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1631年：后宫风云（二）

十二月初三，崇祯正在东暖阁批阅公文，王之心满脸喜色进来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顺妃娘娘刚刚诞下一个小皇子！”陆遥也笑着对朱由检说：“恭喜了，又生了个儿子。”朱由检也高兴的说：“自成祖以来，皇家子嗣不旺，如今我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可见天佑大明也。”想到这里，崇祯便高兴的说：“传旨，永和宫上下皆厚赏。”说着便放下公文起身道：“去永和宫。”到了永和宫，周皇后、田皇贵妃、袁贵妃已经在那里了，见礼后，崇祯问：“顺妃怎么样了？”周皇后道：“刚生产完，很是累了，如今歇了，快，快把皇子抱来给陛下瞧瞧。”

乳母赶忙将小皇子抱来，崇祯小声道了一声“皇儿”，小皇子只是微微半睁了下眼，又睡去了，崇祯越看越欢喜，田皇贵妃道：“陛下，如今小皇子还没有起名字呢。”崇祯思索片刻道：“就叫朱慈烜吧，赐怀王！”周皇后大吃一惊道：“陛下，此事不妥，庶出皇子只有等开了蒙才可赐爵”崇祯道：“嗳，烜儿出生乃是天大的喜事，烺儿也多了一位兄弟，何必在乎那些繁文缛节，朕如今推新法新政，却连家务事也要遵守旧法，岂非叶公好龙。”

周皇后这才不再说话，皇贵妃忙让乳母接过朱慈烜，又说：“陛下所言极是，妾代顺妃和怀王谢陛下天恩！”崇祯又道：“如今马上便是春节，朕意大赦天下，为怀王积福。”然后又对王之心说：“你布置下去，过几日朕要在太和殿遍邀群臣，内监司务必好生布置。”

到了十二月二十日，崇祯在太和殿内邀请在京的重臣，徐光启在左，程国祥在右，又有内廷诸衙门和内阁诸位阁老、督军府、都察院等大臣分列，崇祯道：“怎么不见首辅大人？”王之心便忙道：“皇上，首辅大人自入了冬便缠绵病榻，一早便告了假。”崇祯便道：“首辅德高望重，务必要让医部和太医院精心调理才是。”王之心告了是，崇祯这才举起酒杯说：“如今正值年下，朕又新得了怀王，阖该与诸位同庆！”许士扬便道：“陛下雄才伟略，恩泽布于天下，唐宗宋祖也不过如此！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大臣也高呼万岁，崇祯斜眼望去，不由得志得意满，一时间，觥筹交错，喝到半旬，只见顺妃的贴身宫女芷若急匆匆的进了殿，找到王之心耳语了片刻，王之心听后脸色大变，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到了崇祯跟前，颤着小声说：“陛下，怀王殿下薨了！”

此时薛国观正在敬酒，崇祯也有些微醺了，这句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薛国观也听到了这话，吓的浑身如筛糠一般，不知道要说什么。

崇祯大叫道：“放肆！放肆！”说着将酒杯恶狠狠的摔到地上，刹那间，刚才还喧闹的大殿里鸦雀无声，舞女、乐师们忙退了下去，徐光启正要过来问个究竟，忽然崇祯哭道：“烜儿！朕的烜儿！”

薛国观这才哆哆嗦嗦的对徐光启说：“次辅大人，怀王殿下薨了！”一时间，诸位大臣也都慌得跪倒一地道：“陛下节哀，陛下节哀，陛下节哀”

崇祯便道：“烜儿一直都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张景岳！宋应星！命你二人组织医部和格物部得力之人，好好调查此事，若是让朕知道有人胆敢谋害皇子，不管是谁，朕要让他九族陪葬！”

王之心忙道：“陛下，不管如何，怀王殿下的丧仪也应备下的。”崇祯点点头道：“交内监司办就是了筹备。”王之心又问道：“陛下，可要去永和宫？”崇祯摇摇头说：“罢了，朕去了难免更加伤心，你去告诉顺妃，让她保重身子。”说完，便离了太和殿，往乾清宫去了。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都齐刷刷看向了徐光启，徐光启站起身道：“历朝历代，皇子夭伤也是常有的，该查的查，该办的办，切不可因此失了法度。”众人道：“次辅大人所言极是。”徐光启便摆摆手说：“都散了吧。”

