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死遁
044、死遁
出行在外，吃住不比宫里，赵东临住的这一处院子，并不比孟古青的大多少，屋里的摆设却还好，堂屋进门的四方桌上放着三角小炉，袅袅的烟香散进空气，屋里是一股清淡的味道，很有驱赶蚊虫的效果。孟古青走到门前，两个太医正在王宁的陪同下往外走，见到娘娘前来，忙都低头行礼，孟古青挥挥手叫他们走了，这才进门朝西面一拐，珠帘后面的拔步床上靠着的不就是赵东临，看着倒是还好，中衣松散穿在身上，一只手还拿着一份奏折，冯天保端着笔墨在一旁伺候。孟古青行完礼，扭头问冯天保，“皇上没事吧，伤到了哪里？为什么昨晚我在后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还是今天早上起来，采薇去厨房拿水才听说的，出来一看，果然看外面加强了看守人员，连谭瑛都亲自带队守在门前。“没什么大事，皇后过来坐吧，不过是一开始就潜伏在庄子里的两个小贼，趁我不注意偷袭，身边的人发现快，我并没有伤到哪里，不过胳膊划了一下。”赵东临伸手拉孟古青去床边坐，嘴角微微的笑意却有点飘忽，正在想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杀手，在他身边围着层层人手的情况下还能伤到他，被抓住之后却又能当机立断服毒自尽，搞的他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面对放下折子伸过来的手，孟古青有点迟疑，半晌才将自己的手放上去，轻轻在床边落座，视线又看向他另一边袖子，手腕处果然也有包扎的痕迹，整个胳膊微微垂着，有点不自然的僵硬。照这样说，应该是小伤才对，怎么他倒有些精力不济的样子，且嘴唇还有点发白？孟古青突然想到，“伤了皇上的凶器上不会有毒吧？”赵东临没有否认，淡淡一笑，“幸好不是什么难解的剧毒，虽然有点麻烦，已经派人回宫去配了。”亏他还笑得出来，孟古青本来再不打算管他的事情，不管是私事还是国事，最好都置身事外，可是此刻也多少不淡定了，“皇上还要继续南巡吗？能将杀手安排在咱们下榻的庄子，说明已经掌握了我们的行踪，越往南走距京城越远，离前燕的地盘越来越近，天知道他们还有什么打算。”按她所想，还是掉头回去…
出行在外，吃住不比宫里，赵东临住的这一处院子，并不比孟古青的大多少，屋里的摆设却还好，堂屋进门的四方桌上放着三角小炉，袅袅的烟香散进空气，屋里是一股清淡的味道，很有驱赶蚊虫的效果。
孟古青走到门前，两个太医正在王宁的陪同下往外走，见到娘娘前来，忙都低头行礼，孟古青挥挥手叫他们走了，这才进门朝西面一拐，珠帘后面的拔步床上靠着的不就是赵东临，看着倒是还好，中衣松散穿在身上，一只手还拿着一份奏折，冯天保端着笔墨在一旁伺候。
孟古青行完礼，扭头问冯天保，“皇上没事吧，伤到了哪里？为什么昨晚我在后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还是今天早上起来，采薇去厨房拿水才听说的，出来一看，果然看外面加强了看守人员，连谭瑛都亲自带队守在门前。
“没什么大事，皇后过来坐吧，不过是一开始就潜伏在庄子里的两个小贼，趁我不注意偷袭，身边的人发现快，我并没有伤到哪里，不过胳膊划了一下。”赵东临伸手拉孟古青去床边坐，嘴角微微的笑意却有点飘忽，正在想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杀手，在他身边围着层层人手的情况下还能伤到他，被抓住之后却又能当机立断服毒自尽，搞的他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
面对放下折子伸过来的手，孟古青有点迟疑，半晌才将自己的手放上去，轻轻在床边落座，视线又看向他另一边袖子，手腕处果然也有包扎的痕迹，整个胳膊微微垂着，有点不自然的僵硬。照这样说，应该是小伤才对，怎么他倒有些精力不济的样子，且嘴唇还有点发白？孟古青突然想到，“伤了皇上的凶器上不会有毒吧？”
赵东临没有否认，淡淡一笑，“幸好不是什么难解的剧毒，虽然有点麻烦，已经派人回宫去配了。”
