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追忆·娇夫挣扎
模糊追忆·娇夫挣扎
麻雀振翅飞走的瞬间,凌兰君的手指仍压在那行字上,指节泛白。阳光斜照进屋,尘埃浮舞如微光游鱼,墙皮剥落处露出斑驳年月。他抓着雷季轩衣襟的那只手没有松开,反而微微收紧,像是怕一松手,眼前这个人、这间屋子、这段被唤醒的记忆就会彻底消散。
雷季轩低头看着他,眉心微蹙。他察觉到对方呼吸变得急促,胸口起伏紊乱,额角渗出细密冷汗。他知道,那扇门已经推开一条缝,可记忆不是温顺归巢的鸟,它是撕裂的风,是倒灌的潮,会把人卷入深不见底的漩涡。
“兰君。”他轻唤,声音低而稳,“先坐下。”
凌兰君没动,眼神空茫地盯着墙面,嘴唇微启,仿佛还在咀嚼“轩哥哥”三个字的重量。突然,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太阳xue炸开,他闷哼一声,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后踉跄。
雷季轩立刻伸手揽住他的腰,顺势将他扶到飘窗边。老旧木框咯吱作响,凌兰君蜷缩起来,双臂抱住头,指尖深深掐进太阳xue。画面在脑中翻搅:雨夜车站的灯光模糊晃动,穿红斗篷的小孩转身朝他伸出手,嘴里喊着什么,可声音被暴雨吞没;下一秒,医院走廊的白炽灯亮得刺眼,母亲躺在推床上,脸色灰白,监护仪发出长长的蜂鸣——
“不……别……”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身体剧烈颤抖。
雷季轩跪坐在他面前,握住他手腕想拉开按在头上的手,却被猛地挣开。凌兰君喘息着,瞳孔失焦,像是被困在某个无法逃脱的回廊里。他忽然伸手去够背包,动作近乎慌乱地抽出画稿本和笔,开始疯狂涂画。
线条粗粝而混乱,墨迹层层叠叠。起初只是重复描摹墙上的涂鸦——红斗篷、戴皇冠的女孩、歪斜的太阳。可几笔之后,构图悄然改变:女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男孩的身影,瘦小背影站在伞下,回头望向画外的自己。那件红斗篷褪了色,边缘磨损,却依旧挺括地撑在风雨中。
雷季轩静静看着,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他知道这幅画意味着什么——那是十四年前的雨夜,是他第一次牵起这个孩子的手,说:“别怕,我带你回家。”
而现在,凌兰君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把那个被遗忘的自己找回来。
可代价太重。他的指甲因用力过猛而在纸上划出裂痕,笔尖几乎要戳破纸面。雷季轩伸手想拿走笔,却被他低声阻止:“别……让我画完……就快……”
话未说完,他又是一阵剧烈头痛,笔尖骤然偏移,在画纸右下角狠狠划出一道长痕。血珠从他右手食指渗出——原来刚才反复摩擦墙面时,指尖早已磨破,此刻随着动作裂开更深。
雷季轩不再犹豫。他迅速抽走画笔塞进笔袋,一把抓住凌兰君的手腕拉到膝上。那截纤细的手腕微微发抖,掌心沾着铅灰与血渍。他从西装内袋取出一方素色手帕,轻轻包住伤口,打了个结。
“够了。”他说,语气不容反驳,“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凌兰君喘息着擡头,眼睛通红,睫毛上挂着未落的水光。“可是……我还记得不够。”他声音沙哑,“那些画面……到底是真是假?我真的……见过你吗?”
雷季轩沉默片刻,缓缓松开手帕一角,确认不再渗血后,才重新将他的手握进掌心。掌心相贴的温度让凌兰君稍稍平静,但他仍死死盯着那本摊开的画稿,仿佛只要看够久,就能让静止的画面活过来。
“你写的字还在墙上。”雷季轩低声道,“你说要永远在一起。这不是幻觉。”
“可为什么我会忘?”凌兰君喃喃,“如果真的那么重要……为什么会忘了十四年?”
他擡起左手,再次触碰墙面那行小字,指尖沿着“轩哥哥和兰兰”一笔一划描摹。动作太急,结痂的伤口又被蹭开,血丝顺着指缝蜿蜒流下,在白色墙漆上留下淡红痕迹。
雷季轩心头一紧,俯身将他双手一起握住,用体温包裹住那双冰冷颤抖的手。“不是你忘了。”他说,“是你太疼了,所以心替你藏了起来。”
凌兰君怔住。
“有些事,不是靠逼自己就能想起来的。”雷季轩看着他,目光沉静如深潭,“我会陪你一点一点找回来。但不是现在。你现在需要休息。”
“可我不想再逃了。”凌兰君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执拗。他仰头直视雷季轩,视线落在他左眼下那颗泪痣上——昨夜它曾让他心跳失序,如今却像一道锚,将他从混沌中拉回。
他慢慢擡起右手,指尖轻轻碰触那颗痣的位置,仿佛在确认某种真实。
“你说过,超人能挡住所有的雨。”他一字一句地说,声音微颤却清晰,“那个穿红斗篷的孩子……是不是我?”
空气凝滞了一瞬。
雷季轩喉结微动,没有立刻回答。他知道这个问题有多重——它不只是关于一件童年旧事,更是凌兰君第一次主动叩问自己的存在。他在质疑:如果那个相信“轩哥哥”的孩子是我,那这些年独自挣扎的我又算什么?如果我曾经被人如此珍重地守护过,为何后来只剩下一个封闭灵魂的躯壳?
窗外暮色渐合,屋内光线转柔。墙上的涂鸦在昏暗中模糊成一片轮廓,唯有那行小字仍隐约可见。
雷季轩缓缓擡起手,复上凌兰君放在自己脸上的指尖,轻轻握住。
“你想知道答案?”他低声问。
凌兰君点头,眼神坚定。
“那就记住这一刻。”雷季轩说,“因为你已经开始找回自己了。”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将对方的手轻轻放回自己掌心,十指交扣。两人并肩坐在飘窗边,肩线几乎相贴。画稿本静静摊在膝上,封面朝上,两个孩童剪影并肩而立,一个穿银色外套,一个披红斗篷,在铅笔勾勒的世界里,永远挡住了倾盆大雨。
远处巷口,糖画摊早已收摊,铁锅碰撞声远去。风穿过破窗,吹动一页画纸,发出轻微的窸窣。
凌兰君靠在雷季轩肩上,闭眼喘息,疲惫如潮水漫过四肢。可这一次,他没有退缩。他知道自己正站在记忆的悬崖边,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迷雾,但他不再只想转身逃离。
他想往下看一眼。
雷季轩感受到他身体的放松,擡手抚了抚他的后颈,动作轻缓。他知道风暴还未过去,但至少此刻,这个人愿意留在原地,而不是躲进沉默的壳里。
暮色彻底笼罩房间,最后一缕光消失在墙角。尘埃静浮,像无数细小的星子悬浮于时间之外。
凌兰君忽然睁开眼,转向雷季轩。
“下次……”他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你要叫我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