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626年:奉旨南巡之皇帝家的穷亲戚
临近东昌府,沿途才觉得有些热闹起来,信王便道:“东昌府不愧是江北第一城,果然非同凡响。”王承恩便道:“这是自然,东昌府历来便是水陆交通要道,尤其是临清的运河钞关一月的税银就高达八万三千余两,占当月全国税收的四分之一,商贾云集,自是繁华富庶之地。”信王便点点头说:“想来也快到了吧。”王承恩便说:“快了,约莫再有一个时辰就到了。”正说话间,忽然一群形似乞丐的人“呼啦”一下子都围了上来,大声嚷嚷道:“下来下来!给钱!给钱!”
骆养性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将刀半抽出来,厉声呵斥道:“混账!光天化日,竟然敢群起抢劫?尔等可知车内何人?还不速速退下,否则别怪我刀下无情!”
没想到那些人竟毫无畏惧,其中一个年轻一点的骂道:“放你娘的屁!什么拦路抢劫!知道老子是什么人吗?我们可是皇亲国戚,此乃奉旨要钱!”
王承恩忙从车里探出头来说:“是何人在外喧哗?成何体统?”说着便看了一眼骆养性,骆养性一挥手,几十个锦衣卫围了过来,有几个想要反抗的,被锦衣卫摔了个狗啃泥。
那说话的年轻人也知道碰到大麻烦了,忙在人群里喊道:“老祖,老祖,遇到硬茬了!”说话间,一个老头拄着拐杖慢悠悠的从人群里走出来道:“猴崽子,遇到点事就着急忙慌的,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胆大,连太祖的儿孙也敢打!”
骆养性冷笑道:“好大的口气,竟然敢冒充太祖后裔,死罪难逃!”说完一挥手,锦衣卫便直接掏出刀来,那老头才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掏出两件东西来,高举到空中喊道:“太祖铁劵在此!谁敢造次!”
骆养性也摸不着头脑,便命锦衣卫把那两件东西抢过来交给王承恩,王承恩看去,乃是一个铁劵和一份族谱,他扭头进车,将东西交给信王,信王打开族谱,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头道:“根据族谱来看,这些人确实是太祖后裔,也算是孤的亲戚,不过是已经很远很远的关系了。这是怎么回事?”
王承恩也不甚明了,黄宗羲便道:“当年太祖皇帝推翻暴元,鼎立天下,曾有旨意称"以天下养皇室,不令儿孙受苦。"因此凡是皇室后裔,一出生便享受朝廷的俸禄,一般亲王年俸达万石,即使是郡王也有两千石。”
信王便道:“这个本王是知道的,太祖皇帝发迹于微末,想来是吃苦吃怕了的,如此做也无可厚非。”黄宗羲苦笑一声道:“殿下可知,现在共有在籍宗亲多少?”信王便道:“那还能有多少?不过万余人总是有的吧。
黄宗羲便说:“岂止,据臣所知,目前户部登记在籍人员已达到百万之众!如今户部大部分收入不得不被分出,去支付皇族成员的俸禄。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远族基本上是寅吃卯粮,更有甚者,被朝廷拖欠饷银,这些所谓皇亲又不事生产,长此以往,便如叫花子一般了。”
信王也吓了一跳,沉默良久后说:“果然是骇人听闻,皇族后裔竟然有百万之众?”黄宗羲便说:“太祖皇帝有26子,仁宗皇帝有9子,英宗皇帝有10子,宪宗皇帝14子,这些都是皇室直系,尚有如此多,地方郡王则更是多如牛毛。比如弘治五年,庆城王就已生育了第94个子女,此外,庆城王还有孙子163人,山西与河南两省的税收竟然不足以支付庆城王一家的俸禄!”
黄宗羲不顾信王惊讶的表情又说:“臣曾多次听孙先生等说起,本朝宗室人数每三十年就增加一倍,皇族宗室人口增长率是全国水平的10倍以上。如此快速的增长速度,又加上如此大的供奉量,国家何以为继?”
王承恩此时才说道:“殿下,不仅如此,各位宗室还利用手头权力与影响强占山林和矿山,圈占土地。听说河南省土地一半以上归于王府;晋王府在嘉靖年间年俸就达87万石;周王府俸禄也高达69万石。”
信王听后沉默不语,陆遥也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哦,自从朱元璋得了天下,确实下旨以天下养宗室,其实那时候宗室人也少,完全没有问题,后来朱棣得了天下,为了防止重蹈覆辙,便下令各地藩王无诏不得离开封地,又多次削减藩王的护卫,这样一来,各地藩王政治上毫无作为,也不敢有作为,经济上又不缺吃喝,整日待在王府,还能干什么?只有不断的找女人,生孩子了,而除了嫡长子能继承王位,其余的子孙只能自谋出路,长此以往,这一百多年过去了,可不就搞出这么一堆叫花子皇亲嘛。可以这么说,如今朝廷财政紧张,朱家子孙有着不可推卸的直接责任。”朱由检便也有些不好意思的喃喃道:“这,太祖皇帝也是为好来着,谁能想到会这样呢.”
