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628年：二下江南之四海商号

王承恩调了几艘船，几人上了船不消一日便到了江阴，常州知府曾樱、扬州知府徐亮工，还有徐岘、李允诚等已在码头接驾。崇祯下了船道：“朕本来是要轻车简从，不要惊动地方，还是把你们惊动了。”曾樱便道：“皇上是爱民之心，下官等岂能没有尊上之意。”皇上便笑道：“常州、扬州乃是天下钱粮重地，朕看了去年户部的简报，常州和扬州两地上缴的税银就占了国库的四分之一，两位爱卿真是天下官员的表率啊。”

曾樱和徐亮工忙道：“都是托赖皇上洪福，臣等不敢居功。”崇祯跟他们说完，又对徐岘说：“朕这次恐怕要叨扰你几日了。”徐岘忙道：“草民一家荣耀，都是皇上所赐，皇上能莅临寒舍，是草民阖家的荣耀。草民已经精心打扫出梨园堂，只要皇上不嫌弃粗鄙也就是了。”

崇祯便命曾樱等各自回去，自己则与随行众人往徐府而去。走了一会儿，便见座一巍峨庄园立在眼前，很多人在门前焦急等待，待崇祯的车马一停，只听得鼓乐齐鸣，跑来很多人，有的铺垫黄土、有的洒扫清水。

王承恩扶着崇祯下了轿撵，一群人“呼啦啦”围了过来，一个白白瘦瘦、个子高高的中年人带头跪下道：“草民徐霞客率徐家上下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笑着将徐霞客扶起来说：“快快免礼，听徐岘说你素来是喜欢四处游历的，怎的今日倒在家了？”徐霞客便道：“草民前些日子正好游历到松江，得府上报信，说皇上要御临府上，草民岂敢耽搁，紧赶慢赶着，好在赶上了。”两人边说着边往府内走。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从人群里窜出一人，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匕首，朝着崇祯就刺了过去！一个锦衣卫发现了情况，忙大叫道：“有刺客！有刺客！”

顿时间，人群就炸了窝，王承恩、曹化淳忙一前一后护住崇祯，骆养性拔出刀挡在前边喊道：“护驾！”其余众人被唬的动也不敢动，那刺客见被发现，便只有抬手将匕首朝崇祯猛掷过来，崇祯忙侧身躲避，只听见“撕拉”一声，那匕首刺破了崇祯的手背，崇祯“哎呦”一声，黄宗羲和吴有性忙过来查看，刺客见刺杀失败，便想趁乱逃走，立时被锦衣卫抓住了，那刺客是一个外表文弱的青年男子，破口大骂道：“昏君！昏君！可惜今日你没死在我手！”

骆养性走过来“啪啪”给了刺客两个大嘴巴，然后说：“带下去严审！”刺客被带走了，徐霞客和徐屺吓的面色苍白，跪倒在地上说：“草民有罪，草民有罪！草民冤枉啊！冤枉啊！”显然已经被吓的胡言乱语了。

崇祯虽然也被吓的不轻，但随即镇定了下来说：“此事与你们何干？”徐家上下这才稍微平静了下来，赶忙安排崇祯等进了府苑，骆养性又多派锦衣卫在梨园堂附近巡视。

陆遥心有余悸的说：“太悬了，没想到竟然真的人有敢谋害皇帝！你是不是跟江南犯冲啊，怎么每次来都遇到这种事。”朱由检便说：“乱臣贼子有什么不敢的！先生可有什么看法？”陆遥想了想说：“按照一般的道理，如果你出了事，对谁最有利，那谁就有可能是幕后指使。”

朱由检便无奈的说：“那可多了，我继任以来，可是得罪了不少人。”陆遥说：“咱们先捋一下，我觉得现在咱们大力编练新军，傻子都知道你要干什么，所以以边镇军官为代表的势力有可能吧。”朱由检说：“说实话，我觉得这个可能最小，且不说我在天津已经明白说了，绝不会裁撤卫所军屯，最关键的是大明朝武将不成气候啊，就算他们有这心也没这本事。”

