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1632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过了几日,高弘图请求觐见崇祯,崇祯不知道他所来何事,便命他进来,高弘图进殿行过礼后,崇祯好奇的问:“爱卿可是有事?”高弘图便道:“臣今日来是为魏忠贤余党求情而来。”崇祯更是奇怪了,便问:“若是旁人来,朕定会疑他,但爱卿前来,朕甚是不解,听说爱卿当年任陕西巡抚时,得罪魏忠贤,被他罢官免职,如何今日要为此贼求情?”高弘图并不答话,只是问道:“臣斗胆问皇上一句,可是要御驾亲征辽东?”崇祯不由心中吃了一惊,但嘴上却说:“高爱卿两朝重臣,难道不知妄自揣度圣意也是罪过吗?”
高弘图忙跪下道:“正因为如此,臣才来为魏忠贤余党求情,并非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江山社稷,若皇上果然要御驾亲征,此时大动干戈、铲除阉党,此时并非好时机啊。”
崇祯思虑许久说:“爱卿以为不可?”高弘图便道:“陛下独裁天下,自然是无不可,但若要胜,必要天时地利人和不可。”
崇祯便说:“哦?你且平身吧,何为天时地利人和?不妨细说给朕听。”高弘图这才起身道:“辽东偏远寒冷,每年4月冰霜方才消散,8月便会大雨滂沱,若征辽东,必要在霜散后雨至前,此为天时;虽然东蒙已经归降,但是喀尔喀残部尚未完全剿灭,朵颜、泰宁诸部也多暗有与鞑子相交者,若要出征,东蒙和察哈尔必会空虚,需要派兵多加镇守,此为地利;这人和又有二,其一皇太极自突袭京师败退后,威信大降,多尔衮和多铎派此时正要崛起,鞑子内部必有内斗,其二嘛,便是朝廷首先要稳,若此时大规模铲除阉党,势必政局动荡,人心惶惶,所以臣为朝廷社稷考虑,不得不来劝诫皇上,望皇上三思。”
崇祯抚掌大笑道:“好,好,好一个高弘图,如今东蒙有朱舜水、范景文,察哈尔有郑以伟和吴三桂,爱卿还以为不妥?”高弘图便道:“朱舜水毕竟还年轻,且是从文思院做起,并无地方大员的经历,恐怕一旦有变,不能弹压,范景文自湖广湘阴知县起用,历为湖广乡试同考官、户部主事、广州港府知府,多以内政为主,对军事毫无建树,而郑以伟年迈,如今已年过六旬,只怕也是不妥。”
崇祯这才点点头说:“爱卿所言极是,只是苦于无人可用啊!”高弘图便说:“臣倒是有两人举荐。”崇祯忙道:“爱卿速速说来。”高弘图便说:“一是许定国将军,河南太康人,屡有战功,曾任山西总兵官,军改后便在军官学院学习,二是黄得功将军,开原卫人,行伍出身,黄得功每次打仗都喝下几斗酒,酒酣以后气力更加勇猛。他喜欢拿着铁鞭打仗,每次战后鞭出的血沾在手腕上,要用水泡很长时间才能洗净,他的队伍中人们都称呼他是黄闯子,现正在三边配合镇压陕北反贼。两人都是斗争经验丰富的老将,可堪一用,还望陛下裁断。”
崇祯沉思许久,便说:“恩,此事朕自会斟酌,只是这阉党一案,不知爱卿还有什么看法?”高弘图便笑道:“只有一个字,拖。”崇祯便问:“拖?”高弘图便道:“正是,如今皇上已经命冒辟疆负责此案,百官都眼巴巴看着呢,若半途而废,自然不可,但从全盘来看,又不能现在处置,唯有拖字诀了,拖而不决,既可以震慑群臣,又可以不给别人留下话柄,还请皇上三思。”
