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记忆涟漪
故地重游·记忆涟漪
阳光在书桌边缘镀了一层薄金,那本未拆封的速写本静静躺着,封底刻字映着光,微微发亮。雷季轩的手仍覆在凌兰君的掌心,两人谁都没有动。他能感觉到对方指尖的温度,还有那缓慢却清晰的心跳,隔着衬衫布料,一下下敲在他的胸口。
良久,他轻声开口:“今天不去公司也可以……但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可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凌兰君的呼吸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没擡头,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对方肩窝,仿佛在确认这不是一场即将醒来的梦。
雷季轩没有催促。他只是任由自己的手掌缓缓收拢,将那只手更紧地包住,像是在传递一种无声的承诺——不是命令,也不是施舍,而是一种邀请。
凌兰君终于擡起了头。
他的目光落在雷季轩左眼下的泪痣上。昨夜它曾让他心跳失序,此刻却像一枚锚点,将他从漂浮的情绪中拉回现实。他看着这个人,看着他眉宇间少有的柔软,看着他领带歪斜、袖口微皱的模样,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偶然。
“你要带我去哪儿?”他问,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
“一个你可能不记得的地方。”雷季轩说,“但你来过。”
凌兰君沉默了几秒。他想拒绝,想说自己还没准备好面对那些模糊的片段,怕记忆一旦被唤醒,会撕裂现在这份小心翼翼维系的安稳。可最终,他只是点了点头,动作极轻,像是把某种信任再次交了出去。
车子驶出市区,街道渐渐变得狭窄。老式居民楼夹道而立,外墙斑驳,藤蔓攀爬,空调外机歪斜地挂在窗台。凌兰君靠在车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卫衣抽绳。他不认识这里,却又莫名觉得熟悉,仿佛某个被尘封的梦境正在悄然松动。
雷季轩察觉到他的僵硬,低声说:“别紧张。”
“我没紧张。”凌兰君否认,耳尖却悄悄泛红。
雷季轩没拆穿他。车停在一栋灰白色的老楼前,铁门锈迹斑斑,门牌号早已脱落。他率先下车,绕到副驾为凌兰君开门。四目相对时,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不是命令,是等待。
凌兰君迟疑一瞬,将自己的手放了进去。
楼梯间昏暗潮湿,水泥台阶磨损严重,每一步都发出空洞的回响。凌兰君的脚步越来越慢,直到站在三楼尽头那扇绿漆剥落的门前。
“这里……”他喃喃,“我小时候住过?”
“嗯。”雷季轩从口袋里取出一把旧钥匙,铜色已黯淡,“你母亲走后,你继续在这里住了两年。”
门锁转动的声音格外清晰。推开门的刹那,一股陈年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屋内空荡,墙皮大片剥落,地板翘起,唯有几件老旧家具孤零零地立着,像被遗忘的时间残骸。
凌兰君站在门口,没敢进去。
他盯着那面朝南的墙,那里曾经贴满他的画纸,如今只剩几片泛黄的纸角粘在墙上。他的视线缓缓扫过角落的小床、矮柜上的玻璃糖罐、窗台上干枯的多肉植物……一切都陌生又熟悉,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过去的影像。
“我记得……这个糖罐。”他忽然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妈妈总在里面放水果糖。”
雷季轩心头一震。他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个。
他没说话,只是走到墙角,蹲下身,用袖口轻轻拂开积尘。一块褪色的涂鸦渐渐显露出来——一个穿着红色斗篷的小人牵着戴皇冠的女孩,身后画着歪歪扭扭的太阳和云朵。
“你说过,超人能挡住所有雨。”雷季轩低声说。
凌兰君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一步步走近,指尖不受控地抚上墙面,沿着那抹残存的红色描摹。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耳边仿佛响起童年的风声,还有某个遥远的声音在喊:“轩哥哥!快看我的斗篷!”
“我……好像来过这里。”他喃喃,眼神逐渐失焦,像是坠入了一场正在进行的梦。
雷季轩站起身,却没有靠近。他知道,有些记忆必须由他自己拾起。
就在这时,凌兰君的手指突然触到一处凹陷——涂鸦下方,一行小字被后来刷上的白漆勉强遮盖,但仍能辨认:
**轩哥哥和兰兰要永远在一起。**
他的指尖停在那里,微微颤抖。
十四年了。原来他们早就许过诺言,以最天真无邪的方式。
“为什么……我会写下这些?”他转头看向雷季轩,声音里带着困惑与恐慌,“我们……以前认识?”
雷季轩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走上前,从背后轻轻环住他,一手稳稳覆在他贴在墙上的右手上,引导他的指尖一遍遍描过那行字。
体温透过布料传来,稳定而坚定。凌兰君的身体微微发抖,头痛开始隐隐袭来,像有无数细针在太阳xue游走。他想退开,想逃离这汹涌的记忆潮水,可那只环绕他的手臂却不容抗拒地将他固定在原地。
“别怕。”雷季轩在他耳边低语,声音温柔得近乎疼惜,“我在。”
就在这一瞬,远处巷口传来一声清亮的叫卖:
“糖画咯——画个小兔子咯!”
凌兰君浑身一震。
那声音穿透破窗,像一把钥匙,猛然捅开了记忆的锁。他猛地转身,嘴唇不慎擦过雷季轩的下颌——温热的触感一闪而逝,却像电流般击穿了他的神经。
他瞳孔骤缩,呼吸停滞。
耳边不再是空屋的寂静,而是童年的笑声、雨滴敲打伞面的声音、还有那个银色外套的少年蹲在他面前,认真地说:“别怕,我带你回家。”
画面如碎片般闪现:医院走廊的灯光、母亲苍白的脸、他抱着黑猫玩偶蜷缩在角落……还有一个男孩,穿着红斗篷,紧紧抓着他的手,说:“兰兰,以后我保护你。”
“轩哥哥……”他喃喃,声音破碎。
雷季轩将他揽得更紧,手掌贴在他后背,一下下轻拍,像安抚受惊的孩子。
“我在。”他说,“我一直都在。”
凌兰君仰头看他,眼底翻涌着无法解读的情绪——恐惧、迷茫、还有一丝近乎疼痛的熟悉感。他的手指仍压在那行字上,仿佛只要不移开,就能留住这一刻的真实。
阳光斜照进屋,尘埃在光柱中浮舞。墙上的涂鸦静静存在着,像一段被时间掩埋的证词,终于重见天日。
远处的糖画摊渐渐远去,叫卖声消散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