陆遥又说：“那东林党人呢？他们本以为你上台后，会撤各地镇守太监，免了商税和矿税，结果让他们失望了。”朱由检有些不相信的说：“不至于因为自己失望，就要杀我吧？再说了，处置魏忠贤，撤了内监的掌印秉笔之权，撤了东厂，这些在一定程度上是符合他们利益的，况且他们受的都是传统儒家教育，前不久我又刚提拔了钱谦益，所以我觉得他们不至于做出光天化日之下雇凶杀人的事情。我倒是觉得宗室反而有可能，这些宗室王爷，为了保住自己的富贵，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陆遥又说：“有没有这种可能，这事是其他大世族干的，目的就是为了陷害徐家？”朱由检说：“他们不敢吧？不过就是一些商人，难道还敢做这样的事？”陆遥说：“后代一位思想家说过，只要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他们就敢冒上绞刑架的风险，别忘了，东林党人大部分身后都是有大世族的影子的，徐家过去不过是个中等商户，如今在你的帮助下，也要分一杯羹了，他们岂能甘心？你想想，皇帝在徐家被行刺，随便安个什么罪名，徐家就完了。”

两人越商量越觉得每个人、每个利益集团都有可能参与了行刺之事，崇祯便对骆养性说：“去查！给朕查！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徐岘在一旁结结巴巴的说：“皇上，草民倒是觉得，此事很明显是有人嫁祸徐家。”崇祯便道：“哦？那你说说，何人与徐家有仇？”徐岘想了想说：“徐家与扬州杨家一直有仇，只因我们两家经营的都有钱庄，他们杨家仗着杨一鹏的势力，多次打压我们的钱庄，后来因为皇上的抬爱，我们才渐渐恢复，在南直隶很多地方，抢了他们的生意。”

崇祯便念叨着：“杨一鹏？扬州杨家？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几人正说着，有锦衣卫来报说：“皇上，那贼人招了，果真是那杨家胆大包天，暗中指使，只是说佯装刺杀，借机嫁祸给徐家罢了。”崇祯便问：“那贼人呢？”锦衣卫便道：“那贼人招供完，便咬破牙中的毒药自尽了。”

朱由检便有些警惕的说：“不对！看来杨家也是被嫁祸的，这背后之人肯定知道徐家与杨家不睦，才使出这一箭双雕的计策。”陆遥也说：“对啊，连我都看出来了，这杀手完全可以一被抓就自杀的，为什么非要等供出杨家之后再自杀？这本身就不合常理。”朱由检便道：“只是这背后之人以为，做皇帝的，肯定都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的，只是他也忒小看了我。看来此事一时查不出所以然了，只能暂且放下，派人暗暗查访不可。”

崇祯便道：“既然死了，就拖出去吧。”便不再理会，只是让骆养性暗中派人仔细调查此事而已。第二日，崇祯的伤口竟然有些溃烂，并呈紫红色，整个手也渐渐有些肿胀。王承恩忙叫了吴有性过来。

吴有性仔细查看了伤口，便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将里边的东西倒在茶杯中，又用手挤了伤口上的一点脓液滴到茶杯里，只见那茶杯里的液体顿时变成了紫黑色，吴有性道：“原来是蝰蛇之毒！好险，幸好皇上的伤口不深，否则还真是棘手。”

王承恩便忙问：“吴老，皇上没事吧？”吴有性说：“无妨，无妨，老夫已经知道是何毒了，乃蝰蛇之毒，王公公可速派人去寻找蝰蛇的血清带回来，在这期间，可用侧柏叶、大黄、黄柏、薄荷、泽之加水蜜后热敷伤口加以控制，只要血清找到了，则毒可解亦。”

崇祯便有些好奇的问：“你刚才瓶子里的是什么东西？”吴有性笑着说：“说起来还是多亏陛下啊，集全国之力兴办格物部，这是格物部研究出来的测液，广采天下之毒分别实验，记录每种毒的颜色，加以比对，以后如果再有中毒的情况，只要一测便知道是什么毒。”