崇祯来回踱了几步,点点头说:“人都说高爱卿方正有谋、老成持国,果然如此,冒辟疆年轻气盛,非得有爱卿这样的老臣教导他,才不至于失了分寸,那朕就升高爱卿为翰林院都督编修,去负责薛国观弹劾案,让冒辟疆以钦差大臣之职做你的副手。”
第二日,崇祯正在批阅奏折,王承恩报说:“皇上,慈宁宫刚才来问,皇上是否用过午膳了,若用过了,宣懿太妃请皇上过去一趟。”崇祯问道:“什么时辰了?”王承恩便道:“将要晌午了,御膳房刚也来问,不知午膳摆在何处?”崇祯便道:“那便传膳吧。”
御膳房将午膳摆到乾清宫,尝菜的内监先尝过一遍后,王承恩才忙盛了一碗粥说:“皇上,如今白日见长,天气也愈加暖和,这是御膳房刚添的山药薏米粥,最是湿补脾胃,请皇上尝尝。”
崇祯喝了一口道:“果然味道是极好的。”崇祯用过午膳,这才带了王之心往慈宁宫而来,到了慈宁宫,只见不但宣懿太妃在,田皇贵妃也在。
崇祯先是向宣懿太妃行礼,然后皇贵妃又起身向崇祯行礼,崇祯便问:“太妃叫朕来,可是有事?”宣懿太妃便笑道:“若说后宫有皇贵妃主持,本宫原也是不必过问的,但皇贵妃今日来,说皇上之前已经准了从功臣家女儿中遴选秀女入宫的事,已经出了名册,本宫这才不得不请皇上过来。”
说着,一摆手,刘若愚便捧着名册递到崇祯面前,皇贵妃便道:“启禀皇上,年前说在功臣中遴选秀女,因为忙着节下,又检出那年龄过小偏大的,内监又细细访查,才选出九人,请陛下过目。”
崇祯边翻看册子,田皇贵妃边说道:“有杨嗣昌之女杨氏、黄宗羲之妹黄氏、冒起宗侄女冒氏、徐光启之女徐氏、骆养性之妹骆氏、吴襄之女吴氏、卢象升之女卢氏、高弘图之女高氏、何如宠之女何氏,至于是何位份,所居何宫,还得皇上圣裁。”
崇祯点点头说:“杨氏为贤嫔,居春熙殿主位,徐氏为端昭仪,居启祥宫主位,黄氏为惠婕妤,居钟萃宫主位,高氏为美人,赐居翊坤宫,骆氏为宛才人,赐居承乾宫,何氏为才人,赐居永和宫,冒氏为才人,赐居春熙殿,吴氏为才人,赐居启祥宫,卢氏为才人,赐居钟萃宫,太妃以为如何?”
宣懿太妃忙道:“本宫上岁数了,自是理不清,本宫看,还是皇贵妃年轻,又素来是料理的明白的。”皇贵妃忙起身拜了拜说:“妾虽年轻些,但经验毕竟是少,还得太妃多多教导才是。”然后才对崇祯说:“皇上的安排自然是极好的,妾这就让内监司打扫宫室,安排各位妹妹进宫。”
崇祯这才点点头,起身便欲走,宣懿太妃突然起身道:“皇上,本宫还有个不情之请。”崇祯便道:“哦?太妃有话直说就好。”宣懿太妃便道:“按理说本宫不该管这些混账事,王相尧不过是去传了个话,慎刑司和脏罚库直直的往死里打了几日,也没吐出什么来,若不是被冤枉,他一个没种的东西,如何这么硬挺?本宫也是看他可怜,今天是想替他求个恩典罢了。”
崇祯便问王之心:“果如太妃所言?”王之心便道:“确实没有吐出什么东西来,如今还押在脏罚库里。”崇祯便点点头说:“既然如此,少不得看太妃的面子,那就把他放了吧,让他去看守宫门就是了,太妃以为如何?”宣懿太妃便道:“皇上如此处置,甚是得当。”
崇祯处置完这边的事,便出了慈宁宫,正在路上走着,王承恩匆匆赶来说:“皇上,张老公,张老公没了。”王之心大吃一惊道:“昨日见张老公,精神还好,听说还吃了一大碗粥,如何今日就.”
