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70.

第70章70.

校园里有些事在第一考场这儿就不太能见得出来，傅明恕不知道昨天的事已经发酵成什么样，但在这里，他见到的只有一张张焦虑紧迫的脸。算是一种安慰，他想。拜这些学霸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格所赐，他得已安然度过了一场考试。考完回教室的路上他有些走神，对这两天的事有种闲下来细细想过后的不真实。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回去的速度自然就放慢了许多。等到了八班，看到陈序的座位上还没人，一时便有些奇怪。那人的考场比较他的要离八班更近一些，没道理这会儿都还没回来。但这想法也是一闪而过，在余继夏来找他时就被暂时放在了一边。

傅明恕说的没错，陈序的考场离八班不过几个教室的距离。考试一结束，这人便就近去了西头的厕所。刚走进男厕，他便从余光一瞥中觉出了不对。站在门口的一个人跟傅明恕一样高，印象中不是八班的，只是同个年级篮球队的人，上回傅明恕他们组队比赛的时候他有看到过。那人盯着他的动作不像是随意一记的打量，这让陈序骤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时，后脚跟进来的几人却推推搡搡地从他背后挤了进来，不等陈序回头去看是什么情况，徐家硕吊儿郎当的声音便悠悠地响起——

“陈序你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陈序站稳脚，转身看他。

“不记得了？不能吧，”徐家硕双手比划了一下，“四四方方的，硬壳纸，上面还画了好几张只有一个人的画。”

“东西是你拿走了？”陈序不跟人废话，把话直接挑明了。

自他们几个进了这间男厕后，外边儿就没再来人，这会儿正是考完试散场的时候，没道理厕所无人光顾。再看一眼那个身量极高的篮球队队员，陈序心里咯噔了一声。不过他很好奇徐家硕会使出什么招。其实画本的内容他早就想好了，就跟他和傅明恕商量好的一样，只说那些肖像都是练习的作业，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谁都没办法从一本画册上推测出什么。

“拿？那不就是偷的意思？只是朋友随手捡到而已，你那个位置宝贵的很，谁敢动你的东西。”

见陈序很是淡定，徐家硕心里倒是冷笑了笑，觉得这小子惯常会装蒜，都到这时候了还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于是便说道：“e.s酒吧的老板是你谁？”

一听这话，陈序就变了脸色。他从来不觉得徐家硕会知道自己在巷南打工，毕竟过去差点撞上的那几次都让他先一步得知而提前避开了。这会儿猛地听到原来对方早就掌握了事实后他便有些疑惑和担心。他一向讨厌被“意外”击中，此刻便尤为不安。

种种想法在脑中交织闪过，但他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e.s？什么东西？”他说，“要说酒吧，跟你怎么比？”

徐家硕：“那不能吧，有人可是亲眼看到你从那儿进出，难道酒吧是你家，那你可牛掰啊。”

陈序心下闪过一个人的名字，但仍是无所谓地说：“你说的什么酒吧我是不知道，倒是之前有人捡到一个校牌，我帮忙看了眼，觉得照片上的人长得有些眼熟……”他边说边瞄了眼徐家硕左胸空白的位置，那里留了两点铁锈的痕迹。

徐家硕顺着人目光看了看，旋即明白过来，脸色跟着阴沉，“你他妈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说我怎么回去找几次都找不到，原来是被你拿走了。”

陈序笑笑，“冤枉，你的东西我是一个都不感兴趣，我只是觉得好歹都是十九中的，你憋到现在也没打算退学，不过也是为了一张毕业证。毕业证到手，大学靠钱也能买个去读，但这张文凭要是没有，那可真的是什么都没了。你说呢？”

徐家硕知道陈序油盐不进，但不料这个时候了他还能讲出这么些话。确实，十九中的学生要不底子好，要不家里有些权势，就算初升高那会儿的成绩不大能够得上这儿的门槛，有点资本的家里也会挤破脑袋把人送进来，这样的人多半都寄托了点希望在孩子身上。徐家硕不是上进的人，却也被这种希望压得喘不过气。所以即便是开始了白天上学，晚上泡吧的混子模式，他还是不敢丢掉这张高中文凭。陈序这话算是精准无误地戳中了他的心思。

