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628年:二下江南之到底谁在滥征?
崇祯脸色阴暗的点了点头,然后便上楼休息去了,掌柜的连忙招呼小二收拾桌椅。幸好杨登等人没有再来招惹,大家才一夜好睡。第二天,众人继续上路,朱由检便道:“不出来不知道,吏治竟然坏到了这样的程度,才刚离京不久,尚算天子脚下,竟然就有人如此妄为!”陆遥便说:“对啊,昨天时间太晚了,还没说完,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现在行政体制太混乱,我觉得就只规定省下设市,市下设县,县下设乡,在另选几个地位重要的大市,单独设府,由中央直管,这样才能理顺行政上下关系。”
朱由检便叹气说:“真是千头万绪啊,难怪皇兄宁可背负木匠皇帝的骂名,也不愿理政,确实令人烦恼。”陆遥笑着说:“上有所好,下必从焉。皇帝坐而论道,大臣自然也不愿实干,流于清议,空谈误国,如今只有你振奋起来,革除弊政,让他们知道改朝换代了,过去那一套行不通了,他们才会稍稍勤奋一些,所以即使千头万绪,也千万不要马虎懈怠。”
正说着,王承恩便道:“皇上,御舟到了。”崇祯下了马车,一条小船便停在运河边上了,崇祯对周茂兰说:“你安排马车先行,安顿好之后到天津行宫见朕。”周茂兰便先行离去了,崇祯带着众人上了御舟,御舟又带着崇祯等上了御船。
又行一会儿,远远的,只见天津卫码头彩旗招展,一众大臣焦急等候在岸边,崇祯等下了船,打头一位官员领着众人跪拜道:“臣蓟镇总兵、都督天津三卫事杨肇基参见陛下。”
崇祯便道:“杨爱卿平身吧。”杨肇基指着几个将领对崇祯说:“陛下,这是天津左卫同知程永宁、这是天津中卫同知巢丕昌、这是天津右卫同知戚祚国。”崇祯问戚祚国道:“戚继光将军与卿何干?”戚祚国忙道:“劳陛下垂问,正是末将家父。”崇祯笑道:“如今戚昌国正在军中效力,可知戚家一门忠烈,不知戚家还有何人?”
戚祚国忙道:“回皇上,戚昌国乃末将三弟,另有二弟早夭,尚有四弟戚报国、五弟戚兴国,年岁尚小,俱以庠生在学。”崇祯便点头道:“恩,文武之道,一张一弛。”
众人边说边往前走,銮驾此时也下了船,王承恩伺候崇祯登上銮驾,杨肇基等便在后边紧紧跟着。
崇祯问王承恩:“你看众人如何?”王承恩笑着说:“陛下可难为臣了,这些事臣哪儿懂。”崇祯又问黄宗羲,黄宗羲便道:“杨总兵战功煊赫,乃忠义之人也,戚将军满门忠烈,自然不在话下,只是看巢丕昌,长得三角眼,脑后有反骨,不太像好人。”
崇祯哈哈大笑道:“你啊你,如此直言不讳,不怕传出去惹麻烦?”黄宗羲便笑道:“臣也是从面相上看过去,实话实说而已,再说了,皇上问臣,臣怎么敢说假话,有皇上对臣的信任,臣还怕什么小人呢。”
到了驻跸之处,崇祯略用午膳,这才宣杨肇基等人觐见,崇祯问道:“杨爱卿,可知道杨登此人?”杨肇基忙道:“正是微臣侄子。”
崇祯“哦”了一声没有继续问,而是说:“听说天津三卫到处都在传扬,说朕要裁撤卫所军屯?”杨肇基支支吾吾说:“这,这,臣不敢说。”
崇祯皱皱眉头道:“朕在此,有何不敢?且说来!”杨肇基这才道:“前几天,有人自称是桂王府亲卫,来天津三卫说皇上决意裁撤各地卫所军屯,天津三卫的军屯要划为桂王封地,他们先过来看看.”杨肇基还没说完,崇祯便气的将茶杯摔到地上,大骂道:“好个放肆的朱由榔!”