崇祯便说：“如此说来，还真是个好东西，格物部还研究出什么好东西来了？”吴有性便说：“唐朝的时候，孙思邈就曾用取自天花口疮中的脓液敷在皮肤上来预防天花。但是我们发现，这种方法无法大范围推广，于是我们将天花脓液置于器皿中，放置在湿润之处，发现其竟能自行繁衍扩大，这样就解决了预防之物的来源问题，可以利用这种法子扩大预防天花的范围，我们正准备推广这种痘接种法。如果实行的好，我看彻底灭绝天花也很有希望的。”

崇祯又道：“好！还有就是，格物部还要加紧研究瘟疫、鼠疫的预防和药物，要制定一套行之有效的应对措施，包括预防、初步措施、深度措施、善后措施等，并尽快整理成册，广为刊布。”

吴有性好奇的问：“可是陛下有什么忧虑？”崇祯笑道：“不必多问，按朕说的去做即可。”吴有性便陪在崇祯身旁按时为崇祯敷药，又过了几日，王承恩将蝰蛇的血清找到，崇祯的伤才逐渐好了。

养伤的这些日子，内阁、南京各部衙门、漕运衙门、河道衙门等纷纷遣人来问安，崇祯不过一一打发，众人见崇祯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日，崇祯便召见徐岘，问道：“你可听说过公司？”徐岘便道：“公司？听说过啊。”崇祯不由吃惊道：“你是如何听说的？”徐岘便笑道：“草民也是听几个西洋传教士说的，后来草民不解，也曾向李先生求教，李先生便说西洋的公司就好比咱们大明的商号，草民故而得知。”

崇祯这才恍然大悟，又问道：“那你可听说过沥青这东西？”徐岘又道：“听说过啊。”崇祯更吃惊了，问道：“沥青你也听说过？”徐岘便道：“草民是听家父说起过，家父四处游历，曾对草民说北宋沈括著的《梦溪笔谈》上曾记载过此物，家父便亲自去看过，果然古人诚不欺也，后来又对草民说起过。”

陆遥便道：“我差点把这茬给忘了，徐霞客可是个闲不住的，他走南闯北，自然是见识超群了。”

崇祯便高兴的说：“那太好了，朕这里正有两件事交你去办。”徐岘便道：“但凭皇上吩咐。”崇祯便道：“朕想着依托你们四海商号，去各地开采沥青，用以修路之用，具体的开采、制作、修路之法，自然有格物部派专门之人来帮助你们，只是这东西，一时半会恐怕见不到回报。”

徐岘想了想便道：“皇上此言差矣，现在各处驿道残破不堪，货物运送所费巨大，如果果然能将驿道整修一新，将来往货物运费降低的话，便是节流之举，不过此事只怕耗资巨大，草民想着是联合江南其他几个大世家一起来办此事，还请皇上恩准。”

崇祯便问：“你心中可有中意的世家？”徐岘想了想说：“松江董氏家族、长州文氏家族和丁氏家族素来与徐家相善，草民觉得可行。”见崇祯疑惑，徐岘便解释道：“如今内阁次辅董阁老便出自松江董氏，如今其长子董公祖和为董家族长.”黄宗羲便接过话来说：“长州文家臣倒是相熟，文震孟如今是翰林院修撰，其弟文震亨当年也曾积极营救周家父子，也算是忠义之士，他们跟臣也是好友。”徐岘便道：“若如此，那便更妥当不过了，至于这丁氏家族.”崇祯便打断说：“丁家朕知道，既然丁家要加入的话，那浙江湖州的姚氏家族也是必要入一股的，朕也不能厚此薄彼，不过就限定这几户吧，当然了朕也不会亏待了你们，朕让户部也拨出一千万两银子入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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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岘忙道：“不可，不可，草民怎么能要皇上的银子。”崇祯便道：“嗳，在商言商，若没有户部的银子，朕用着也不放心，再说了，以后四海商号不仅仅局限在日常交易上，朕以后还有不少事情交代，有户部的股份，才好封住旁人的嘴。”