“还有事没有，”陈序想早点从这儿走，不管徐家硕什么想法，他现在迫切地想要逃离这些人回到傅明恕身边去，有些事他想跟那个人好好说一说，梳理一番。于是带了一丝不耐烦道：“画本你们要是不愿意给就送你们了，扔还是烧还是怎么的，随便处置，都是一些随手画的东西。”虽知道那些肖像画要是被毁坏自己心里肯定不好受，但事已至此，为了他和傅明恕，他不得不说出有些无所谓的话。

徐家硕还在犹豫，一看陈序已经要往厕所门口走了，于是急吼吼就叫道：

“靠，让你走了吗？”

话音一落，陈序就被一股横来的冲力摁倒，他的侧脸重重砸在了厕所的墙壁上，骨头和硬邦邦的墙壁直接相撞，让他疼得骂了一句。厕所里，一直跟在徐家硕身边的那三个人正同时把他摁着。他是没料到徐家硕会跟自己动手，所以之前就一直没有设防，甚至身体各处的肌肉都还处在放松状态。毕竟一米八五的个子，即使瘦，被带了速度的几人摁倒还是发出了不小的动静，那把倚在门边的拖把就被他一脚绊到，跟着“啪嗒”一声巨响倒在了瓷砖地上。门外那个篮球队员以为闹出了什么事，也没什么经验就一股脑冲进来。

“回去！”徐家硕冲进来的人叫道，“别他妈一惊一乍的，但凡把这层的老师引过来一个我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接着他看着脸贴在墙壁上呼呼喘气的陈序，也不知是哪儿来的一股无名火，对着他的腿弯就踹了下去。

“我草你妈！”陈序被三个人控制，整个上半身都以一个十分别扭的姿势保持着，徐家硕给他的这一下差点让他跪到地上。

“草？我还真忘了问，你跟傅明恕谁草谁？”

这话一说完，男厕里外几个听到的全都笑了起来。

徐家硕继续说：“你真以为我堵你就为了跟你聊那些天儿呢？你不会不知道吧，你和傅明恕的事早被人看出来了，真以为是多大的秘密呢。”

“滚！”陈序瞪着眼骂道。

“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来来来，我给你看点东西。”徐家硕叼了根没点的烟，蹲下跟陈序的视线平行，然后在手机上划划点点，片刻之后，一张张被放大的照片就被展示在了陈序眼前。

照片的背景都是e.s那条后巷，环境永远是昏沉的。陈序看着一张张的相片在自己眼前划过，心里对那些画面里的内容已经记不起丁点儿了，也聚不起精神去分辨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只知道这会儿不管是他，还是傅明恕那个能言善辩的高手都无法辩驳看到的事实。若只是并肩行走也就罢了，但那些照片挑的时机都很好，要么是他们面对着含情脉脉地看着彼此，要么是傅明恕对他的抚摸和他勾着傅明恕腰的动作。透着屏幕，恋人之间的酸劲儿和爱意都能一点不落地传出来。

徐家硕见人沉默了下去，明白这事儿是没跑了。他仓促一笑，在事实被当事人最终认证的这一秒，他突然热血沸腾。把手机一把息屏后，他点了烟，一边抽一边说：“你们竟然真他妈是这种关系……男的和男的，我靠我可真的是从来没想过傅明恕那样的人私底下竟然也是一变态……”

听到变态这两个字，陈序反应颇大地挣扎了一下，但没用，压着他的三个高中生个头都不小，一个两个，他或许还能对付，但三个男生的重量直接让他连擡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有些事其实就像不能揭晓的秘密，对徐家硕等人而言，陈序和傅明恕能搞，就给了他们强烈的暗示。他当即打量起了背对着自己的陈序。对方生得好，此前他一直没仔细看过，这会儿看这人因为挣扎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耳根，鼻尖细密的汗珠。暑热已经明显袭来，少年夏季校服下笔挺瘦弱的线条和肩头伏动的频率都让徐家硕有些恍惚。他一时忘了眼前这个是个男儿郎，竟鬼使神差地上手摸了把陈序的腰。

陈序背对着便不知道刚才那一阵安静意味着什么，所以在一只陌生的手突然摸上他的背部时，他愣了足足一秒才开始激烈反抗起来。制着他的那三个男生也是被徐家硕这个动作骇住了，几个少年虽然爱玩，可没想过那方面的事，随即便都有些恶心，手上的力道也跟着松了几分。察觉到身上的钳制有所松懈，陈序猛一个跳起，瞬间从那三双手中挣开，他背靠瓷砖贴就的墙面，脚尖踢起那把倒着的拖把，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擡腿一下就把那根木棍折成了两截。