杨肇基吓得跪倒在地说:“皇上息怒,如今桂王年仅4岁,只怕是下人们扯虎皮做大旗,打着桂王的旗号出来为非作歹也是有的。”朱由检便道:“只怪我没有儿子,否则怎么会让桂王监国?只是我还这么年轻,如果现在就给他开蒙,又觉得不甘心。”
陆遥便笑着说:“你放心吧,你将来会有儿子的,再说了,桂王虽然监国,其实也就是个吉祥物摆在那里,等你有了儿子,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嘛。”朱由检便道:“话虽如此,但还是得稍加惩戒才行,李国普不是太子太傅嘛,让他去办。”
想到这里,崇祯便对杨肇基说:“朕今天就把话放到这里,朕不会裁撤天下的卫所军屯,也不允许任何人,不管他是达官显贵还是皇亲国戚,侵占军屯军田,若再有这种事发生,你就直接上折子弹劾,朕绝不徇私,一定严惩不贷!”杨肇基忙跪下道:“陛下圣明!”
崇祯又道:“你现在领着蓟镇总兵的衔,恐无暇顾及天津卫的事,天津护卫京城,不容有失,朕欲设天津府,管理天津一应民事,你可有什么看法?”杨肇基忙道:“但凭陛下处置,臣何敢妄言。”
崇祯便对黄宗羲说:“拟旨来看,将原天津三卫改设为天津府,擢翟凤翀为天津府知府,领天津府民政事;迁戚祚国为天津府总兵,领天津三位军政事。”杨肇基走后,崇祯写了一个字条交王承恩说:“派人将此交给袁可立,着他严管桂王府!”
第二天,崇祯又视察了天津造船厂,天津造船厂坐落在天津南郊的白水头,东侧便是苍茫的渤海,此时的造船厂正在打造商船。崇祯问道:“这是为何人打造商船?”杨肇基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黄宗羲便道:“臣叫工头来问问便知。”
工头听说是皇上叫,吓的腿也哆嗦,说话也不利索了,便道:“草民见过皇上,这些商船是为德王千岁造的。”崇祯挥挥手让工头下去,崇祯便问:“德王造这些商船要做什么?”黄宗羲便道:“皇上,自倭寇泛滥,海禁甚严,后隆庆年间,才开放福建漳州府月港为通商口岸,并设立督饷馆,管理私人海外贸易并征税。然至现在,海禁松弛,亲王贵戚、达官显贵、富商豪族多与海外私下贸易,并不只在月港一地。”
黄宗羲一语道破天机,众臣都很有些尴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史可法便接话道:“皇上!海禁乃是祖宗之法,应遵循祖制,销毁船只,严饬德王!”
陆遥便说:“当初开海禁,是因为倭寇泛滥,危害海疆,其实就是因噎废食,结果呢,海禁了这么多年,倭寇照样还是祸害沿海的百姓,可见海禁并没有什么效果,想当年永乐年间,也没有海禁,四海升平,万里小邦纷纷来朝。后来一是因为国家不重视海防,导致海疆废弛,二来呢,倭寇跟海盗勾结,占据沿海的一些海岛,这才导致了倭寇之祸。所以一方面必须重新开海,恢复贸易往来,增加国家和百姓的收入,另一方面必须重视海防,建设强大的海军力量,剿抚并用,全力对付倭寇和海盗占据的各个小岛,这样才能一劳永逸,彻底灭绝倭寇祸害。当然了,以后有条件了,咱们也可以把日本打下来,让他们做咱们的属国,哈哈,想想就很刺激呢。”朱由检便点点头。
想到这里,崇祯便对史可法说:“嘉靖之后,才有海禁,嘉靖之前,朝廷什么时候海禁过?可见海禁并非祖宗之法,此事朕心中有数。”史可法见皇上不悦,这才作罢。
崇祯等人离开造船厂,行至塘沽,见此处有很多修建驿道的人,崇祯便对王承恩说:“此处离天津甚远,且为入海之处,人迹罕至,把路修到这里来干什么?你且去问问。”
王承恩去后,不一会儿便带来一人,崇祯看去,不是别人,原来是徐亮采,崇祯便道:“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徐亮采便笑道:“臣是奉了徐阁老的令,在这里整修道路啊,徐阁老说塘沽之地,河汇之所,南有造船厂,西边便是天津卫,既是良港,又是要塞,将来可以在此处修筑炮台、建造港口,以为京师护卫,同时又是一交通要道。”
