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薛良的耐性已经在方老太太提孟怜笙时耗光了,他直接拔枪对着她,“你他妈滚都不会?用我教你?”
方氏母子一见这竟然有个拿枪的,立马吓得魂飞魄散,可边落荒而逃还不忘回头恶心人:
“你们别得意!告诉你,和离了这孩子也是归夫家的,你想留下孩子?想都别想!”
薛良拉开保险栓,孟怜笙压下他胳膊:“别,开枪动静太大。”
阿香气的浑身发抖,大喊道:“还不快滚!你们都想吃枪子儿是吧!”
三人皆是被气的不轻,孟怜笙余光看到霍幼萱直接被吓出一身冷汗:霍幼萱不知道什么时候瘫倒在民居的门框旁了。
“姐——”
尘坱埃埃的天幕下,孟宅对面的民居内人来人往,孟怜笙看着一盆盆血水端出来,手心里全是汗,薛良在一旁拍了拍他肩,宽慰道:“会没事的。”
霍幼萱在房内因为剧痛惨叫着,孟怜笙第一次经历女人生孩子的事,有些不忍再听,他想到薛良是有儿子的人,便问:“都三个小时了,这正常吗?”
薛良摇摇头,他不想回忆跟那个女人有关的任何一件事,所以他平时很少见薛翰玥。
孟怜笙忽觉自己不该问他,刚才一时情急,竟失了分寸,幸好没多提别的什么,讪讪闭了嘴。
薛良对他是难得的好脾气,他忙抓住一个从孟宅里调派来帮忙的女佣问:“里面怎么样了?”
“霍…霍小姐出了好多血。”女佣似乎被薛良杀伐果决的气场震慑到了,她不敢直视薛良的眼睛,生怕答的不好薛良就会立马毙了她。
薛良松开了人,他刚要说些什么安慰孟怜笙,一个产婆就从屋内忙乱地走出:“你们俩谁是产妇的男人啊?”
“你啊?”她不认识薛良,单看着他长相成熟,看起来很像,伸出带血的手就要拉薛良,孟怜笙忙挡了过去:“他不是,我是产妇的弟弟。”
产婆急得直拍大腿,手上的血溅了一裤子:“哎呦,你们富贵人家可真怪,这么大的事她男人咋不在场呢?”
孟怜笙也有些急,他道:“我姐姐已然丧偶,这事我能做主,您直接说怎么了吧。”
“她这才刚八个月,不光早产胎位还不正,唉…你思量思量是保大还是保小吧。”
孟怜笙想都没想:“保大的,请您一定要尽力救我姐姐。”
孟怜笙眼眶微红,“只要你能保住她,我必重金答谢。”
产婆回去后,他低声喃喃:“她要是出了什么事…他日九泉之下,我怎么跟师父交代啊……”
日落天际,屋内女子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孟怜笙只觉今天的太阳比每天都要毒,明知底下的人心内焦灼还要继续翻来覆去地炙烤。
又两个小时过去,暑热刚走两分钟就变了天,婴孩的啼哭声伴着闷雷炸开,仿佛要撕裂天际。孟怜笙伴着大作的狂风仰头观天,寒意突然从心里蔓延至指尖,记得霍俊芸走的那天也是这样雨骤风急。
阿香忽地将门推开,颤着声说:“卿哥儿,小姐让你进来。”
“嗳。”孟怜笙无措地应了声,来不及跟薛良说话,慌乱地进了屋。
薛良很适时的把自己当外人,没跟着孟怜笙进去,只心情复杂的在门外等他。
被擦洗干净的新生儿抱在一位中年妇女怀里,霍幼萱惨白着张脸躺在床上,她身下的被褥已经鲜红一片,孟怜笙心咯噔一声,直坠谷底。
他眸光微闪,艰难地叫了声:“姐姐。”
“卿哥儿啊。”霍幼萱跟霍俊云六分像的脸上满是虚弱无力,濡湿的头发贴着脸颊,泛白的唇,溢出眼角的泪都昭示着身体的主人生命即将流逝。
孟怜笙蹲了下来,霍幼萱又说:“稳婆说你的意思是保大,可我的身子我清楚,哪怕保大也活不长了…更何况,那是要用钳子把我的孩子绞碎了拿出来,我舍不得…”
“姐,你这是犯傻啊。”对孟怜笙来说,什么都没有人活着重要。
霍幼萱摇了摇头:“保住孩子是我的意思,把你叫进来,是怕我死之后你迁怒别人。”
阿香哭道:“大小姐,你一定会没事的……”
霍幼萱扯出一个笑来对阿香道:“别大小姐了,照顾我这么多天,辛苦你了。我走这些年,也没见你找个夫家,是被这小子耽误了吗?”
阿香吸了吸鼻子:“都什么时候了,就别说这个了。”
霍幼萱把人拉近了,“走到我这步的人都不想再劝人成家了,可我好担心你啊。”
阿香有些不懂她的意思,她茫然地看着她,霍幼萱忽然一阵晕眩,急叫了声孟怜笙,孟怜笙握住她手说:“姐,你说。”
“世道乱,女子独行于世,多潦倒艰难,如果能的话,如果能的话,我希望你能帮你阿香姐寻个依靠。”
不知为何,孟怜笙耳边忽然响起了苏映棠曾经对他说:“我为什么一定要依靠别人呢?我也是人啊,我有手有脚,难道我就不能靠自己的手脚活着吗?”
孟怜笙醍醐灌顶,能的,原来一直都能,只不过她们的手脚被束缚住了,久而久之,连她们自己都忘记自己也是个有手脚的人了。而那镣铐大概也有名字,有形的叫女训,无形的叫人心。
他一口气分了三次才吐完:“我知道了,姐姐。”
“你还记不记得…晏鄂纪?”
孟怜笙红着眼睛问:“姐,你怎么提起他了?”
“这些年,一直有件事压在我心里。小时候我不明白爹娘为何提到这个人就争吵不休,长大后想起,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霍幼萱接着说:“其实……那个时候我…我看到了,那碗药,是娘自己换的。”
孟怜笙问:“什么药?”
霍幼萱的头发紧贴脸颊,她有气无力的道:“算了…不重要了。”
“再让我看一眼孩子吧。”女人把孩子抱到她眼前,霍幼萱忍着痛笑了一下,她身体像被抽干了般没了力气,她知道自己快不存于世了,抓紧时间对孟怜笙道:“小时候你总嫌自己辈分最小,现在好了,我们卿哥儿以后也是当舅舅的人了。”
孟怜笙本来紧绷的表情一下垮掉了,他眼泪噼里啪啦的掉,全砸在那孩子的襁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