众人纷纷散了，张景岳和宋应星边走边聊天，宋应星问：“张大人对这事有什么看法？”张景岳也有些疑惑的说：“尚未见到怀王，不好猜测，不过后宫里历来波谲云诡，勾心斗角，只怕这事不简单啊，怀王倘若是自然死亡，还好交代，倘若有其他问题，只怕你我也不能独善其身，你没看见今天陛下的龙颜大怒的样子吗。”宋应星想了想说：“法不责众，看来必须得把调查的人员多多扩充，尤其是吴老，他是潜邸的老人了，想来陛下还会给吴老几分薄面的。”张景岳点点头。

两人正说着，吴有性和毕懋康、茅元仪等人正好走过，张景岳忙喊道：“吴老慢走。”吴有性回头忙作揖道：“张大人可是有事？”张景岳和宋应星走过去，张景岳道：“吴老医术高超，又深的陛下信任，今天之事还得多多倚靠吴老。”吴有性道：“陛下既然将此事交医部和格物部彻查，老朽但凭张兄调遣。”

第二天，张景岳、宋应星、吴有性、及御史郑滂、李清、钱龙锡等人到了医部，怀王的遗体已经被送了过来，吴有性轻轻将裹着遗体的被子掀开，只见怀王的面、颈、肩、手和脚等裸露部位皮肤有成群小水疱，有一些地方出现了黑色的结痂，吴有性大吃一惊，忙掏出探针刺破了其中一个水疱，里边竟然渗出了黄色的液体。

吴有性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探针不由得掉到了地上，张景岳过去一看也吓了一跳，张景岳道：“吴老，这，这.”吴有性稍稍冷静了一下说：“张兄猜的没错，这是炭疽病！”张景岳小声道：“只是这炭疽目前还在实验中，怎么会感染了怀王殿下！必定是有人谋害！”

张景岳忙回头对众人说：“各位大人，怀王殿下是薨于炭疽病，必是有人谋害殿下！”钱龙锡忙道：“炭疽为何物？”张景岳道：“炭疽是医部刚刚发现的一种可以传染的东西，怀王殿下的症状和炭疽病症状完全吻合。”

李清不由得后退几步道：“会，会传染？”张景岳道：“李大人不必担心，怀王殿下此时只是皮肤炭疽，不会呼吸传染，而且已经隔了一日，活性已灭，不必担心。”李清这才放下心来，郑滂也问：“张大人，此病是否会通过日常传播？也未必就是有人谋害怀王殿下。”吴有性接过话来说：“此病多自牲畜身上发生，只有常常接触患病牲畜的人才有机会得此病，殿下千岁之体，且在深宫之中，断不可能！”

屋里立时陷入了一片沉默，过了一会儿，钱龙锡说：“既然如此，那就请医部和格物部写折子吧。”张景岳也只能点点头道：“如此就辛苦各位大人了。”

第二日，崇祯破天荒的在太极殿东暖阁召见了张景岳等人，几人行礼后，将奏折交给王承恩，崇祯打开奏折看后，重重的将奏折拍在桌子上，厉声问道：“既然如此，那这炭疽如何从格物部流出？又如何到了怀王身上！”

众人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崇祯道：“张景岳！你如何解释！”张景岳忙道：“皇上明察，皇上恕罪，此事，此事臣的确不知啊。”

崇祯便道：“此物出自医部，你如何不知？来人，将张景岳暂时押入刑部大牢候审，命刑部牵头，会同大理寺、御史台、医部、格物部彻查此事，不管牵扯到谁，一律严办！都退下吧！”几人战战兢兢的退下，崇祯想了想对王承恩说：“速传吴有性进宫。”

就在几人在宫里向崇祯汇报的时候，吴有性府上也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永和宫领宫太监纪坤此时就在吴有性府上，纪坤喝了一口水阴阳怪气的说：“吴老可想好了？听说吴老膝下有两个儿子，一个在文思院就任，一个世袭了锦衣卫百户，吴老不像咱家，奋斗一辈子也没个指望，吴老努力这一辈子，可不全都是为了儿孙？”

吴有性阴沉着脸没有说话，纪坤便凑过头去悄悄说：“听说承天门镇抚使那边还有个千户的缺儿，倘若吴公子能回来，一是可以免了与大人相思之苦，大人可享天伦之乐，二来这承天门千户可不一般，咱家自然不用细说。吴老好好想想吧，行了，咱家出来也有些日子，也得回去了。”

