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1一些久远的记忆
第11章11一些久远的记忆
下城的记忆太久远了,久远到在很长的时间里,李睿都快要忘记了自己曾经在下城住过五年。
“你妈就是个婊子!”有了记忆后,李睿听到自己那个酗酒成性的父亲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句,那个时候李睿甚至都不知道婊子是什么意思。
他长得很漂亮,眉眼随他的父亲深邃多情,肤色随他的母亲白皙透粉,当他张开小嘴重复着爱默生这句话的时候,爱默生就会非常满意地把他抱在怀里,然后拿过一旁的劣酒喂进他的嘴里,年纪太小了,根本禁不住烈性劣酒的烧灼,李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经常不是昏睡就是呕吐不止。
爱默生和李筱如并不相爱,两人结婚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爱默生需要一个妻子,李筱如需要一个男人来报复唐元清对她的抛弃,这个男人可以随便是哪个,但李筱如选择了这片区长相最好的爱默生。
两个这样的人结合后,就开始了互相折磨的生活。
李筱如怀着李睿的时候,喝多了酒的爱默生拽着李筱如的头发从客厅到卧室,掐着她的脖子撕烂她的衣服,数不清的拳头和巴掌落在她的身上,“贱人,你今天见的人是谁?你他妈带着老子的种去见的是谁?他是不是摸你的肚子了,这他妈是老子的种!”
李睿出生后,有时候喝多了酒的爱默生就会坐在摇篮旁边看着他,看着李睿吮吸着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送来的高档婴儿奶嘴,爱默生就会忍不住拔出奶嘴掐住李睿的脖子,婴儿在他的虎口下张嘴大哭却发不出来任何声音,还是李筱如察觉到不对劲冲出来拿起水果刀捅在他肩膀上,他才松开手转过身又和李筱如扭打在一起。
这样的争执几乎每天都在发生,这样的日子还要接着过下去。
李睿学会走路说话后,爱默生抱着他,教他说:“婊子。”
李睿学着他的发音:“婊子。”
他第一次学会的甚至都不是开口喊“妈妈”或者“爸爸”,他以为婊子是对父母的称呼,所以在爱默生再一次动手打李筱如的时候,他因为害怕想要制止喊着“婊子”跑过去的时候,爱默生笑了,李筱如错愕地看着他,接着脸上露出怪异的笑。
李筱如说,男人天生就有劣根性,他们比女人还要慕强,一个家里面,父亲只要强过母亲,儿子的天平就会不自觉向父亲倾斜,于是默默旁观父亲对母亲的施暴,最可怕的是,男人诞生于母亲的胯下,最后成为了伤害母亲的利刃。
后来,爱默生不止打李筱如,还打李睿,无论他藏匿在家中的哪个角落,总是能被满身酒气的爱默生找到,他红着眼睛,一张原本英俊的脸变得狰狞,他拖拽着李睿娇小柔软的身体,“我说过了,让那个婊子不要再去见那个男人了,她根本不听,人家都抛弃了她,她还恬不知耻地送上门去,你跟她一样是个贱种!”
李睿用手掌抱着脑袋,哭着说:“不要打睿睿!不要打睿睿!“
喝多了酒的爱默生失了控制,手脚没有轻重,把李睿打得奄奄一息才罢休,他躺在地板上看着一旁快要失去知觉的李睿,像是又想起来这是自己的儿子一样,又把他抱在怀里说:“睿睿,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不能跟那个婊子一样对我知道吗?你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在这里陪着我。”
下城没有日光,空气稀薄浑浊,屋子的排风系统老化后,经常有散不去的酒味和厚重的霉味。爱默生没有正经工作,他们家里的经济来源全部来自于唐元清对李筱如的救济。
无能和不甘心刺痛了这个家男主人的自尊心,他既接受着李晓茹从唐元清那里带回来的钱,同样也因为被践踏得荡然无存的自尊心而无能狂怒。
李筱如不在家的时候,爱默生喝多了酒,李睿害怕被打,他爬上爱默生的腿,坐在他怀里乖巧地说:“爸爸,妈妈就是个婊子对吗?”
爱默生的身材高大,但是因为酗酒也变得佝偻猥琐起来,听了李睿的话,他非常满意地喂他喝了一口劣酒,“对,你妈就是个婊子。”
李睿睁着清澈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我讨厌那个婊子,爸爸,我们才是一家人,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爱默生笑得很开心,他觉得有没有李筱如无所谓,起码他还有个儿子,而且这个儿子跟他长得很像。
5岁那年,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提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进了家门,随着他进了家门,李睿觉得狭小封闭的空间都变得宽敞明亮起来。
李筱如站在男人的身旁,李睿坐在爱默生的怀里,男人的身材修长高大,模样英俊清冷,他开门见山地说:“我要带筱如和睿睿离开这里,这些钱留给你。”
这是一场放在桌面上的交易。
爱默生开始抑制不住地暴怒,就连眼珠子都有些凸了出来,面对面前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的上城人,爱默生败得一塌涂地,他甚至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他紧紧搂着李睿,“你要带走这个婊子没有问题,但睿睿是老子的儿子,你要带走他做什么?替老子养儿子?”