车上这边说着,不知不觉便耽搁了时间,外边那些人见不见动静,便以为是信王等人见了铁劵和家谱怕了,便又嚷嚷了起来。
那老头便对骆养性喊道:“啧啧,我看你也是个当官的吧,跟你明说了吧,这天下都是我们老祖宗的,难道还用得着我们卖力气讨生活?之前县里虽然拖欠俸禄,但是总不会超过一个月,没想到,现在竟然都两三个月没有发放俸禄了,要我说,也是朱由校那小子的问题,按辈分,他还得喊我一声爷爷呢!不过好在都是自家人,也无所谓了,等哪天见了皇帝,我必要好好参你来一本,让你今天如此放肆”
那老头越说越起劲,信王的脸色有些不快,王承恩便探出头去呵斥道:“这位老丈!既是宗亲,有些话也是万万说不得的,别说您了,就是福王、德王也不敢直呼皇帝名讳!”
那老头忙打了自己脸一下说:“嗨!小老儿一时说的兴起,造次了,造次了,福王、德王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就是比我跟皇上近了那么几枝吗,他们就王府里高坐,吃香的喝辣的,头几次找他们,他们还打发点,现在倒连面都不给我见了!”
王承恩便问:“那您老今天拦我们的车作甚?您难道不知车上是何人?”那老头便说:“怎么不知,不就是信王奉旨南巡嘛,若不是如此我们还不来呢,反正今天要是不打发我们满意了,谁也别想走!”说着就一屁股坐在了马车前头。
王承恩便陪笑道:“老祖儿,您看这样可好,您先放我们过去,等到了东昌府,信王殿下将此事与抚台大人说一声,看在信王的面子上,抚台大人一定会好生安顿大家的,岂不比如此难堪的要好。”那老头便冷笑道:“少来这一套,等你们到了东昌府,还能搭理我们?到时候我们找谁去?我看你们车后边不是有好几十箱子银子嘛,且搬下一两箱来给我们受用,否则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王承恩苦苦相劝,也总是不肯,王承恩无可奈何,只能如实向信王禀告,信王便道:“这些人,是打不得,骂不得,若处理不好,只怕.”说着便瞟了黄宗羲几眼,黄宗羲笑道:“其实也不难,既然是太祖子孙,祖宗岂能无法?当年成祖皇帝有令,各地藩王无诏不得离开封地,这东昌府既无王府,如何会有宗亲?他们从何而来呢?”信王听了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便叫过王承恩来耳语几句。
王承恩便推开车门,站在车前,对许显纯喊道:“许大人,如果有宗亲违反祖宗之法,该当何罪呢?”许大人有些不明就里,只能如实道:“轻则削去爵位,贬为庶民,重则发配边疆,老死他乡。”王承恩便道:“好,成祖皇帝曾有旨意,各地藩王宗亲无诏不得离开封地,请问诸位,封地可是这东昌府?”
许显纯听罢立刻明白了,那老头也听明白了,不由得一愣道:“这,这个.”王承恩便冷笑道:“若是,那信王殿下少不得顾念宗祖情谊,若不是,那你们便违背祖宗之法,当依法严惩!”骆养性憋着笑也说道:“是啊,祖宗之法岂能偏废,若真违背祖宗之法,那便是不忠不孝,不忠不孝之人,人人得而诛之,许大人,许佥事,咱们锦衣卫可不是花架子啊,你尽管下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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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许显纯逼的没有退路,一边冲那老头使眼色,一边道:“这个,这个,许是一时疏忽,过了界也是有的.”那老头看情势不妙,带头就跑,其他人见带头的跑了,也便如鸟兽散,跑了个一干二净。骆养性便假意大喊道:“哎呀,不好,许大人赶快下令吧,他们都跑了!”
信王这才隔着帘子道:“算了,都是骨肉宗亲,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还是干正事要紧。”许显纯这才忙道:“是,是,殿下说的极是,还是赶快进东昌府才是正经。”
车驾临近东昌府,山东巡抚李精白、总督漕运理漕参政吴阿衡、东昌府知府李士登等在城门跪迎,因在东昌府并无巡视事宜,为避免节外生枝,信王便下旨稍事休息,即刻前往码头登船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