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大家都想早点回去,所以就没有去梅叔叔家里拜访,等过完年回学校的时候再顺道过来拜个晚年。
现在做生意的人多了,越来越多安山县的人往南市跑,所以南市到安山县往返的车次也增多了,在南市和安山县中间的青山公社正好借到了这个便利。
他们回到公社才十一点半,而余昌还要回安县家里,没跟着在青山公社路口这里下车。而林小北他们下了车往家里走的时候碰到食品厂销售部的员工,那个员工看到他们大包小包地回来,上前打招呼:“余主任、林老师放假回来了?”
余酒这都辞职了,人家看到他还习惯性管他余主任。
“是啊,放假就回来了。叫我余酒吧,叫主任不好。现在厂子还好吧?”
“好得很!去年底其他省的供销社和百货大楼都过来订货呢。”这个员工说起这个就笑不拢嘴,厂子里的效益好了,给工人发的待遇福利也能跟着好。
“那就行。你忙去吧,我们也得早点回去收拾了。”余酒也就这会儿碰上了想问问,毕竟还是自己之前想创出点成绩的单位,哪怕是离职了也还是忍不住关注的。
回到熟悉的小院子,里边干干净净,大致都维持着离开时候的样子。里边的家具都被打扫过不久,放在柜子里的棉被也拿了出来放在穿上,凑近了闻还有股阳光暖暖的味道。厨房的米缸里装着一袋绑住袋口的大米,餐具洗得发亮都被罩在厨房的桌上。
这次回来没有带上小推车,一是因为东西更多了不好拿,二是因为一帆现在已经不喜欢坐在推车里面了。他现在就像从妈妈的怀里滑下去,林小北抱不住一直扭动的胖小子,转身就把一帆给到了余酒抱,不管他听不听得懂,道理还是要先说的,“等铺好垫子了才能下来爬。”
林小北从房里拿出毛毯铺到了地上,又从带回来的行李里翻出他的布玩偶放毯子上,但是一帆又不肯从爸爸的怀里下去了,两只胖手紧紧扒住爸爸的脖子,小屁股撅起来对着妈妈。
林小北被他这个小模样惹得又气又想笑,拍了拍他肉肉的屁屁,“做饭也来不及了,去饭店吃吧。高婶把行李也带上吧,待会吃了饭,看看余三叔今天有没有来公社,没有的话找一找同大队的看能不能帮忙送一程。”他们现在回来了没有别的事情要忙,也就在家带带孩子做做饭,高婶半年没见着家里人了,早点回去和家人团聚多好。
于是高婶跟着去吃饭的时候把她回家的行李也给带上了,一手拎着自己的衣物和从海市买的给家人的新衣服,另一只手拎着的是一个大大的包装盒,外边写着“喜乐点心铺”几个大字。
他们去国营饭店吃饭,周师傅本来在一旁看着徒弟练习新菜式的,回头一见着余酒他们,惊喜道:“诶呀!什么时候回来的啊?瞧你出去读半年书回来精神劲儿都不一样了,像个城里的读书人!不错!呀,一帆都长这么大了,胖小子养得真好。”
想当初余酒刚读完高中出来到公社开起了拖拉机,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一到夏天就晒黑很多,整个人也是不拘小节的糙汉子,现在在外边读书半年回来,皮肤白了很多不说,之前身上的那股痞子气散得干干净净,如今穿着衬衫牛仔裤,抱着孩子站在门口逆光处,瞧着干净斯文又成熟沉稳。
林小北扑哧笑了出来,“还是周大哥夸人厉害。”
“林老师倒是没什么变化啊,我瞧着四年前余酒第一次带你过来吃饭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林老师现在是我们公社的红人啊,谁提起林老师不得夸一句好。”周大哥比了个大拇指。
说的就是去年夏天的那次高考了吧。
“都是一个公社的,尽点绵薄之力罢了。”林小北心里高考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之前公社的成绩如何那都是过去式,不想再多提,于是赶紧转移了话题,“周大哥,咱们点一份糖醋排骨、一份西红柿炒蛋、一份炒青菜,嗯......再要一份蒸鸡蛋吧。”
周师傅让他们先坐着,自己转身进了后厨,接过徒弟手上的锅铲,“外边那一桌的菜我来做,看着点学。”周师傅的徒弟赶紧应答,站在一旁认真看。
周师傅的厨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那一大碗蒸鸡蛋,一帆自己就消灭了三分之一。
他们陪着高婶去路口等车,差不多等了半小时才看到余家村的人,说是余三叔待会儿就赶车过来了,再等等。
就是没想到挺冤家路窄的,余三叔从另一头赶车过来的时候,车上已经坐着李桂花和周敏了。想当初为着李桂花帮钱浩他妈上门提亲还有周敏想嫁给余酒这两件事,李桂花没少在背后说她坏话,但是说就说了,她没少块肉,反而过得好好的,见不得她好也只能暗戳戳地生闷气。
高婶提着两大袋东西上车,李桂花看不惯,就阴阳怪气地说:“你这带这么多东西,一个人都抵得上两个人了,可得多给余三叔一份车钱。你看你,跟着别人去到大城市去了,这每个月工钱应该也不少吧。”她就是觉得去人家家里帮忙带孩子,一个月不就几块钱,在外边还得花钱,哪里能赚什么钱。
跟着要坐车的都知道李桂花和余酒、林小北两小口不对付,她这么说高婶不过就是因为高婶给余酒、林小北家做工,算作了他们那一头的,想着柿子挑软的捏。
“该给的。”高婶从兜里掏出来钱,干脆利落地给了两个人的车钱,扫了一眼李桂花,“工钱确实是不少,这箱点心都要四十多块钱了,是余酒和林老师专门买给我带回家给孩子当零嘴的。出去外边大城市走了一趟,才知道外边世界多大。李主任有空也出去看看,省得眼睛总盯着有的没的看。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井底之蛙。”
车上的其他人震惊:一小箱点心就要四十多块钱?余酒夫妻俩这么大方?