无论爱默生言语多么粗鄙,唐元清的脸上始终淡漠冷静,高位者的从容淡定,经常可以让无能狂怒的下位者更加暴怒,“是你的儿子,可也是筱如的儿子。”
李睿坐在爱默生的怀里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无疑他跟自己的父亲爱默生一样,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但是从父亲的暴怒中,李睿又知道他比自己的父亲要强大得许多。
爱默生冷笑起来,“凭什么?我要是不同意呢?”
唐元清看了一样箱子,“钱不够可以再加,但是如果你坚决不同意的话,我有很多种方法让你同意,现在,我不过是想用大家都认为最方便直接的法子。”
唐元清离开的时候,李筱如送他出门,李睿看着唐元清理着李筱如耳边的乱发,经过婚姻和生活的磋磨,李筱如那张姣好的脸也显露出不少疲态,可当她站在唐元清身侧的时候,却又有几分少女的温婉。
那一晚,爱默生像狗一样跪在李筱如的面前,求她不要离开,他说他爱她。
蹲在暗处的李睿听到这句话都忍不住笑了下。
男人的爱何其廉价。
这是李筱如带李睿离开下城的时候对他说的话,唐元清派人来接他们,车子停在家门口的,李筱如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李睿被爱默生搂在怀里,李筱如说:“睿睿,跟我走。”
爱默生的手都在发抖,“他不会跟你走的,你这个贱婊子,睿睿是我的儿子,他说他不会离开我。”
李筱如笑了,她朝李睿伸出手,李睿挣开爱默生的手就朝李筱如跑去,李筱如说:“我生的是个什么东西,我比你清楚多了。”
她牵着李睿的手走出去的时候,她没有回头,李睿也没有。
门口的高档轿车从昏暗的巷子驶离的时候,李睿坐在后座全然没有害怕,这是他第一次坐这样的车子,车子里面有清新的香气,司机衣着整洁有礼貌,还给他掏了一块糖。
李筱如问:“你都不问我,我们去哪里吗?”李睿看着她没有说话,李筱如又笑了,他们离开的时候没有从家里带走一件行李,“你跟我很像,抛开一些觉得没有任何益处的东西就像扔垃圾一样简单,睿睿,男人的爱何其廉价,爱是最没有用的东西,你要记住,钱和权才是能给你带来最直接益处的,能握住的话,哪怕用尽手段也要握住。”
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咳嗽了一声,好像在提醒李筱如这样的话不应该对一个只有5岁的孩子说。
下城的市中心有一片区域是用特殊的透明玻璃铺在地表上方好让阳光可以直射进下城的,爱默生心情好的时候带李睿去过那里,阳光对于下城人来说太珍贵了,天气好的时候市中心挤满了人,爱默生抱着李睿甚至挤不进去,只能巴巴地站在阴影处看着那一小块日光下面挤得水泄不通得人群,街道弥漫着霉味和腐臭,甚至还有随处可见的尸体。
那个时候上城还在建设阶段,根本不让下城人上去,李睿搂着爱默生的肩膀问:“太阳就只有这么多吗?”
爱默生愤愤不平地骂起来:“上城的那群杂种自己搬走了,就不顾我们的死活了。”
车子从下城的出口出来的时候,突然的光亮让李睿睁不开眼睛,他按下车窗后,阳光折射了进来,以前他很奢望能触摸到一小块日光,可现在他被日光笼罩,不止是他,这个城市都笼罩在日光下。
日光,新鲜的空气,宽敞干净的街道,宏伟的大楼,摆满商品的商超,精致整洁的路人……
同一座城市,却是这样的天差地别。
唐元清住在第六街区的别墅区,车子驶进唐家大门后,李筱如牵着李睿的手还没走进唐家大门,里面就传来了争执声以及瓷器的破碎声。
“我问你,我妈在你心目中算什么?是你用来往上爬的工具?尸骨未寒你就急着把人带进家门,你对得起她吗?”李睿看到富丽堂皇的客厅里面,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正将唐元清按在身下,地面上满是瓷片和玻璃渣子,听到李筱如和李睿的脚步声,年轻男人侧过头看了他们一眼,李睿看到他双目通红,就像下城一只路边发疯的野狗。
唐元清被他揪住衣领,许久才说:“小焱,我没有多少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