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628年:二下江南之罪己诏
杨士聪定了定神道:“征税一事乃布政使司都司佥事李应元所为。”崇祯冷笑道:“一个小小的都司佥事如何敢做此事?尔身为布政使,竟然纵容下属滥征商税!”杨士聪忙道:“陛下明察!李应元虽然只是都司佥事,但是其父李九成乃平辽总兵官毛将军参将,臣曾反对李应元滥征,但是他说此乃为平辽征税,臣即使愚钝,亦知辽东之事乃国家大事,如何敢阻拦,只有听之任之,臣有罪!请皇上治罪!”
没想到此事竟然牵涉毛文龙,崇祯可是万万没有想到,黄宗羲便道:“朝廷每年单单给皮岛的军饷不下百万两,为何.”史可法此时冷笑道:“毛文龙上上下下打点,不都需要钱?钱从哪里来?只怕每年上百万的军饷也不知道被他贪墨了多少!如今竟然假传圣旨,滥征商税,罪不容赦!”
崇祯这时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又问:“难道东昌府知府竟然不管?”杨士聪道:“皇上有所不知啊,东昌府知府李士登是李九成的亲堂兄弟,李应元见了他,还要喊他一声堂叔,李士登即便知道,如何肯管?”崇祯便道:“如此说来,下令弹压请命州民的也是李士登所为了?”
杨士聪道:“陛下,据臣所知,下令弹压百姓者,乃山东巡抚李精白和山东都指挥使赵烈所为,李士登一个小小知府如何敢下此令?”
没想到此事竟然又牵扯出两位朝廷大员,崇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杨士聪接着说:“李精白原为东昌府夏津县知县,后攀附魏忠贤一路高升,还曾为魏忠贤修建生祠,后来魏忠贤倒台,听说他又搭上了钱谦益的路子,竟然升为山东巡抚,如此不堪之人,怎么会怜惜百姓,为了不让陛下察觉,才下令重兵弹压百姓。”
史可法忙道:“胡说!牧斋先生乃东林魁首,岂会做这样的事!难道李精白和赵烈在山东一手遮天?山东总兵为何不干预此事?可知所言有虚!”
杨士聪道:“山东总兵杨国栋曾是魏忠贤义子,魏忠贤为东林党人弹劾,以致被陛下处置,他们不敢怨恨陛下,只将憎恨更加在东林党头上,杨国栋和马登恨不得此事闹大,让陛下知道,又怎么会干涉此事?”
朱由检倒吸一口凉气说:“没想到仅仅一个山东,政局竟然如此复杂,如此看来,谁害死了曹御史倒不是关键了。”陆遥也说:“如果杨士聪所言不虚,那滥征商税的事恐怕就是李应元所为,不过只怕也是李九成在背后撺掇,至于毛文龙有没有插手这事,还得在调查,只是这李精白搭上了钱谦益的线,竟然就能升到山东巡抚,这确实出乎预料啊。”
朱由检便道:“是啊,没想到一个在野之人,竟然能干预朝廷大员的用人,让人细思极恐啊。难怪刘泽清如此积极破案,只因他是袁崇焕的人,听说袁崇焕一向与毛文龙不合,看来刘泽清在山东当都司佥事,也是有牵制李应元的缘故在。”
陆遥便问:“这可难办了,毛文龙驻在铁山和皮岛,自成一派,但位置又紧要,既可监视朝鲜,又可在后方骚扰后金,一时还动不得,除非”朱由检眼珠子一转说:“除非彻底收服朝鲜,这样毛文龙就彻底没用了,到那时候才好处置。”陆遥点点头说:“是啊,既然现在没法动毛文龙,那李九成也不能动,只怕对李应元也要轻轻放下了,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咱们现在得先忍啊。”
朱由检感慨道:“原以为这次南巡,可放松片刻,没想到地方上更是盘根错节,政治斗争激烈,李精白等人可恨,杨国栋这些人更可恨,这些人眼前只有党争,置百姓生死于不顾,我恨不得把他们全部砍了!”陆遥也不由的长叹一声,两人对视一眼,陆遥说:“过去看那些穿越小说看多了,觉得当皇帝杀伐决断,快意恩仇,没想到都是假的,层层掣肘,层层牵制,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皇帝也有如此多的无奈!”
