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627年：声东击西

天启七年正月初八，当汉人和朝鲜人依然沉浸在农历春节的节日气氛中时，后金国内却是一片厉兵秣马的备战景象。沈阳城内的宫殿里，后金大汗皇太极和三位辅政贝勒：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以及朝鲜叛臣韩润正在商议征讨朝鲜的相关事宜。代善便道：“四弟啊，自去冬至今，咱们这边可是旱情严重啊，很多地方闹出饥荒了，现在也就靠着从明朝那边走私点粮食过来，这个问题很严重啊，你得想办法解决啊。”

皇太极便道：“大哥说的对，蒙古那边也是穷的叮当乱响，明朝现在势力还是比较强大，而且现在正和谈呢，还是别去招惹，上策就是去打朝鲜，弄点粮食过来。”

韩润忙道：“大汗说的极是，据奴才所知，为了应对灾荒，朝鲜每年冬天都会囤积大量的粮食，况且朝鲜军队废弛，很容易就可以打下来。”莽古尔泰则不屑的说：“你是为了给你爹报仇吧。”韩润忙解释道：“三贝勒明鉴，奴才是真心献策，是为了报仇，更是奴才的一片忠心啊。”莽古尔泰摆摆手说：“行了，行了，别整那酸不溜丢的了，那就打，打他娘的。”

代善便道：“朝鲜不难对付，但是毛文龙如今在铁山，跟朝鲜成犄角之势，此其一也，其二，父汗在时，便始终秉持对朝鲜通好的政策，如今父汗尸骨未寒，岂能轻易改变父汗定下的国策？”

皇太极眼珠子一转说：“朝鲜累世得罪我国，然此次非专伐朝鲜。毛文龙驻近朝鲜海岛，屡收纳逃人，我遂怒而徂征之。若朝鲜可取，顺便取之，故用兵两图之。大哥以为意下如何？”

代善便支支吾吾道：“这，咱们不是跟明朝正议和嘛，如果贸然攻打毛文龙，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皇太极笑道：“大哥多虑了，我可是听说了，新任辽东巡抚袁崇焕自以为功劳大，刚到辽东就跟满桂闹矛盾，后来他又排挤走了辽东经略王之臣，跟祖大寿他们打的火热，这毛文龙历来就跟辽东那伙人不对付，是袁可立这老家伙临走时留下来制衡祖大寿那些人的，他们早就看毛文龙不顺眼了，如果咱们去打毛文龙，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反对呢？”

代善还有些疑虑，阿敏便道：“大哥！怎么磨磨唧唧的，这么点事还拿不定主意，咱们就打着灭毛文龙的旗号，突袭朝鲜，给他来个声东击西，措手不及，争取半个月拿下朝鲜，不给他们回过神来的机会，这样不就行了？”代善这才勉强同意。

天启七年正月十三日，后金二贝勒阿敏、镶蓝旗贝勒济尔哈朗、正白旗贝勒阿济格、正白旗贝勒杜度、代善之子岳托率3万大军从凤凰城潜渡鸭绿江，这是继乌碣岩之战后，建州女真人再次进入朝鲜境内。为后金军充当向导者，除了姜弘立、金景瑞等朝鲜降将外，更有欲为父报仇的韩润。

后金军渡江前，阿敏已派遣总兵官楞额礼、备御官雅逊等率领精干部队潜伏过江，尽掳协助朝鲜军巡边的东江镇明军哨兵。因此，朝鲜北方边陲重镇义州的守军，几乎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迎来了后金军的大部队。

正月十三日夜，阿敏指挥后金军向义州城发起攻击。开打之前，阿敏派遣通晓朝鲜语的官兵登上义州城附近的高地，向城内高声喊话：“大金国二贝勒奉命征讨朝鲜，城中将士，解甲出降，南土官兵，悉出归乡，不然铁骑蹂躏，乱杀靡遗。”

担任义州府尹的，正是朝鲜名将李舜臣的侄子李莞，李莞自幼追随李舜臣在军中效命，参加过著名的露梁海战，李舜臣中弹战死后，李莞接替指挥朝鲜水军继续作战，为最终击败日本贡献了自己的力量。一战成名的李莞，在朝鲜军中逐级升迁，最后官至义州府尹，成为镇守一方的军政要员。

后金军兵临义州城当日，府尹李莞不理军务，竟在家中与一名叫麒麟的妓女饮酒作乐。猝闻敌情时，李莞已经醉得不省人事，麒麟只好架起李莞，到府衙鸣鼓聚兵。义州城朝鲜守军虽有2万余众，但却是久疏战阵的弱旅，仓促间上城抵抗自然不能退敌。而潜入义州城中的后金特务则在韩润的指引下，纵火焚烧军械库，城中一时大乱。

正月十四日拂晓，韩润等人打开义州城门，后金军乘势攻入城中大开杀戒，义州城就此被攻陷，府尹李莞被阿敏下令烹杀祭天。阿敏又下令将拒绝投降的朝鲜军民尽数屠杀，并将俘虏的男丁全部剃发，编入军中充当炮灰。

在阿敏指挥后金军主力攻打义州的同时，由济尔哈朗率领的后金军偏师渡过鸭绿江，经宜川、浦口，向驻防铁山的毛文龙部发起了攻击。长于游击的东江镇明军在正面野战中并不是后金铁骑的对手，毛文龙为保存实力，遂率军退守皮岛。因为后金缺乏水师力量，难以渡海过去，将明军一举消灭，阿敏便下令济尔哈朗留在铁山，防止毛文龙卷土重来，自己则继续进攻朝鲜。

