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1633年:徐孚远
崇祯拜谒完徐光启的祠堂墓冢,便已是晌午,王承恩便问道:“陛下,午膳摆在何处?”崇祯正自思虑,徐骥忙道:“如今日已晌午,现在摆膳不免又要让御厨们忙碌一番,故臣斗胆请陛下移步寒舍,便是阖府上下无上的荣光了。”崇祯便笑道:“也好,那就不必摆膳了,去徐府便是。”徐骥忙跪下道:“陛下天恩!”然后忙吩咐管事的回去通传,方岳贡等便纷纷告退,崇祯带着内廷随侍大臣一行人便往徐府而来。
徐府正门大开,三声炮响,徐府家人跪迎在门口,徐骥又领着跪拜一番,这才将崇祯迎进大门,正堂上已经摆了席面,徐骥奉着崇祯坐在首席,随侍大臣依次落在其他位置,王承恩并不入座,只是站在崇祯身后,徐骥让了再三,王承恩只是不敢落座,崇祯便道:“无妨,承恩伺候朕惯了,便让他在旁伺候就是。”
徐骥这才不再让,又令人在一旁摆下小桌道:“如此只得委屈王老公,一会在此就膳。”王承恩便在一旁伺候崇祯用膳,崇祯便问:“家中还有何人?”徐骥忙道:“尚有老母在堂,虽有一妻两妾,但仅有两子而已。”崇祯便笑道:“如今何处任职啊?”徐骥便道:“长子去年去了贵州肃政廉访使司衙门,次子在翰林院任府司修撰。”
崇祯便点点头说:“好啊,故文定公后继有人,朕心甚慰。前儿个詹事府上折子,要在功勋家遴选春晖堂侍读,像故文定公这般的人家,若有合适的子弟,必要首先遴选上来。”魏藻德忙起身道:“陛下所言极是,臣遵旨。”徐骥也忙谢恩不已。
众人吃罢午饭,徐骥便道:“臣不知陛下作息,斗胆在正厅备了茶,请陛下移步。”王承恩便笑道:“皇上饭后要静坐一刻钟。”徐骥慌忙说:“臣实不知,望陛下恕罪。”崇祯笑道:“无妨,无妨,自嘉靖以来,历代先皇帝都以修道为上,朕颇有好奇,细细研之,觉其中奥妙,深以为然,不过静坐才十几日耳。”
徐骥忙吩咐道:“赶快打扫出一间静室出来。”不消片刻,静室便布置好,王承恩扶着崇祯进了静室,然后关了门,守在门前。
皇帝走了,席上气氛才稍稍松快些,方以智皱眉道:“自嘉靖以来,修道之风大盛,以史为鉴,譬如神宗皇帝,张首辅辅政,大有中兴气象,不想后来却是隐入后宫,不问朝政几十年,国事日靡,今日陛下又静坐修道,只怕不是好兆头啊。”
众人有点头称是的,也有皱眉担忧的,也有不语深思的,正此时,内侍拿了急奏过来交给秦熙道:军司急奏。秦熙忙打开看,上边写道:“臣丁启睿、王定国启奏,叛贼罗汝才、张献忠、李自成等聚集三边,声势浩大,分四路出击,连续攻克门源、安远、镇羌诸县,现进逼武胜、庄浪。”
秦熙不由大惊失色,方以智等人忙问何事,秦熙说了一下,方以智便道:“军情紧急,当速速禀奏皇上。”便带着众人来到静室前,王承恩忙拦住众人道:“陛下正在静坐,诸位何事?”方以智便道:“现有叛贼于三边肆虐,当速延请陛下出阁,以定对策。”王承恩也知紧急,不过他也颇为难的说道:“陛下才刚进去,现在就去打扰恐怕不好,再说,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下边有人喊道:“天下社稷,非陛下一人的天下社稷,何忍见黎民受苦哉!诸公食朝廷俸禄,只以自己前途考量,实乃国之蠹虫也!”
杨寰听后勃然大怒道:“大胆!”说罢便抽出了绣春刀,徐骥忙看去,原来是受邀参加宴席的徐孚远,忙道:“暗公(徐孚远,字暗公)何出此言,陛下静修亦是为龙体考虑,只有陛下安康,天下社稷,黎民百姓才能安康。”
徐孚远却只是冷哼不语,杨寰抽出绣春刀喊道:“好大胆的泼才,待我砍杀此贼!”徐骥忙拦住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此乃前朝徐阁老之内侄孙,徐孚远,徐暗公,亦是在下族兄,还望杨指挥看我薄面。”杨寰自然是不敢得罪徐骥,却只是口上骂道:“贼子,若非徐公面子,某定将尔碎尸万段!”
众人正吵吵,崇祯在里边说道:“外头何事?不得让朕有片刻清闲。”不待众人说话,徐孚远便高喊道:“国事靡费,全因陛下失德!”话音刚落,崇祯便在里边问道:“是何人放肆!”
锦衣卫呼啦围住徐孚远,杨寰一个健步上来,将徐孚远按倒在地,然后将徐孚远推到静室门口,杨寰便道:“启奏皇上,是前朝徐阁老之内侄孙,徐孚远,出言放肆!”崇祯便推开门,问道:“既是有功名在身的,为何出朕失德之语?”
徐孚远毫不害怕道:“如今天下纷纷,上有奸佞,下有流贼,陛下不以国事为重,反而开始静坐修身,置天下万民于不顾,如何不是失德?”
崇祯便道:“朕夙兴夜寐,何时靡费国事?难道朕不能有一刻钟的清闲吗!”徐孚远便道:“陛下乃天下之主,当置大德布于寰宇,圣人之所为,何曾有片刻安闲。”崇祯听罢沉默良久道:“罢!罢!罢!”然后挥挥手令锦衣卫退下,杨寰也放开了徐孚远。
王承恩便道:“臣伴随陛下左右,自是看的清,自陛下登基以来,每日不过睡三两时辰,无片刻安闲,日日操劳国事,曾与宣懿太妃说话间瞌睡,太妃都不忍心,泪流不已,直言陛下太过劳累,如今陛下不过每日有一刻钟静修,竟被说失德,臣五内俱焚,着实要为陛下喊一声冤!”
众人忙跪下道:“陛下恕罪,臣等惶恐!”徐孚远也不由道:“话虽如此,不过在其位谋其政,圣人之言也,学生方才唐突了,望陛下宽恕。”崇祯便道:“朕虽是天子,但亦是血肉之躯,不敢与圣人比拟,朕亦有力不从心之时啊,罢了,罢了。”然后便问:“方才何事?”
秦熙忙将事情说了一番,崇祯想了想便道:“即刻传旨,令王定国、戚昌国率军合剿叛贼,令洪承畴和孙传庭率所部守住外围,不可令贼人逃遁。”秦熙忙下去拟旨,崇祯不由自言自语道:“朕已免了天下农赋,为何他们还不满足,还要造反啊。”
徐孚远听到了,不由的道:“天下农户,半为佃农,朝廷虽免了自耕农的赋税徭役,但佃农的佃租仍在,三边、山西连年水旱,如何能交的起佃租,又如何能不反?”
崇祯听后沉默良久,当初与陆遥商议,是根据朝廷现有财力,先免自耕农的赋税,皇庄的佃租减到十五征一,但是对于广大的佃户,一是怕各地世族乡绅反对,影响新政推行,二来也是朝廷财力仍不足,如今听徐孚远又说起,不免又触动了内心,便道:“先生既知症结,可有良法?”徐孚远便不再言语,崇祯便令将徐孚远请进静室,又不让人跟从,徐孚远这才说出一番惊天之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