“你再动一下试试！”这话的声音不高，但这几个字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他五官生得冷漠，性子也只有在对着傅明恕的时候才有些阳光，自然在这种如临大敌的情势下便显得尤为冷酷和不管不顾。

“怎么，要动手？”徐家硕难掩一丝慌张，他之所以选在考试结束后的这点时间把人堵在厕所，就是笃定陈序这样的角色根本花费不了他们十分钟，可这时候看见的却不是印象里篮球场上那个吃了亏却闷声不响转头就走的人。徐家硕虽说不怕事，也爱惹事，但在陈序这一双眼睛下，他竟也生出了一丝胆怯。

“要，帮忙吗？”门外那个高个子朝里探了一眼，却对上陈序冷漠的一瞥，高个子看到他手上那半截断得都是尖利木刺的木棍，话里的后半句便说得有些没底。

“把好你的风，就这么个逼我还应付不过来？！”徐家硕语气很是猖狂，他想从厕所其他地方再找出点趁手的东西，但环视一圈也没见着，就让其他三个人先上。

三个人面面相觑，心说之前喊他们来的时候也没说会拿东西干架，当下对着陈序那个架势就有点怵。

“我不针对你们，不想闹出事就都出去。”陈序早发现了这几个人不过是来凑热闹的。

几人一听便有些动摇，恰好这时候学校里最后一节课的铃打响。虽然现在是期末考期间，但作息仍是按照平常。按照惯例，这时候各班学生都要坐回班级，再由明天第一门课的老师进班级管理。这会儿，其中一个便过去跟徐家硕打起商量：“家硕，你看这事搞得有点复杂了，本来不都说了速战速决，拍点照片视频什么的就算了么，现在我看……”他朝陈序看了眼，“一时半会儿也搞不定啊，不如下次再说？”

徐家硕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原本就知道十九中这些人是靠不住的，谁叫他这会儿是在校内，要是出去，他当然也叫不上他们了。于是擡脚就去踹那几个，嘴里则不停地骂道：“滚滚滚滚滚……”

这人胆子大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八班明早那几门的任课老师都没什么威胁，今天语文数学考完，康平这种把班级分数看得比命都重要的人铁定已经钻进了语文阅卷组埋头批卷，另一个郭庶丰更不用说，一年到头也就每次考试的时候能让其他老师负担点，不用他一直盯着。所以这会儿见那几个人灰溜溜跑了后，徐家硕也没急，他指着陈序手里那根木棍问：“还想冲我来啊？”他笑得很嚣张，一脸轻蔑。

“我想听听你什么意思。”陈序说，“把我堵在这儿，给我看那些照片，我总得明白你想要什么。”

“我没有想要的，我只是觉得有趣，”徐家硕说，“哎，你们这事儿父母朋友知道吗？我想想啊，我觉得咱们十九中就是太刻板了，一年到头都没什么新鲜事，哎你知道吗，本来我也没觉得什么，但另一个人是傅明恕我就觉得这事儿不能错过了……你想想啊，傅明恕平日男的捧，女的追的，要是他喜欢男的这事传出去你说……我操你妈的陈序！”

那话还没说完徐家硕就发出一声惨叫，他根本没想到陈序是来真的，那根截面跟千百把刀尖一样的棍子咻一下就被人戳到了自己眼前，那根最靠前的木刺就在离自己眼球不过一厘米的位置。

陈序身量高，腿也长，擡起一脚踹在他肚子上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整个人被一股钝痛袭击，跟着就被踢到了地上。叫几个兄弟一起打徐家硕还是行的，单打独斗他倒是没试过，这一下就吃了亏，蜷缩着身子，俩眼珠子跟着剧烈地晃动。

“有话好好说。”这人对上陈序那双杀红了的眼，突然就怂了。

“好好说不了，既然刚才问你你说你没什么想要的，那就我来提要求。”陈序手里那根棍子始终没挪地儿，他盯着徐家硕的眼睛，强忍着刚才那一阵被摸上的不适，说，“给我看的那些照片全删了，原版也是，画本你给我原封不动地放回桌洞，从此之后闭上你这张嘴巴……”

徐家硕冷哼一声，“老子”两个字都还没说出口，那根棍子就在他脖子一侧干净利落地划了一道血痕，尖尖的木刺抵在血痕最后那点，并逐渐往里加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