想到这里,崇祯便说道:“即便你不是主谋,但是知情不报,罪亦不轻!”杨士聪道:“臣知罪!只是其中牵涉颇多,臣实在不敢啊!还望陛下明鉴!”黄宗羲也劝道:“陛下,杨大人虽然有知情不报之罪,但是能如实将自己所知一一供述,也算将功补过,还望陛下宽恕!”
崇祯这才道:“就看在黄爱卿的份上,暂且饶过,若有下次,数罪并罚,朕决不轻饶!”杨士聪退下后,众人纷纷看着崇祯,不知道崇祯会如何发落。没想到崇祯只是说:“时候不早了,传膳吧。”
当天夜里,崇祯单独召见黄宗羲,问道:“依你看,山东之事如何善了?”黄宗羲便道:“皇上,臣以为此事首在巡抚,应予以重惩,其次应对袁崇焕的人多多提拔,以便于毛文龙的人相抗衡。至于杨国栋,恐怕新任巡抚威信不足,皇上还得留他一留,帮新任巡抚稳定山东局面。”崇祯便叹息道:“天下之祸,多在党争啊。”
第二天,崇祯传出旨意:“李精白身为山东巡抚,竟弹压百姓,罪不容恕,着抄家,交三法司严审,擢余大成为山东巡抚;免去李应元山东布政使司都司佥事之职,发回原籍;山东副总兵、山东提刑按察使司刘泽清兼任东昌府知府;李士登调任莱州知府。之前请命州民,皆是被逼迫所致,勒令州府将滥征税款逐一退还,并赦免州民冲击官府之罪。”
处理完山东事情,崇祯也不在耽搁,即刻登船往徐州而去,崇祯便道:“咱们在徐州略停一停,然后便直下应天府。”
五月一日,御船离开临清,往徐州驶去。行不两日,便抵达徐州,淮王朱由榛、南直隶巡抚张国维、总督漕运、都察院右都御史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杨一鹏、徐州知府万寿祺等在码头迎接。
行过礼后,崇祯拉过朱由榛的手说:“弟可还好?”朱由榛忙道:“托陛下惦记,臣弟尚好,父亲本想亲自过来,只是已经卧床许久,实在无能,还望陛下恕罪。”崇祯说:“叔父身体不适,何不来报,朕好派太医前去诊断。”朱由榛便道:“父亲年迈,病痛乃常事,岂敢以此叨扰陛下。”
崇祯又问:“朱国相怎么没来?”张国维忙道:“朱大人为中都留守,职责重大,若没有皇上亲旨,岂敢离开。”崇祯便道:“那就传旨,宣朱国相来徐州觐见。”
崇祯又问道:“朕记得徐州知府之前是万崇德,现是何人啊?”万寿祺忙进前道:“臣徐州知府万寿祺见过皇上。”崇祯便道:“万崇德是你何人?”万寿祺便道:“那是臣的家父,因上次皇上南巡,在南四湖遇袭,朝廷震怒,将家父革职。”一番话又勾起了崇祯的回忆,崇祯便感叹道:“一晃两年快过去了,你父亲可还安好?”万寿祺有些感伤的说:“家父一直对皇上遇袭之事耿耿于怀,经常说对不起皇上,又加上朝廷申斥,之后便郁郁寡欢,当年便过世了。”崇祯沉默良久道:“承恩啊,替朕给万爱卿上一炷香。”万寿祺不由的感激涕零。
崇祯这才在众人簇拥下,到徐州府暂时住下,住了两日,锦衣卫来报说:“中都留守指挥使司指挥使朱国相求见。”崇祯忙宣他觐见。
朱国相见了崇祯,行过礼后,崇祯便道:“朕今日唤你来是有件事要你去办,过几日朕决定往凤阳祭祖,你可先回去安排一番。”然后崇祯又叫过朱国相来耳语一番,朱国相面色凝重,边听边连连点头,商议许久,朱国相便道:“臣定不负陛下重托,臣就先告退了。”
朱国相走后,陆遥问道:“你真的决定了?”朱由检说:“之前我还没下定决心,但是这一路看来,确实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我宁可做不肖子孙,也绝不做亡国之君!”陆遥便说:“你能下这样的决心,着实让我敬佩,说实话,我今天才真的能说,你确实是一个爱民的好皇帝,只是时运不济罢了,不过我一定会帮你的,你放心好了。”
五月十日,崇祯离开徐州,銮驾前往中都凤阳,同时令御船前行至淮安后驾。五月十四日,銮驾抵达凤阳,根据安排,定于第二日祭拜皇陵。
这次祭祖跟两年前自己还是信王时候的祭祖相比,崇祯的感受截然不同,此刻他的内心是忐忑的,又是充满了责任心和期待的,他率领着一众文武沿着驰道来到墓前,王承恩便开始宣读祭文道:“昔者奉天明命,相继为君,代天理物,抚有黔黎,彝伦攸叙,井井绳绳,至今承之。生民多福,思不忘报,特遣使赍捧香币,祗命有司,诣陵致祭,惟帝英灵,来歆来格,尚享!”
