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629年:京察大计(二)
送走张重辉,袁崇焕又请求觐见,到了武英殿,崇祯还没有来,并没有在,反而翰林院都督编修黄宗羲在这里等着,其实崇祯皇帝就在屏风后边听着呢,袁崇焕跟黄宗羲都是潜邸出来的,自然十分相熟,便笑着拱手道:“太冲(黄宗羲,字太冲)老弟,又见面了,皇上怎么还没来?”黄宗羲便笑着回礼道:“嗳,元素(袁崇焕字元素)兄忒客气,咱们都是潜邸旧人了,何必如此客气。”袁崇焕便道:“皇上近来身体可好?我在朝鲜,日日挂念呢。”黄宗羲便笑道:“皇上一切安好,元素兄可还适应朝鲜水土?”袁崇焕便笑道:“嗨,别提了,那边天寒地冻的,可没有咱们大明好,这一年多,没干什么事,光忙着给他们修城了,老弟是不知道啊,那平壤算大城了,那城防叫一个破烂啊,难怪连几千鞑子都挡不住”
两个人东拉西扯了一番,袁崇焕才道:“老弟你说实话,皇上召为兄可是有要紧事?”黄宗羲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子,递给袁崇焕道:“元素兄且先看看。”袁崇焕看后脸色大变道:“这,这,这如何使得!辽东局势之所以现在稳固,全赖上下一心,倘若如此,我岂能保证万无一失?”
黄宗羲便道:“咱们做臣子的,自然要为陛下分忧,陛下如此安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此事尚在可与不可之间,还有转圜余地。”
袁崇焕忙道:“黄老弟,你可急死我了,有什么话,赶快一块说完吧。”黄宗羲便笑道:“元素兄还是这么个急性子,一点都没变,小弟问袁兄,毛文龙此人如何?”袁崇焕轻哼一声道:“妄自尊大,不听号令,而且虚报军饷、私开马市,听说与皇太极亦有私下往来,真真可杀不可留!”
黄宗羲便点点头说:“元素兄清楚就好,如今东蒙、朝鲜已是我囊中之物,东江不过一鸡肋也!”袁崇焕大吃一惊问:“老弟的意思是”黄宗羲没有说话,而是笑着点了点头,正在此时,王承恩喊道:“皇上驾到!”
崇祯便从屏风后的侧门出来,两人行过礼后,崇祯便道:“两位爱卿平身,袁爱卿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袁崇焕忙道:“为陛下分忧,不敢谈辛苦,末将这次回来,见从京城到山海关正在整修驿道,好不热闹。”
崇祯笑而不语,这时,杨嗣昌忙将怀中折子递上道:“皇上,朝鲜为我大明属国,按此次调整,当设总督一名,经军选司与兵部、吏部核定,特进呈陛下。”袁崇焕刚才虽然已经看过折子了,但此时还是假意说道:“此等军国大事,微臣不便旁听,还请告退。”
崇祯道:“既然是朝鲜之事,你如何听不得?无妨,无妨。”黄宗羲便道:“拟迁满桂为朝鲜总督。”
崇祯斜瞄了袁崇焕一眼问:“你以为如何?”袁崇焕忙道:“末将不敢。”崇祯便道:“但说无妨。”袁崇焕这才说:“只是,只是微臣之前与满将军多有嫌隙,今日又一起共事,只怕生出乱子来,坏了现在的大好局势,还请陛下三思。”
崇祯一脸凝重的合上折子道:“此事容朕想想,爱卿跪安吧。”袁崇焕便一头雾水的退出大殿,心想:把我喊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事?他正边想边走着,后边黄宗羲喊道:“元素兄如何走的如此匆忙。”
袁崇焕这才停下脚步,黄宗羲便说:“元素兄许是常年在外的缘故,说话竟然这么不注意,陛下刚才颇有微词,幸亏弟善加宽慰,否则前车之鉴,又要重演了!”
