数。”当下便要起身离开,黄宗羲见崇祯不悦,便忙道:“万岁,臣还有一言。”
崇祯这才略正正身子道:“还有什么要说的?”黄宗羲便道:“皇上,臣以为,这次安邦彦叛变,虽看上去是一件坏事,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黄宗羲抬头看了看崇祯,见崇祯沉默不语,便继续说:“西南土司为何屡屡造反?归根到底,就是汉人太少,苗人太多,土司们势力太大,皇上您想,四川为何改土归流就成功了,云贵却一直推行不下去?就是因为平杨氏、奢氏叛乱后,几乎将整个土司势力在四川连根拔起了,如果能抓住这次安氏谋反的机遇,仿照四川之例的话,西南的事岂不是就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了?”
崇祯听罢猛的站起来说:“你的意思是!这这计策也太毒了吧,西南苗民可不止几万、十几万啊.”黄宗羲忙道:“臣全都是为陛下想,为朝廷百年基业着想,绝对没有二心,请皇上明鉴。若不如此,那西南的反叛,便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皇上!只有如此,再多多迁移汉民过去,加以休养生息、实行教化,才是千秋万代之策。”崇祯想了又想,最后挥挥手说:“朕心中有数了,你且跪安吧。”
陆遥便劝道:“你可要想清楚啊,几十万人啊,之前你干点什么都要找人背黑锅,这个锅谁肯替你背啊。”朱由检便道:“先生!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啊,黄宗羲说的也不全无道理,此乃釜底抽薪之计,若不如此,西南年年反叛,死的人又何止几十万?匡且如果西南不平,总归是个隐患,若到时候跟鞑子勾结,一起发难,朝廷更是不好办,我都想好了,这个锅就让阳明党人来背吧,反正我也一直不放心他们,如果他们背了这么大一个黑锅,就算我重用他们,以后他们还能翻起什么浪来吗?”陆遥便叹气道:“无情最是帝王家啊!到今天我才是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
想到这里,崇祯便对王承恩说:“明日让顾炎武来见朕。”第二天,顾炎武惴惴不安的进了宫,见了崇祯倒头拜道:“草民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便道:“你今年多大了?”顾炎武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有如实回答道:“臣生于万历四十一年,今年已是二十有二。”崇祯“哦”了一声道:“要说起来,也不是年轻小儿了。”顾炎武便道:“正是,前年,草民便已经是当父亲的人了。”
崇祯便道:“所谓"养儿方知父母恩",你既然已是做父亲的人了,想必能体察君父之心了?”顾炎武便道:“皇上圣明,山长曾多次说,明君在朝,心学必定大兴。”崇祯便笑道:“哦?你也是这么认为?”
顾炎武心想:怎么可能,你又不是明君,最多是一个独裁帝王罢了,反正心学肯定不会在你手里大兴。但嘴上却说:“正是,草民仰慕皇上,自皇上登基以来,所行种种,都是敬天爱民的大事。”
崇祯便又道:“朕听说你在民间搞了一个什么泰州学派,虽然也是从心学出发,但却有过之而无不及,鼓吹什么解放人性,尤其是那个叫李贽的,更是说什么"百姓日用即道"、"穿衣吃饭是人伦物理"、"人必自私、人即道",甚至公然著书嘲讽圣人之学,藐视皇室,有大不敬之举,故而万历皇帝才下旨严办,将他写的东西尽行烧毁,不得存留,你可不要步他的后尘啊。”
顾炎武吓得忙跪倒在地说:“皇上教训的是,草民知道皇上重视格物之学,如今不过是看一些历代史乘、郡县志书,以及文集、章奏之类,辑录其中有关农田、水利、矿产、交通等记载,兼以地理沿革的材料而已,已经写了一本《天下郡国利病书》,另一本《肇域志》也已经写了一半了,草民专心读书写作,绝不敢议论朝政。”崇祯才道:“好啊,如此甚好,既然有所论著,便更要珍惜当下,难道你就没有动入仕的念头?”
顾炎武便道:“皇上圣明,只是旁人看草民,多半是认为草民是个没有才能的浅陋之人,世有伯乐然后才有千里马。”崇祯见顾炎武一点就通,马屁又拍的恰到好处,便道:“妙哉!你若是匹千里马,朕又何尝不想做次伯乐呢。”顾炎武忙道:“草民是不是千里马,皇上一试便知了。”崇祯才笑道:“正是这个意思,如今赵士锦把青州的事了的差不多了,前几天也上了折子,你可有胆子往青州一试啊。”
顾炎武便道:“但凭陛下主张,草民愿意以身许国,不敢辜负皇上圣恩。”崇祯便笑道:“青州的事想必你也知道,虽然赵士锦过去业已有所平息,但山东乃人口、土地大省,自然大世家也多,朕想着你跟赵士锦是同门,自然也是方便些的,那你就去做青州长知州吧,务必要将田租税银新政的细节完善好,才好进一步推行天下,只一点,且不可操之过急、急躁冒进,温璜便是前车之鉴。”顾炎武忙不迭谢恩。
崇祯又对王承恩说:“给吏部写个条子,擢顾炎武为青州市长知州,用了印就赶快发下去。”王承恩接了旨,崇祯又道:“你带着吏部的公函陪顾炎武亲自去青州,再给赵士锦传口谕,拔赵士锦为代天沿江巡按、钦差大臣、安蛮大元帅府监军,让他全力配合秦良玉平叛,你与他一路沿长江替朕巡按,在重庆与朕会合。”
王承恩便道:“皇上要亲自去云贵平叛?”崇祯便道:“正是此意,行了,你们尽快启程吧,也不必再来拜别朕了,如今西南吃紧,这些俗套就都免了。”其实崇祯听了黄宗羲的话,也觉得是个好时机,也想趁着云贵战乱,将自己的势力安插过去,此事只有自己亲自去才放心,这就是朱由检的天性:不信任任何人。纵使有陆遥在一边相劝,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王承恩便跪下磕头道:“那臣便紧着去了,只是西南有变,陛下亲临巴州,一定要注意龙体才是。”崇祯笑道:“朕又不是宫中的天子,当年北击鞑子,也是率领过千军万马的人,你速去。”王承恩又三拜道:“那臣和赵大人便在巴州等着万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