紧接着,崇祯接过三柱高香,拜了三拜,跪下叩头。众人起身后,王承恩又开一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列祖列宗在上,朕承继大统以来,生民疲敝,外有强敌,内有流民,然宗室众人不思报国,只一味贪昧,财政十之七八竟为之养,使兵无饷、民无恤、官无奉,俱因宗室挥霍无度也”
正念着,天上的乌云开始逐渐密布起来,王承恩不为之所动,继续念道:“朕决意中兴大明,不得不开罪宗室也!”念到这里,天上竟然雷声轰轰,电闪交错,紧接着,竟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崇祯表情凝重的说:“继续念!”
王承恩便在雨中继续宣读道:“朕今日下诏,自此之后,各在籍宗室,朝廷不在以财政供养!无爵位且生活无着的,可到上林苑监领取皇庄土地,自行耕用;有王爵的,不得肆意兼并土地,其所得土地,均由上林苑监统一丈量,按人口重新核发。凡超出限额之土地,由上林苑监统一回收,分与无地百姓,纳入皇庄,钦此!”
念完后,雨下的有些了,这时候,王承恩又打开一圣旨,念到:“罪己诏:朕嗣守鸿绪,深念上帝涉降之威,祖宗托付之重,朕为民父母,不得而卵翼之,民为朕赤子,不得而襁褓之,坐令秦豫丘墟,江楚腥秽,贻羞宗社,致疚黔黎,罪非朕躬,谁任其责?”
正念着,雨势开始变小了,风也小了很多,王承恩继续道:“所以使民罹难锋镝,蹈水火,堇量以壑,骸积成丘,皆朕之过也。使民输驺挽栗,居送行赉,加赋多无艺之征,预征有称贷之苦,又朕之过也。使民室如悬磐,田卒污莱,望烟火而无门,号泣风而绝命,又朕之过也。使民日月告凶,旱潦存至,师旅所处,疫蔓为殃,上干天地之和,下丛室家之怨,又朕之过也。至于任大臣而不法,用小臣而不廉,言官前鼠而议不清,武将骄懦而功不举,皆朕抚驭失宜……”
念到这里,竟然雨散风住,王承恩继续道:“忠君爱国,人有同心,雪耻除凶,谁无公愤!朕以藐躬,上承祖宗之丕业,下临亿兆于万方。政不加修,祸乱日至。抑圣人在下位欤?至于天怒,积怨民心,赤子沦为盗贼,良田化为榛莽;陵寝震惊,亲王屠戮。国家之祸,莫大于此。今告尔臣民,朕当亲自躬行,中兴大明,内修政事,外驱鞑虏,有能奋发忠勇,或助粮草器械,骡马舟车,悉诣军前听用,以歼丑类。分茅胙土之赏,决不食言!”