“你!”李桂花被高婶落了面子,觉得丢脸,想反驳回去的时候,高婶直接无视了她,转头换了副面孔和余酒、林小北道别。林小北摇了摇一帆的手,和一帆说道:“高奶奶要回家去了,来和高奶奶拜拜。”
“白白~”一帆抬起小手晃了晃,就当是在做拜拜的动作了。但是一帆平常都跟着高婶,心里大概知道拜拜之后就是要走了,又赶紧伸手要高婶抱。
高婶高兴地摸摸他的小手,“高婶得回家去了,等过完年再回来带你啊。”
牛车都走远了,周敏还在朝公社那边的方向看,直到拐了一个弯,被一座山给遮挡住了视线,她才缓缓收回目光。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前几天才去县里买的新衣裳,脑海里还涌现着刚刚那一家三口穿着时髦的画面。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还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人家结了婚还有了孩子,考去了外边的大城市读书,如今已经变成是她触手不可及的天上月。该死心了啊......
或许以前周敏对着余酒还总留有一丝丝侥幸的希望,但是在今天看到她与他们之间真的就已经是天壤之别之后,这一丝丝希望也破碎了。
余三叔这拉一趟车还得跑大队其他村子,高婶就在村口下了车,拍了拍身上的衣裳,又理了理绑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才拎着东西往家里走。
隔壁几家的邻居坐在村口大树下闲聊,看到高婶穿着新衣服大包小包地拎东西回来,赶紧打招呼:“高婶子回来了?还以为你在外边大城市过年不回来了呢。”
“哪能啊,余酒他们放假就回来了,我这肯定也跟着回来了。”高婶乐呵呵地说道。
“买这么多东西,出去做工也攒了不少钱吧。”
“混口饭吃,主要是余酒两口子实在,给买了一大包吃的给我带回来,给家里人吃的。”
等高婶走远些了,有人酸溜溜地说道:“没攒着钱谁信啊?看她身上穿的,一把年纪了人家刚嫁进来的小媳妇儿都没她穿得鲜艳。”酸是这么酸,但是高婶那一身衣服款式简单大方,颜色图案都好看,在安山县里都没看到过这样子好看的衣服,要是不贵,她也想让高婶帮忙买一件下次带回来。
“妈!您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您!爸!哥!爷!奶!我妈回来了!”高婶的小儿子一出堂屋就看到高婶刚到院子里,激动得围上去接过高婶手上的行李。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高婶的公公婆婆还有大儿子赶着出来看。
高婶从大个的包裹里翻出了给家里人买的新衣服,“都是在海市买的,人家大城市东西多,好看还便宜,我们住的那一片有人去淘些瑕疵品回来卖,我看着款式版型都挺好看的,又便宜,就买了。有些小问题,我都给缝补了。哦对,还有这包点心,听说是南市那边的招牌,我们去看的时候排队买的人从后边都看不到头,余酒买了三份,给了我一份说给咱家里人的,这一大盒得有四十多块钱呢。”
“嚯,这么贵!”高婶的公公放下烟斗,抚了抚搭在他腿上的新衣服,想着等过年的时候再穿出去,听说那一盒糕点这么贵,赶紧探头去看,用手扇了扇,凑近去闻闻味道,“贵有贵的理,我闻着是挺香的。”
哪怕信里写了个大概,但是家里人还是想听高婶亲口讲讲在海市那边的生活和见闻,说到这个,高婶的话就多了起来,“都好,余酒两口子在学校对面租了个院子,比他们在公社租的那个还要大一些,人家大城市就是不一样,厕所就修在家里面,上完厕所水一冲就好了,用不着还要跑去外边。那边是一个大学城,周围都是学校,住附近的村民挺热情,常串门。海市的冬天比咱们这儿冷多了,余酒买了个暖气机回来,在屋子里穿短袖都成。小北在那边和她同学搭伙开了个小摊,生意好得很,等过年回去了就给我涨工钱呢,一个月二十五块!做的工也不累,就早上起来去附近买菜,做个早餐,等他们两口子去上学了就在家带带孩子给孩子做做衣服,到点了就做个饭,一个星期里有三、四天还用不着我做饭。周末两口子带孩子出去玩,我跟着去长不少见识......”
高婶的婆婆欣慰又羡慕,“彩华的工作找得好啊。”
“妈,海市那边的大学是怎么样的您跟我说说。”高婶的小儿子星星眼地看着她。
高婶的大儿子笑道:“上次妈您寄回来的照片,小弟挂房里天天看呢,说以后也要考大学去。”
“那你得好好学习了!海市大学我常去,里边又大又好看......中秋的时候余酒两口子的同学来家里吃饭,我看人家个个都是有出息的,有想法。你加把劲儿学习,争取考上个大学,以后毕业出来出息多了。”
“听你妈的没错,听说读完大学出来包分配工作,说不定以后就留在城里了。”高婶的丈夫附和。
得知高婶跟着余酒、林小北两口子从大城市回来了,吃过晚饭,附近的人都过来瞧,还拉着高婶问外边大城市都是什么样的,跟着出去做工难不难,身上穿的衣服贵不贵下次能不能也帮他们买一些带回来......
高婶挑着些所见所闻和日常说了些,半句没提林小北在外边和别人搭伙做生意的事情,连林小北说等年后开始了就把给她的工钱涨到二十五块一个月这件事也没说,就怕有些人犯了红眼病在外边乱讲。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