陆遥便有点吃惊的说:“这徐光启果然不是一般人啊,说实话,天津以后确实是北方最大的综合性贸易港口,年吞吐量高达5.5亿吨。徐光启现在就能有这样的见识,真是了不起。”
崇祯便笑着说:“你之前主持扩修西苑四大殿,朕还没来得及奖赏呢。”徐亮采便道:“皇上折煞臣了,为皇上分忧,是臣份内的事,只要皇上心里高兴,臣心里自然就高兴,这可是多少奖赏都比不了的。”崇祯便笑道:“滑嘴,既然要修,就弄个高水平的大港出来,放心吧,朕现在不缺钱,需要多少只管去户部要。”徐亮采连忙谢恩不已。
四月十七日,崇祯等人离开天津,临上船的时候,崇祯对杨肇基说:“朕知卿乃清正之士,不过不可骄纵了家人,否则若牵连卿,勿谓言之不预也。”杨肇基忙道:“前日陛下提及臣侄,臣亦颇有领会,现已经将那厮好好教训,带离天津,放在臣身旁严加看管。”崇祯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崇祯上了船,便对众人说:“等船过沧州后,咱们便下船,轻车简从,往临清去。”御船过了沧州,周茂兰已经带着马车在岸边候着了,崇祯等人便悄悄下船,重新上了马车,道路两侧俱是农田、藕池,不时有扛着农具的农人三两成群的在车旁走过,崇祯说:“田园之风如此宁静祥和,朕只愿天下百姓都如此安居乐业。”王承恩便道:“还得是陛下圣明,领导有方,才能有如此景象。”
又行了几日,车驾过了德州,又几日,车驾便到了夏津,王承恩道:“陛下,前方在行便是临清了,不如在此休息片刻,臣让御舟在一旁伺候,也该登船了。”崇祯便道:“也好。”王承恩等人便下了车,找了一家茶馆坐下休息片刻。
茶馆门口正好有一家炸油条小摊,这时候,几个官差打扮的人走过来对炸油条的喊道:“哎,王二,该缴税了!”王二赶紧点头赔笑道:“各位官爷,税我不是缴了吗?”税官冷笑道:“放屁!你没看署衙告示吗,马堂大人说了,从今天起加收锅税、灶税、雨棚税,还有养鸡养狗税、过路税、落地税,少废话,赶快点。”
王二面对如狼似虎的税官,只有东拼西凑的交上税银。税官走后,坐在崇祯等人旁边的喝茶的一人说:“听说了吗,前几天,马堂一伙诬说白布巷永泰布庄违禁,货物充公,李掌柜被逼的上了吊!”又有一人说:“这死太监这是把大家伙往绝路上逼呀。”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崇祯皱皱眉头问:“这马堂是何人?”王承恩忙道:“是临清税监。这是万历皇帝时单设的机构,先帝在时,派马堂担任税监,一直到现在。”
正说着,忽然一群人从街上匆匆过去,有的手里拿着菜刀、有的拿着耙子,边走边喊道:“反了,反了,反他娘的!”
崇祯等人吃了一惊,忙出了茶馆察看,只见好多百姓浩浩荡荡,不断有人加入,刚炸油条的王二也加入了进去。陆遥便好奇的问:“这是咋了?”朱由检道:“不管是什么事,这些人下场都未必会好。”陆遥问:“为什么这么说?”
朱由检苦笑道:“像这种事我最清楚了,我马上就要到临清了,这夏津紧邻临清,倘若闹起事来被我发觉,地方官员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地方官一定会重兵弹压,绝不会让事态扩大。”
陆遥说:“那这样一来,民怨岂不是会更加沸腾?"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果一味弹压,万一变成什么骚乱啊之类的,那该怎么办。”
崇祯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之间人群停下来,几个大兵挡在前边,还有一个人站在高台上问:“诸位父老要去哪里?”
