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
再会
这个消息像颗迟来的哑弹,在期末考的余烬里突然炸开。许祈是从班主任的欲言又止里嗅到异样的——那节班会课老班总盯着蔚然空座位,眼神飘得像断了线的风筝。
“蔚然呢?”下课铃一响许祈就堵在讲台前。
班主任推眼镜的动作比平时慢半拍:“请假了。”
“屁!”许祈拍得粉笔灰簌簌落下,“他连发烧都来上课!”
槿姨的便利店是最先露馅的。冰柜最上层突然空了——那是蔚然常喝的乌龙茶位置。收银台边摞着打包箱,胶带撕拉声刺得人耳膜疼。
“小然妈妈回来啦。”槿姨擦杯子的动作有点慌,“说是要办转学手续......”
许祈摔了关东煮杯子。热汤溅在校服裤上,洇出难看的油渍。
他冲去蔚然家时正撞上搬家公司。家具裹着白布像停尸房,只有那架旧钢琴还倔强地立在客厅中央。蔚然母亲——颜韵女士正指挥工人打包书籍,高跟鞋敲地声像倒计时。
“阿姨!”许祈喘着粗气堵在门口,“蔚然呢?”
颜韵转身时香水味扑过来:“小祈啊,小然去办手续了。”
阳光从空荡的窗框灌进来,照见地板上的积灰痕迹。那里本该放着蔚然常坐的懒人沙发,现在只剩个方形的印子。
许祈掏出手机拨号。第七遍时终于接通,背景音是呼啸的风。
“......在哪?”
“天台。”
废弃教学楼的铁门虚掩着。蔚然坐在水箱投下的阴影里,脚边堆着几本撕碎的练习册。风掀起纸页,像白色的鸟群扑棱棱飞散。
“解释。”许祈踢开挡路的碎石。
蔚然把最后半本册子撕成两半:“如你所见。”
“放屁!”许祈抢过碎片拼凑——是物理竞赛笔记,蔚然写了整整三年的心血。
纸页被风吹得四处飘散。许祈突然揪住蔚然衣领:“为什么?”
“父亲调职。”声音平得像尺子量过,“去南方。”
“什么时候定的?”
“三个月前。”
许祈想起三个月前的雨夜,蔚然浑身湿透地来找他,头发滴着水说“陪我看球赛”。那晚nba决赛打得惊天动地,蔚然却盯着计分牌走神了整场。
“你早知道......”许祈松开手,“为什么不告诉我?”
蔚然低头拼凑被撕碎的纸页:“告诉你有什么用?”
远处传来放学的喧哗。学生们像潮水般涌出校门,欢呼着暑假的开始。天台上的两人僵持着,影子被夕阳越拉越长。
“所以?”许祈声音发哑,“就这么走了?”
“嗯。”
“竞赛呢?保送呢?你说要考p大物理系——”
“计划变了。”蔚然站起身,纸屑从指缝簌簌落下。
许祈突然笑了。笑得很难看,像哭扭曲了的表情。
“蔚然,你他妈就是个骗子。”
最后一本笔记被扔进水箱阴影。蔚然转身时校服下摆擦过铁锈,留下淡淡的红痕。
“明天十点火车。”声音散在风里,“别来送。”
晚自习教室空得能听见耳鸣。许祈踹开蔚然的课桌,抽屉里滚出半盒薄荷糖——是他上次塞进去的。糖盒底下压着张车票复印件,日期墨迹鲜红得像血。
段宏深的消息叮叮咚咚蹦出来:
「祈哥真的假的?」
「蔚神真要转学?」
「他说你早知道了?」
手机被砸在墙上,屏幕裂成蛛网。许祈蜷在教室后排,闻着空气里残留的粉笔灰味。那是蔚然值日时留下的,他总是把板擦拍得特别干净。
槿姨找来时已经深夜。便利店亮着惨白的灯,关东煮锅咕嘟冒着寂寞的气泡。
“小然让我给你这个。”她推来厚厚的笔记本。黑色封皮,边角磨损得厉害——是那本日记。
许祈碰都不碰:“烧了。”
“他整理了一晚上......”槿姨声音哽咽,“手都刮破了。”
本子哗啦啦自动摊开在某页。蔚然的字迹工整得可恨:
「6月17日。晴。决定走了。许祈会哭吗?」
墨水晕开一小团,像被水渍浸过。许祈猛地合上本子,撞翻了关东煮锅。热汤泼在裤腿上,竟然不觉得烫。
“为什么......”他盯着橱窗里自己的倒影,“连哭都要先预测?”
火车是第二天清晨的。许祈还是去了,顶着两个黑眼圈,像游魂般晃进站台。蔚然一家已经在车厢口,颜韵女士的香水味隔老远就呛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