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

作文

中秋的月光还没在记忆里淡去，作文讲评课就像盆冷水浇了下来。语文老师把一摞作文本重重放在讲台上，眼镜片反射着森冷的光。

“这次《论团圆》的作文——”他拖长声音，目光扫过全班，“大部分同学还在写月饼和月亮！”

许祈在课桌下偷偷刷手机，被粉笔头精准击中额头。

“特别是许祈同学！”老师举起一本作文，“‘月亮像流心月饼’——这叫什么比喻？”

全班哄笑声中，许祈嘟囔：“本来就像嘛......”

蔚然的作文被当成范文投影在白板上。工整的字迹像印刷体，从《礼记》引到《浮生六记》，最后落在航天员的太空中秋。没有半个“月饼”字样。

“看看人家蔚然！”老师敲着白板，“什么叫格局！”

许祈对着蔚然的后脑勺做鬼脸，被转头抓个正着。蔚然面无表情地递来张纸条：「第三段标点错了」。

下课铃成了救赎。许祈勾着蔚然脖子往外拖：“走走走！槿姨进了新口味月饼！”

便利店果然飘着奇异的香气。槿姨系着沾满面粉的围裙，正往橱窗摆月饼：“哟，范文作者来了？”

蔚然耳尖微红：“您怎么知道？”

“班级群都传疯啦！”槿姨笑着端出试吃盘，“尝尝这个——麻辣小龙虾月饼！”

许祈一口咬下去，表情凝固在脸上：“......水！快给我水！”

蔚然小口尝着，居然又咬了第二口：“还行。”

“你味蕾坏掉了？！”许祈灌下半瓶矿泉水，“这玩意配叫月饼？”

槿姨神秘兮兮地又端出一盘：“还有更厉害的——韭菜鸡蛋月饼！”

这回连蔚然都放下了筷子。许祈捂着鼻子后退：“槿姨您被外星人附体了吧？”

“试试嘛！”槿姨自己咬了一口，“多应景——团圆就要包容各种口味！”

最后三人对着五仁月饼达成了和解。许祈掰着月饼抱怨：“老班就知道夸蔚然，我写得也不错啊......”

“你写啥了？”蔚然突然问。

“写咱俩在天台看月亮啊！”许祈比划着，“还有我爸视频那次——多感人！”

蔚然沉默片刻，从书包掏出个笔记本：“第27页第3行，‘烟花像爆炸的方便面’——确实‘感人’。”

槿姨笑得直捶柜台：“小祈啊小祈......”

许祈抢过本子一看，真是自己作文草稿。他涨红脸去掐蔚然脖子：“你偷看我作文！”

“你先偷看我日记。”蔚然灵活躲开。

打闹间碰翻了月饼盒，麻辣小龙虾馅料溅到作文本上。许祈哀嚎着抢救，蔚然已经拿出湿巾仔细擦拭。

“完了完了......”许祈哭丧着脸，“重写也来不及了......”

槿姨突然拍拍手：“等等！阿姨有办法！”

她从收银台下掏出本相册。泛黄的照片里，年轻时的槿姨抱着吉他，身边围着群穿工装的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月饼？

“这是我当年在工厂团委办的中秋晚会。”槿姨指着照片，“那时候啊，月饼要凭票买，每人就半个。”

许祈瞪大眼睛：“半个怎么吃？”

“掰成四份，每人尝一口。”槿姨眼睛弯成月牙，“那才叫团圆呢。”

蔚然仔细看着照片：“您还表演节目？”

“唱《十五的月亮》！”槿姨突然哼起来，走音走得离谱，“跑调跑得工友们都捂耳朵！”

笑声惊动了窗外的麻雀。许祈突然抓过作文本唰唰写起来：“我有新灵感了！”

第二天作文课，老师脸色依旧阴沉。直到翻开许祈的作文本，眉头突然舒展开。

“这次有进步......”他推推眼镜，“‘团圆不是分月饼，而是一起啃同一块月饼’——这句不错。”

许祈得意地撞蔚然手肘。下一秒就笑不出来了。

“但是！”老师重重拍桌，“‘像狗狗抢骨头’这个比喻怎么回事？！”

全班再次爆笑。蔚然在桌下递来纸条：「去掉比喻就是好文章」。

许祈气呼呼写回去：「那你帮我改！」

于是放学后的便利店成了临时编辑部。蔚然红笔圈满作文纸，许祈趴在柜台哀嚎：“这么多要改？！”

“第4段‘月亮’出现五次，”蔚然面无表情，“建议换成‘玉盘’‘冰轮’‘婵娟’......”

槿姨端着关东煮过来：“要我说啊，最好的团圆文章在这儿——”她指指墙上照片。

照片里是去年的中秋夜。蔚然和许祈挤在柜台前吃月饼，许程警官意外入镜半个肩膀，槿姨正在镜头外笑。

“真情实感最好。”槿姨擦着杯子，“比啥修辞都有用。”

许祈突然抢过红笔，在作文背面唰唰写起来。这次没有咬笔杆，没有抓头发，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蔚然悄悄拍下他写字的侧影。光线正好，睫毛在眼下投出认真的阴影。

写完时关东煮已经凉了。许祈把作文推过来，耳朵红红的：“不许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