读完之后,王承恩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几乎瘫倒在地,天边也恰好出现了一道彩虹。
祭拜完毕后,崇祯在东配殿更换衣服,其他大臣则在西配殿换衣服,陆遥说:“总感觉咱们这次得罪的人太多了。”朱由检说:“没有办法啊,我连罪己诏都明发了,想必那些企图阻挠我变革的人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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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换好衣服,出了东配殿,雨后的皇陵更显郁郁葱葱、巍峨庄重。陆遥感叹道:“谁能想到你祖上流民乞丐出身,最后却问鼎天下呢,这不能不说是命啊。”朱由检道:“所以得天下不易,我更得努力,不能让太祖失望啊。”
五月十七日,御驾离开凤阳,东去淮安上了御船,御船乘风破浪,往应天府驶去。不消二日,便到了长江应天码头,南京留守太监张彝宪、南京吏部尚书高弘图、南京户部尚书方岳贡、南直隶巡抚张国维、南京兵部尚书王永光、南京礼部尚书黄锦、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朱大典、南京刑部尚书黄斌卿、南京工部尚书祁彪佳、吴淞总兵罗光烈、应天知府聂文麟等跪迎,码头后边是一艘艘巨大的战舰,上边彩旗招展,甚是气派。
张彝宪不由激动的老泪纵横说:“陛下,老臣日夜盼望陛下,陛下总算来了。”崇祯笑着说:“朕看你可是更胖了,想必应天饮食更胜京城。”
张彝宪笑着说:“陛下这是笑话臣呢,陛下安康才是臣等的福气。”高弘图也道:“可说呢,张老公时常说起,陛下安康臣等才安康,要是谁想反对陛下,臣等头一个就不答应。”
崇祯又对其他大臣说了会儿话,这才在罗光烈指引下登上战舰,崇祯问:“这应天水师有多少战舰?”罗光烈便道:“启禀陛下,像陛下现在乘坐的是水师的主力舰船,名为福船,如此大船应天水师有二十余艘,另有楼船、蒙冲、斗舰、海鹘、走舸、游艇等共计五十余艘,扼守长江,拱卫应天。”
崇祯又问:“这福船有何装备?”罗光烈颇有些自豪的说:“这福船长超过九丈,底尖上挑,首昂尾翘,有舱3层,船面设楼高如城,旁有护板,士兵可以掩护在其后向敌船射箭发弹,此外,舰首还备有大发贡炮1门、千斤佛郎机6门、碗口铳3门、迅雷炮20门、喷筒60个、噜密铳10支、弩箭500支、火药弩10张、火箭300支、火砖100块。共有乘员64人,编为5甲。一为佛郎机甲,操舰首炮、佛郎机,近敌掷火球火砖;第二甲是鸟枪甲,专门射鸟枪;第三、四甲为标枪杂役,兼操舟近战;第五甲为火弩甲,专射火箭。”
罗光烈讲完,崇祯很满意的说:“甚好,我大明自开国以来,便重视舰船制造,虽自嘉靖年间,略有松弛,不过依朕看来,仍不失威武之师也!”罗光烈道:“陛下,眼下朝廷对水师重视不足,沿海卫所空虚,应天水师还算好的,末将听说广州七卫竟十有八空,而且舰队减少,舰船破损。比如新江口船队原有战舰400艘,眼下连一百艘都不到了”
罗光烈正兀自说着,黄斌卿打断他道:“罗总兵,陛下初次驾临应天,何故以此事扫了陛下的兴?”罗光烈这才不再说下去,崇祯看了黄斌卿一眼,黄斌卿忙道:“陛下赎罪,目下海波清晏、万邦来朝,何必用如此多水师?况且罗总兵所言,多有道听途说之嫌,陛下不必为此焦虑。”
崇祯等坐着福船在江上转了几圈,又重新回到码头,此时的道路两边已经是跪满了百姓,有一个肥头大耳的白面书生上来到:“草民钱谦益拜见陛下!应天士子百姓听闻陛下驾到,不胜感激,必要前来跪拜陛下!”
崇祯便笑道:“这不是牧斋先生吗,何故到此啊?”钱谦益便道:“陛下有所不知,草民屡被魏贼排挤,天启四年,又被崔呈秀和陈以瑞弹劾,草民不堪与魏贼之流同在庙堂,故而辞官回乡,颐养天年也。”
崇祯便笑道:“牧斋先生大才,乃东林魁首,如何能流落民间?朕今既擢卿为南京礼部侍郎。”钱谦益忙拜谢不已。
崇祯等在南京皇宫驻跸,过了几天,崇祯便说:“此地离江阴不远,咱们正好去江阴逛逛。”王承恩便道:“是銮驾一起,还是微服而去?”崇祯想了想说:“也不必微服了,但也不必动銮驾,咱们就轻车简从,你先派人去江阴知会一声,也不必劳动地方官员,咱们就住徐家就可以。”王承恩便忙去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