崇祯仔细看去,只见此人面容白皙,面目疏朗,单从长相来说是一个翩翩美男子的模样,只是鼻子高挺,以中国人的审美来说是一种瑕疵,而且目光阴鸷。
人群中闪开一条道,从人群中走出一人说:“刘大人,我们要去临清!打死那死太监!”刘大人认得此人,便说:“曹大人!您为何要行此事?若陛下知道了,定然会怪罪大人。”
曹大人便苦笑道:“如今我是布衣一名,不是什么大人了,马登这阉贼在临清网罗流氓恶棍数百人,在城区和运河设立重重关卡,横征暴敛,强取豪夺。甚至光天化日之下公开抢夺工商业户的财产,拦截过往船只,任意抽税,如有怠慢或稍有反抗,就被诬指违禁,不仅货物被抢,而且加倍处罚甚者入狱。就因为我深受皇恩,才要报答皇上,替皇上铲除了马登这祸害!不能让他玷污了皇上的清誉!”
说到这里,人群中群情激愤,不断有人喊着:“杀了这死太监!杀了他!”曹大人摆摆手,众人才停了声,曹大人接着说:“临清原有缎店32座,今闭门21家;布店73座,今闭门45家;杂货店65座,今闭门41家,皆是此贼所为!听说近日御驾将驾临临清,昨日临清州民王朝佐等人往府衙请命,马堂竟然诬为抗税,当场射杀2人,不但如此,官府还四处追捕王朝佐,且株连众多。所以我今日才决定赶往临清,继续请命!”
刘大人大吃一惊,将曹大人拉到一旁,小声说:“万万不可!曹大人您乃万历癸未年进士,又曾为巡视河南道御史,个中厉害岂能不知?如今御驾即将驾临,马登在临清一手遮天,别说东昌府知府李士登,就算山东巡抚李精白恐怕也要看他的脸色行事,倘若闹将起来,马登必定重兵弹压,掩盖此事,您觉得您有几成胜算?”
曹大人沉默许久道:“我身为读书人,即便不在庙堂,但是怎忍见黎民陷于水火啊!那阉贼一日不除,临清百姓便无一日安宁!”刘大人想了半天说:“不如这样,诸位先请回去,待御驾驾临,我代诸位替陛下禀告此事,可好?”
曹大人道:“果能如此,自然甚好”不等他说完,有人喊道:“他不就是个小小的都司佥书吗?能见到皇帝吗?别听他说大话,他们都一伙的,就是怕皇上知道了,所以用好话哄骗咱们”
一时之间,百姓们又嚷嚷起来,刘大人旁边的一个护兵厉声道:“放屁!虽然咱们家大人只是都司佥书,但是可是袁大人手下出来的,袁大人尔等可知?那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只要咱们家大人给袁大人书信一封,临清这些小事自然摆在皇帝的桌前!”
曹大人便问:“果真?”刘大人道:“难道曹大人还信不过我刘某人?我说到做到,请曹大人信我一次。”曹大人这才回身对众人说:“既然刘大人承诺了大家,那咱们且信过一次,大家给我个面子,今日姑且作罢,倘若有反复,我少不得拼了这条老命,带大家顺天府撞金钟,拦御驾去,可好!”
曹大人素来是有些威望的,众人见他如此作保,自然应允,再加上其中有一些畏惧之人,纯粹是来撑门面的,此事便更不由得顺坡下了,便喊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相信两位大人了.”
众人这才纷纷散去,崇祯问道:“那是谁?”王承恩想了想说:“听刚才说话那意思,应该是曹楷,曹大人,他曾是河南道巡查御史,后来与魏忠贤不和,愤而辞官,没想到老家竟然是这临清,至于那位刘大人”
王承恩边说边看了一眼骆养性,骆养性忙接过话来说:“想来那位便是山东都司佥书刘泽清了,他确实是从辽东调过来的,之前任宁远防备。”
陆遥心想:原来这就是刘泽清啊!虽然后来名声不咋地,不过通过此事看来,此人确实有两下子,三言两语就将这件事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