袁崇焕大惊失色道:“我刚才也没说什么啊,皇上怎么非要把我跟满桂安排到一起啊,再说了,是皇上问我的意思,我若不实话实说,岂不是欺君大罪。”黄宗羲心里暗暗发笑,便道:“元素兄还是老样子,直来直去的,此地不是说话之处,元素兄若不嫌弃,可与府上小酌几杯,如何?”袁崇焕便道:“那感情好,咱们也是多年交情了,如今你都是堂堂内相了,若是别人,巴结还巴结不来的。你不怕被西厂的人知道了,告你个结交外官的大罪啊,哈哈。”
黄宗羲也笑着说:“若是结交,早几年就结交了,想当年,在王府里,咱们跟王公公也是一块喝酒吃肉的,若不是王公公今日需要当值不得空,少不得也得把他带上。”
两人到了黄宗羲家里,酒过三巡,黄宗羲知道袁崇焕是个直肠子,便直接说道:“皇上这几日都睡不好觉啊。”袁崇焕便道:“怎么了?皇上还能有什么为难的事?”黄宗羲叹气道:“前几天,王德化从东江传了密折过来,参毛文龙欺君大罪,皇上正愁着怎么处置呢。”
袁崇焕也是喝了点酒的缘故,便道:“嗨,我早就看出这小子不地道了.”他正说着,突然黄宗羲小声说:“元素兄可敢杀他!”一句话把袁崇焕惊出一身冷汗,酒也一下子醒了,他便问道:“这,这是皇上的意思?”黄宗羲端起一杯酒,把玩道:“是,也不是,若说不是,那小弟是欺君大罪,若说是,那这事只能由袁兄顶了。皇上素来爱惜羽毛,极为重视风评,袁兄跟随皇上这么多年了,自然不必小弟来说了。总之,毛文龙不死,满桂就要去朝鲜,不但袁兄不痛快,只怕皇上也更不痛快,袁兄自己斟酌斟酌吧。”袁崇焕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送走袁崇焕,黄宗羲便又连夜进宫面圣,崇祯便问:“办妥了?”黄宗羲便道:“回陛下,办妥了。”崇祯才道:“好,那明日再宣袁崇焕进宫吧。”黄宗羲退出殿外,外边月光清冷,他抬头长叹,心想:我如今参与了这样的谋划,知道了这样的机密之事,只怕将来不得善终啊,唉,皇上啊,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啊
第二天,崇祯又在乾清宫东暖阁召见袁崇焕,崇祯便问:“依爱卿所见,辽东何日可光复?”袁崇焕便道:“启奏陛下,若将辽东事尽付臣手,五年可保复辽耳!”崇祯心里冷笑一声道:“当真?”袁崇焕道:“如何敢欺瞒陛下,之前宁远、宁锦两次大捷,鞑子已知我坚城厉炮,如今东蒙、朝鲜已尽在掌握,攻守自若,且鞑子兵备简陋,假以时日,待其疲沓,只许调一轻军,即可全歼鞑子,光复辽东。”
崇祯便点点头说:“孙承宗上折子也是如此说,爱卿虽为侧翼,但朝鲜位置紧要,若上下不能一心,事必不成,朕昨日也想了,调满桂过去实在不妥,那就先暂时让爱卿受累,兼署朝鲜总督一职,待朝廷有了更合适的人选再说,爱卿以为如何?”
袁崇焕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说:“恢复辽地的计策,不外乎臣往年所提出的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的策略,攻战是变通,和议是辅助,最为关键乃是用人,全凭皇上一人独裁。怎么才能用人而不三心二意,相信而不怀疑?因为驾驭边防大臣与朝廷大臣不同,军中可惊可疑的事特别多,只应当谈论成败的大局,不必摘取一言一行的细小过失。事情的责任既然重大,招致怨恨实在多。各种有利于边疆的事情,都是不利于自身的。况且谋取敌人急,敌人亦从而离间,因此作边疆的大臣很难。陛下爱护臣了解臣,臣也不必过于疑虑惧怕,凡心中有所危惧,不敢不明白禀告皇上。”
陆遥汗颜道:“得,袁崇焕果然被吓着了,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朱由检说:“那也没办法啊,杀毛文龙的黑锅只能让他背啊,要是我下令杀的,外人还不知道说我怎么刻薄寡恩呢,这几年已经渐渐有这样的风评了,倘若坐实了,以后我的实录可怎么写,后世还怎么评价我。”
想到这里,崇祯便高兴的说:“爱卿不必疑虑,朕怎么会怀疑爱卿呢,你且跪安吧,稍后自有旨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