崇祯也不由的沉默良久道:“彝宪自潜邸便伺候朕,一直忠心事君,可在帝陵一侧为其修建墓冢,待朕百年之后,继续伺候朕侧。”王承恩道:“陛下天恩,张老公九泉之下必感念陛下,只是张老公这一去,内务所总管太监一职就空了。”崇祯想了想道:“就让方正化来任吧。”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第二天,王承恩又来报说:“陛下,吴老病危,特请旨说想见皇上。”
崇祯不由得大吃一惊道:“大朝会的时候不是还看着好好的,怎地就病危了?”王承恩忙说:“启禀陛下,听说就是大朝会的时候吴老受了风寒,汤药之法用了,西医、苗医、蒙医、藏医也都用了个遍,就连张尚书也亲自去看过了,还是吴老说"老朽年近八十,如今《瘟疫论》也刊刻天下了,眼看着医部也逐渐走上正规,此生无憾了"。”
崇祯长叹一口气说:“彝宪刚死,吴老又要离朕远去了,朕身边得力亲近的人越发的少了。”王承恩也不由惆怅的说:“所以大伴更要保重龙体啊。”崇祯便说:“既然吴老要见朕,想来是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要嘱咐朕吧,你随朕去,你们原也是老相识,且送他一程吧。”
王承恩便将张彝宪的丧事交待给手下,忙着陪崇祯去吴有性家,两人轻车简从,出了皇城门,行不多远,便来到院士楼的所在,这吴府便是院士楼的首楼,不但占地面积大,房宇也是经崇祯特许,可以起六棱角,并准顶配麒麟。
门房见两人过来,忙上前拦住,崇祯也不理会,王承恩便掏出令牌,门房自然是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进去通传,崇祯也不理会,只是径直往门里走,进了大门,便是一道高高的影壁,上边画着奇花异草,旁边一道弯弯的圆门,穿过圆门,是第一进的院子,吴有性的儿子吴达、吴猛,孙子吴观、吴魏以及家丁众人已经出了房门,见了崇祯齐刷刷跪倒在地,吴达道:“不知陛下驾临,未及跪迎,望陛下恕罪。”
崇祯挥挥手说:“都起来吧,朕听说你父亲病重,特来看望。”吴达便道:“劳陛下挂念。”说着便站在崇祯侧前方,带着崇祯等人到了吴有性的卧房,吴达将其他人止住,只自己一人带着崇祯和王承恩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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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屋后,只见吴有性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瘦骨嶙峋的躺在床上,看上去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崇祯不由得心生无限怜悯,吴达轻轻付下身子,喊道:“父亲,父亲,陛下看您来了!”
一连喊了几声,吴有性才睁开眼,颤颤巍巍的道:“陛,陛下!”看来是想要挣扎着起身,但是却无能为力了,崇祯忙坐在榻前,拉住吴有性的手说:“吴老,朕来看你了。”
吴有性看看四周,崇祯便心领神会道:“尔等且先退下,朕与吴老单独待一会儿。”吴达和王承恩忙退了出去,吴有性道:“老朽自知时日无多了,想当初,初进王府,陛下待老朽推心置腹,老朽也是想着清清白白的帮助陛下,如今,却是不能了。”
崇祯道:“吴老莫说这等丧气话,吴老医道圣手,如何不能自医?”吴有性老泪纵横道:“陛下不必安慰老朽,老朽行医一辈子,看惯了生生死死,本不在意,只是放心不下家里的子孙。”崇祯便道:“吴老可放心,朕必不薄待,吴老可还有什么心愿?”
吴有性道:“并没有什么奢望,只是,只是求陛下发一道丹书铁券给吴家,老朽不敢倨傲,只是求陛下,无论吴家做错何事,只要不累及子孙便可,望陛下成全!”崇祯便道:“好,好,朕准了。”
吴有性这才道:“陛下!臣有罪啊!辜负了陛下的知遇之恩!”崇祯大吃一惊道:“爱卿这是何意?”吴有性仿佛回光返照了一般,说了两句话:“陛下,皇后娘娘是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