正月十四日夜，阿敏留下1000余人驻守义州，自己则率军继续向朝鲜境内推进。阿敏连续两次施展派遣间谍打入朝鲜内部的套路，带领后金军主力部队2万余人，毫不费劲地夺取了定州城和龙骨山城。后金攻克龙骨山城后，继续向东南方向推进，正月十七日，后金军进抵平安道郭山郡境内的凌汉山城。后金军在行军途中积极展开舆论攻势，一路上散发以汉字书写的《致朝鲜国王书》，并将其缚于箭上射入凌汉山城。凌汉山城外，被后金军裹挟的朝鲜人向城内高呼：“城中将士弃城出降，大军置而过去。”守城的朝鲜军民则以“受命守城当效死”作为回答。

双方交涉无果，战斗很快打响。后金军中身穿厚实棉袄、专门负责攻坚任务的棉甲兵，推着盾车、云梯等攻城器械向凌汉山城反复冲击。凌汉山城的朝鲜守军显然缺乏火器配备，仅以弓矢向后金军还击，双方隔着城墙互射了将近一天。正月十八日，矢尽力竭的朝鲜守军难敌后金虎狼之师，凌汉山城失守，宣川府使奇协等朝鲜官兵阵亡。

随着凌汉山城失守，平安道北部陷入战乱之中。然而直到后金军进抵凌汉山城当天，后金军入侵的消息才传到汉城。朝鲜仁祖李倧手忙脚乱，连下多道谕旨：“传檄尚未被战火波及的南方诸道，速速派兵赶赴汉城勤王；任命兵曹判官张晚为都元帅，与从事官李景弼、金起宗等诸将北上迎敌；责令中枢府使李元翼招募义兵。”

夺下凌汉山城后，阿敏留下500余官兵镇守凌汉山城，自己率主力疾返定州。此前，远在沈阳的皇太极接连收到阿敏的捷报，甚为满意的他从国内抽调兵员赶赴义州驻防，并令先前留驻义州的济尔哈朗南下定州与阿敏会合。

正月十九日，后金军在定州收集船只。正月二十日，后金军渡过清川江，进到安州城下。正月二十一日黎明时分，后金军趁着浓雾向安州发动进攻。

安州城是平安道境内的军事重镇，额设兵员约为3.6万人，不过由于朝鲜王廷财政乏力、军制败坏，后金军兵临城下时，安州城的朝鲜守军并没有满编，即便如此，城内的驻军仍有2万之众。另外，安州城内配备有相当数量的火器。无论是从兵员还是武器装备来看，安州朝鲜守军都有足够的资本迎战后金军。

开战伊始，安州守将金竣当即命令部下焚尽屋舍，以示守城军民誓死抵抗的决心。朝鲜军在城头上向蜂拥登城的后金军不断施放火力打击，安州守将金竣、兵使南以兴等亲自上到阵前，手持火绳枪射击后金棉甲兵。

但是，悍不畏死的后金军并未被朝鲜军的火器吓倒，部分手持刀盾的后金棉甲兵在一片硝烟中冲上了安州城的城墙，与朝鲜军短兵相接。经过残酷的近战搏斗后，坚持抵抗了数小时的朝鲜军终于不支溃败。正月二十一日中午，安州城内的朝鲜军基本被后金军肃清。

金竣、南以兴等官兵见大势已去，便将所携内的火药尽数倾倒，自焚而死。阿敏在安州伤亡惨重，恼羞成怒，下令屠城，自二十一日至二十五日，在短短4天里，安州城内军民几乎被屠戮殆尽，仅有数百人被后金军有意放纵南逃，向外散播屠城之事，以图在精神上摧毁朝鲜人的抵抗意志。

安州之屠的消息短短几日内就传遍了朝鲜半岛北部，在朝鲜民众中引发了极大的恐慌。阿敏在制造恐慌的同时，又采纳韩润的建议，宣称后金军入朝是为被废黜的光海君李珲复仇，朝鲜军的斗志因此进一步被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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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州一战后，后金军在正面战场上再也没有遇到强有力的抵抗。正月二十六日，阿敏率领后金军进入平壤城，城内军民早已逃散一空，后金军当日进抵大同江畔。此时，距离后金军渡过鸭绿江仅过去了13天。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朝鲜半岛北部大部分地区落入后金之手，朝鲜国都汉城岌岌可危。

国难当头之际，朝鲜仁祖李倧吓破了胆，他任命右议政金尚容留守汉城，同时命其嫡长子昭显世子分朝于全州。自己却不顾臣民的挽留，率领王室和文武百官逃到江华岛上的行宫避难。

皇太极本意也并不是要占领朝鲜全境，而是要迫使朝鲜屈服，同时代善本身就是反对对朝鲜动武的，也不断告诫皇太极，皇太极也担心阿敏灭了朝鲜，功劳盖过自己，同时又怕万一闹的太大，明朝会出来干涉，便以三大贝勒的名义下令阿敏议和，阿敏虽不甘心，但也怕引起三大贝勒众怒，便与三月初三在江华岛达成盟约：“双方结为兄弟之国；朝鲜向后金输岁币、粮食、布匹、铁器、火器等；朝鲜开市中江，与后金展开贸易。”朝鲜对这些要求无法拒绝，被迫一一答应。

在达成协议后，阿敏才率领大军退回鸭绿江，通过这次对朝鲜的战争，后金获得了源源不断的物资供应，同时毛文龙对后金的牵制作用也逐渐失效，辽东局势表面平稳，实则进一步恶化了，这也正是陆遥所一直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