亏他还笑得出来，孟古青本来再不打算管他的事情，不管是私事还是国事，最好都置身事外，可是此刻也多少不淡定了，“皇上还要继续南巡吗？能将杀手安排在咱们下榻的庄子，说明已经掌握了我们的行踪，越往南走距京城越远，离前燕的地盘越来越近，天知道他们还有什么打算。”
按她所想，还是掉头回去吧，本来这一次出来带的人就少，她只是想跟他和平分手，并不想看他有危险。赵东临感受到久违的来自皇后的关心跟担忧，心里暖暖的，“皇后不是要回高昌吗？还会担心我吗？我强留你在京城，一旦我有什么事，皇后不是更好走吗？”
“可我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借着你发生意外而脱身。”她想的顶多也就是制造一场自己假死的横祸，她最不喜欢欠人了。
赵东临握住皇后的手，直到现在，才真的有一丝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的了悟。还记得那一年他偷跑出去会塔脱王子，连一向忠心耿耿的徐家都在暗地里策划扶持大皇子上位，只有皇后，他给她留了那么好的底牌，却只因为一个不肯误伤无辜的理由，宁愿担着风险也要等他回来。
这么赤诚美好的皇后，他终究伤她的心了，惆怅难过的情绪沉淀，疯狂涌出的还是抓紧的念头，这样想的同时，赵东临将孟古青的手紧握，用坚定的语气说出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回去后，皇后就搬回宫里来吧，我给你挑一处离皇极殿最近的宫殿，封你为贵妃好不好。”
正在头脑里排查各个刺杀嫌疑人的时候，突然听到这句话，孟古青懵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心情一下就美妙不起来了，对于皇帝的‘恩将仇报’，她已经反抗过无数次，谁知他还是固持己见，她真是懒得跟他说话了，满脸不情愿起身告辞。
知道她不愿意，也得给她点时间慢慢接受他的安排，赵东临没有阻拦孟古青的离去，反正，他们时间还长着。
孟古青气咻咻的往门外走，她很少生气，这一下气起来真是够呛，闷头往外走的结果就是到了门首差点撞到人，孟古青扫一眼来人，收拾好心情，微笑道：“谭将军这几日辛苦了，没想到半途会出这样的岔子，后面恐怕还要更警醒些才是。”
“娘娘看过皇上了？怎么没多留一会儿，方才皇上还说娘娘肯定会来看他，叫人将昨日孝敬上来的山鸡、野兔收拾出来，留娘娘用饭呢。”徐嫱跟皇后关系还不错，但是谭瑛并没有见过皇后几次，偶尔遇见也不过遥遥一望，点头之交，但他身为皇上近身侍卫，却知道皇上待这位静妃娘娘，用情至深，世间少有。
吃饭的心情都快没了，哪还有心思去研究吃食呢，孟古青往台阶下走了两步，将门口让出来，摇摇头不想多说，转而问道：“徐嫱还好吧，这一年宫里发生的事情太多，我也很少见外面的命妇了，听徐贵妃说你家小公子很是聪明伶俐，谭大人有福气了。”
她不想说，谭瑛这家伙又把话题转了回来，似乎有备而来，“其实皇上这一次出来，本来叫我带上夫人一起，陪娘娘解闷，因为还不清楚南方是个什么形势，后来又打消了念头。”
什么意思，叫徐嫱来劝她回心转意？徐嫱没有来，就派谭瑛来？孟古青直言笑道：“谭将军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我跟徐嫱从来不见外的，你忘了，你们俩还是我撮合的呢。”
谭瑛本来也是个不怎么会说话的人，既然娘娘说直言，他也就开门见山了，“属下觉得皇上待娘娘挺好的，虽然废了娘娘的后位，当时前朝那情况，娘娘应该也有所耳闻，皇上虽是九五之尊，却也有许多不得已。娘娘虽然搬去了禁苑，一切俸禄不还是按着皇后的位份来的吗？皇上也一直有心想再将娘娘迎回去，这一次皇上肯定会更宠爱疼惜娘娘的，皇上这么用心，娘娘为什么就不肯再回去呢？”
谭瑛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孟皇后，以前隔得远只能看见一个模糊高挑的影子，但也看得出是个美人，近距离之下，也多少有点理解皇上为什么那么爱了，况且还是这样宠辱不惊，如此绝世佳人任何人都不可能忍心抛弃了，而皇上那样的英明之主也合该孟皇后来配，不管是家世、品貌，分明是天生一对。一个天子的钟情，说是凤毛麟角的东西也不为过，怎么会有人不想要呢？