徐岘这才不再坚持，崇祯又道：“这第二件事嘛，就是朕要以你们徐家的钱庄为基础，打造官办钱庄，你可舍得？”徐岘不敢犹豫，忙道：“莫说皇上要草民的钱庄，便是把四海商号一并要去，草民也毫无怨言。”崇祯便笑道：“这倒不必，其实朕的意思是，你们徐家还可以在钱庄里有股份，而且还是由你们徐家来经营，但是具体安排却要听朝廷的，更关键的是，朕要给这钱庄铸币之权。”

徐岘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铸币权啊，天哪，以后岂不是想要多少钱都可以了.崇祯看出了他的眼神，便警告道：“但是发行货币要实行银本位，国库里有多少白银储备，才能适当发行相应的货币，要严防贬值，另外，这钱庄还可以吸收存款，凡是存款的，要给予一定利息。”

徐岘听后吃惊道：“陛下当真博学，存款付息，这是草民第二次听到了。”崇祯不由得有些汗颜道：“存款付息这事你也懂？”徐岘便道：“草民听李先生说过几次。”崇祯想了想说：“李先生？李光缙？”徐岘便叹气道：“李光缙是家父的老师，一直提倡重商主义，但不得重视，留下《景璧集》便遗憾离世了，李先生乃是草民的老师，李光缙的儿子，李允诚，他深的李光缙真传，对商贾财经之事颇有研究。”

陆遥便感叹道：“多么伟大的时代啊，多少伟大的人才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崇祯便道：“如此甚好，那就以李允诚为四海商号和皇家钱庄的总账房，你抓紧联系，拟出一个章程出来。”徐岘便忙安排人去往各个大世族协商。

崇祯又道：“取纸笔来！”徐岘忙命人备好文房四宝，崇祯提笔沉吟片刻，写下了“钦办四海商号”和“钦办皇家钱庄”两幅大字，然后说：“如何？”徐岘激动不已，忙叩头道：“谢皇上天恩，谢皇上！”

过了几日，几大家族的代表便齐聚江阴徐府，经过讨论，决定：户部出资一千万两白银、徐家出资四百万两白银、董家出资三百万两白银、文家出资三百万两白银、丁家出资二百万两白银、姚家出资二百万两白银，组建新的“钦办四海商号”，徐岘为总掌柜，李允诚为总账房，即日起新的四海商号便开始运营；户部出资四百万两白银、徐家出资四百万两白银、董家出资三百万两白银、文家出资三百万两白银、丁家出资三百万两白银、姚家出资三百万两白银，组建“钦办皇家钱庄”，由户部节制，以董祖常为总办，李允诚为总账房，周一敬、徐岘、丁应选、文柟、姚序之等为股东。

崇祯见证了几大家族签字，又命黄宗羲代表朝廷也签了字，崇祯便对众人说：“还得委托各位设计新版银票、票值、票额等，等朝廷正式下旨，钱庄便可正式运营了，只是此事干系重大，勿要张扬出去。”众人忙道：“草民不敢。”

崇祯又道：“另外，江南虽是财富中心，但京城毕竟是行政之要，四海商号和皇家钱庄的总号最好还是设在京城，方便行事。”徐岘和董祖常忙应承下来。

崇祯又笑道：“诸位都是忠君爱民之人，朕亦有恩德于诸位，诸位家中有适龄之子的，可递选荫贡，此外，封徐霞客江阴侯、丁应谟扬州侯、文从简常州侯、姚绍科湖州侯，董祖和松江侯，世袭罔替。”众人大喜过望，忙磕头谢恩不已。

处置完这两件事，崇祯心中的大石头才算落地，又休养了几日，才返回应天，五月三十一日，正式启程返京，一路顺风顺水，六月八日，回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