说完，便站起身，将头上的笼罩戴在头上，低着头走了，吴有性正兀自发呆，只听管家进来道：“老爷，陛下宣您速速进宫！”这倒是把吴有性吓了一跳，他定了定神，急匆匆走了。

到了东暖阁，吴有性见过崇祯，崇祯命屏退左右，然后将那奏折交给吴有性说：“你且看看。”吴有性看后说：“陛下，臣已尽知，昨日查验时，臣也在场。”崇祯便说：“既然如此，你且说说。”吴有性说：“此病并非常见之病，非战乱腌臜之时不可多发，可以断定，怀王殿下乃是被人谋害，此事臣与诸位大人意见无二。臣昨日回去后，去医部细细查验过，确实发现炭疽病团上少了一角，似乎是被针状物挑了一点，或许被人带了出来，用在了怀王殿下身上。”

崇祯大吃一惊道：“难道此物如此厉害，只些许一点，便可致死？”吴有性道：“倘若是用在成人身上，倒不会致死，细细调养也就罢了，不过怀王正是襁褓婴儿，只些许微量，便会导致严重后果！”

崇祯这才略放了心，点点头说：“朕本以为四海升平，家国隆盛，年终岁末，又得麟儿，普天同庆，正待歼灭鞑子，平定四海，不想在朕眼皮子底下，竟然出现如此大事，岂不令朕心寒！朕如今看着诸位臣子，俱不敢深信，唯有你吴有性，是朕潜邸的老人了，才遣你来细细查问一番。”

吴有性忙跪下道：“老臣惶恐，定不负陛下信任！只是，只是”崇祯见吴有性有话，便道：“殿内只你我君臣二人，有话便说！”吴有性才道：“陛下恕罪，顺妃娘娘生产前，皇后娘娘曾遣内监司右提督王老公去医部过问炭疽之事，臣本想着娘娘、宋王与陛下一体，过问一番也是有的，今日若非陛下推心置腹，臣万死不敢说出此事！”

陆遥便道：“皇后？宋王？应该不至于吧。”朱由检却说道：“先生不知道皇家的要害，如今太子未立，我就只有一子，皇后自然视其他皇子为眼中钉肉中刺！”陆遥说：“那也不必这么急迫吧，怀王才这么小，而且又何必派人去问东问西的，这不是太傻了吗。”朱由检冷笑道：“这就是这毒妇的狠毒和愚蠢之处了，想来她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智力也便如此了。”

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

想到这里，崇祯便冷冷的说：“你退下吧，今日之事不可泄露半句。”吴有性忙道：“微臣不敢，微臣告退！”

过了几日，刑部尚书王纪觐见崇祯，行过礼后，王纪便道：“启禀皇上，经查，怀王殿下薨逝前后，只有内监司右提督王相尧出入过医部，并无其他外人出入，至于是否是王相尧夹带炭疽出来，因涉及大内，臣等不敢擅专，望陛下明示。”

陆遥道：“难道不能是医部和格物部内部的人夹带出来的？为什么非得是外人呢？我还是觉得这事有蹊跷。”朱由检道：“先生不用管了，皇家争斗，其中残酷先生未必知晓，交给我处理就好了。”

想到这里，崇祯来回踱了几步，便命人传来王相尧，崇祯问：“听说前几日你去了医部一趟，是奉了何人旨意，又去做了何事？”

王相尧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皇帝为何要问这些，便老实答道：“臣奉了皇后娘娘懿旨，只说医部研究出了什么了不得东西，叫什么菌啊什么的，臣如何知道是什么，娘娘只说代宋王致意，说宋王与陛下一体同心，不过是希望医部和格物部勉力为陛下分忧罢了。”崇祯冷笑道：“只是如此？可夹带了什么东西出来？”王相尧忙道：“臣万死不敢啊！望陛下明察！”

崇祯便冷笑道：“好啊，你对朕很忠心，朕都知道了，跪安吧。”

王相尧糊里糊涂的来了，又糊里糊涂的走了，崇祯便对王承恩说：“即刻下旨，让慎刑司和脏罚库严审王相尧，务必吐出点东西来；皇后即日起幽闭坤宁宫，无旨不得出入，命皇贵妃暂摄六宫事。”

王承恩心中大惊，忙下去传旨了，崇祯推开暖阁的窗子，外面天色阴森，不多会，竟然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崇祯自言自语道：“不几日又是元日了，新的一年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