“皇上是待我很好，那谭大人觉得皇上待后宫的娘娘们好吗？”
谭瑛思索了一下，不明白孟皇后这样问的意思，老实道：“也还可以。”
这一处小院，地方不大，却是禄植如盖，春夏之交，满眼新绿，只觉得可怜可爱，孟古青望着这样的春光，也有兴致跟谭瑛聊聊，认识的这些人里面，如果要找一个理解她的，还非谭瑛莫属呢，“谭将军知道我为什么会撮合你跟徐嫱吗？那个时候，我可是不受皇上待见的，跟徐贵妃关系也并不如何融洽，甚至还有人说我多管闲事呢。”
谭瑛一凛，抱拳行礼道：“娘娘的恩德，我跟夫人没齿难忘。”
孟古青忙道：“将军不必多礼，我这样说并不是想要你的感激，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当时那句‘如果徐嫱嫁了别人，你这辈子不会再要任何人’我可是很佩服，我之所以会帮你们，也只是因为你这句话而已，因为我的感情观跟你是一样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你想，我是这样的想法，我留在后宫，会快乐的起来吗？”
谭瑛刚开始听孟皇后佩服他，麦色的脸上绷不住有些烧，再听后面这一句，那来当说客的想法立刻就有些动摇，因为他没办法反驳自己一直认同的东西，倒真有些设身处地为孟皇后想了，“可是皇上毕竟是皇上，富有天下，没人能、也没人敢违逆，娘娘一直跟皇上对着干，迟早一天吃亏的是娘娘，趁着皇上现在还眷恋娘娘，娘娘才该趁此机会为自己打算才是。”
谭瑛的态度从语气里就能听出来转变了，孟古青很是欣慰，这人果然是个赤诚老实的，徐嫱也那么可爱温柔，不枉费她当初帮他们一场。谭瑛这么热心，本来还打算再多聊两句，擡眼见陈小姐带着两个丫头过来了，便不方便再说，转身往后面自己的小院子去了。
孟古青将脚步放的很慢，跟谭瑛聊了一会儿，心中那股闷气不知不觉倒消散了，当务之急，已经不是打消赵东临的想法了，他的想法自始至终就没变过，她该想的，是怎么将在宫里做好的那个打算拿到现在来实施，因为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若是不能在回京之前脱身，就真的要重回后宫了，那才叫暗无天日。
刚转过一个拐角，后面匆匆的脚步声撵了上来，听到那熟悉的呼唤声，孟古青恰当地回头，笑道：“陈小姐没事逛院子吗？这一处庄子景致挺好的，很有野趣。”
陈若兰微微尴尬，其实她是去求见皇上送伤药的，才走到门口就被侍卫拦下来了，那些该死的，一点也不给她面子，连通报一声都不肯，只好怏怏回来，想着刚刚看见的静妃娘娘的背影，没多想就追过来了，还没想好说辞呢，连忙附和道：“对对，这个庄子虽然不如我家的大，聊胜于无，其实我外祖家有个更漂亮的园子，在当地很有名的，四面八方来的文人墨客都投帖子想进去看看，等到了地方，我请娘娘去游园子吧。”
孟古青一副遗憾的表情，“我倒是对小姐家的园子很感兴趣，不过皇上不会再往南走了，最迟后天应该就会回京城，注定看不成了。”
“啊？”陈若兰一脸意外，皇上掉头回去，那她还能用什么借口跟着？所有的打算不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一时磕绊道：“怎、怎么会这样？不往南去了，这才出京城半个月多呢。”
“是啊。”孟古青走得很慢，本来还想着赵东临将她盯得这样紧，周围侍卫又多，要金蝉脱壳，难度不是一般大，正想找个人转移一下注意力，说曹操，曹操就来了，“可惜陈小姐还要继续往南去外祖家，不然咱们还可以再同行几日。”
“是啊，本来我昨日见了娘娘一面，就觉得很亲切，想借着这几日同行多来陪陪娘娘，结果娘娘又要返程回去了，——娘娘觉得我还行吗？娘娘若觉得一个人在马车里闷，我就派人去外祖家说一声，我也掉头回去陪娘娘到临川，再过来外祖跟前尽孝，娘娘是贵人，贵人的旨意，我外祖家肯定会听的。”
孟古青嘴角抽搐，心想分明是你想继续跟着制造跟皇上相处的机会，倒把不能尽孝的罪名叫我去给你挡，一点亏不肯吃，未免精明过头了吧？孟古青以退为进道：“还是不了，我再喜欢你，也不能耽误了你尽孝，你外祖恐怕接到信便翘首以盼了，我不好留你。”
自从见了皇上第一面，陈若兰就认定自己的归宿是皇宫了，怎么能半途而废？生怕孟古青不肯带她走，忙表示实在太喜欢娘娘了，不忍分离，外祖家自己去说，一定要送娘娘回去，还望娘娘不要嫌弃。陈小姐这样‘热情’，孟古青自然十分感动，两个人把臂进了后面的屋子，闲坐聊天，看她一副天真烂漫的表情‘好奇’地打听皇上的喜好，便顺水推舟‘聊’了不少。
这一聊就是一个多时辰，陈小姐意犹未尽、满面喜气告辞了，孟古青精神气一下萎靡不少，握着茶杯盯着桌布发呆，扶桑上前来收拾茶具，“郡主不喜欢陈小姐，为什么还把皇上的喜好透露给她，这不是更方便她嘛。”
“就是要方便她，我跟你俩实话说吧，这一趟回去，皇上就要重新把我接回后宫了。”
“啊？”扶桑傻了，郡主想离开的想法一直没有变过，她们两个丫头也一向持支持的态度，“那怎么办？以前那种累死人的日子，我可是过够了。”
“所以啊，我们绝对不能回去。”孟古青放下杯子，一直以来打算的那件事，虽然总没有实施的机会，但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有点怯，总害怕会失败，现在再怯也不能拖了。从这一天开始，仗着赵东临身中剧毒，精力不足，孟古青也装起病来，为了力求效果逼真，她还真准备了两副药，吃了这药会持续低烧，面色苍白，跟着了风寒的症状一样，但其实这是前世去内火的方子，疏散在外，体表摸起来自然温度高，人根本没什么事。
出来走了大半个月，回去的速度更快，毕竟中毒的可是皇上，唯一跟来的娘娘又病了，这一日，队伍的落脚点终于到了孟古青早就叫人安排好的位置，她招来扶桑悄悄问，“你哥在外面都准备好了吗？自从皇上遇刺，行宫附近的守卫就加强了不少，一旦露出破绽，可是要命的。”
扶桑重重点头，压低声音，“娘娘放心吧，这件事你不是已经跟我说过好几次了吗？肯定没问题的，幸好娘娘有先见之明，留着我哥他们几个接应，咱们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孟古青苍白着脸躺在床上，心想哪里是先见之明，这种事肯定要里应外合才能成功的，她从踏出京城那一刻开始，沿途就一直在观察最好的脱身地点，找了好几个都有各种各样的缺憾，就只有一个很合适的地方，但那个地方距离京城不过百里之遥，恐怕她跑了没多远，查案的人就来了，万一给他们查出蛛丝马迹，不是玩完？可是现在也顾不得了。
这一日，南巡的队伍终于到了京城之外面南而向的一处重要门户——运城，运城是有名的皇家码头，每一日在这里停泊的船只不下千艘，整个码头占地广阔，分东南西北四个。其实南下，坐船比起旱快多了，但皇帝是为了沿途问候民生疾苦的，坐在船上一晃而过，走马观花看一下像什么样子，所以最开始是骑马坐车，现在急着回京城看病，自然是选择更快的水路。
返程仓促，用的船只不如敕造的威武霸气，但也算富贵精巧。原本赵东临是要孟古青陪他乘一艘的，孟古青以病为辞，太医也说两个病人住在一起不利于修养，这才分开了，但孟古青的这一艘还是在侍卫队的包围之下，每一日将她护的严严实实，闲人免进，这可愁死人。
是夜，停泊水次，正是运城码头，沿着河岸绵延不绝灯火通明的酒楼，倒影映在水中，仿佛双份的烟火。孟古青依窗坐着，望着水中月亮的倒影，听着河岸上喧闹的人声，夹杂在喧闹中的是一道帘子捞起又放下的声音，进来的是扶桑，后面跟着陈小姐。
陈若兰一路送孟古青到了临川，两个人越聊越投契，一个有心，一个有意，所幸一路结伴往京城走，大概相处了这几日，陈若兰发现静妃娘娘是真帮她在讨好皇上，最初心里的戒备消散不少，又从采薇那里打听到了一些这位前皇后在后宫的处境，心里自然就合理化了孟古青的用意——想必是看她还算顺眼，她们两个又聊的好，所以想给自己找个帮手，不至于在后宫茕茕孑立，反正皇上的后宫以后还大有充盈的机会，为什么不找自己熟悉的人呢？
而陈若兰本来也是对自己有些信心的，她是不比静妃娘娘美貌，可这么美的皇后不还是被废了吗？可见在后宫中立足，美貌并不是唯一的。她人不笨，长得又秀气可爱，昨天跟着娘娘一起去陪皇上用膳，皇上总算多看了她两眼，这不就是变化吗？只要她一直跟在他们身边，迟早有一天皇上会注意她的，就算进了京城没办法进宫，但是静妃娘娘说了，可以先把她托付给皇上的姐姐阳娥公主，再由公主举荐，进宫的希望还是很大的，陈若兰这两日也算是真心待孟古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