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珍
美珍
好消息和坏消息几乎是同时来的,不过,其实也不算什么坏消息。
好消息是沈临年初在牌局上认识了一个做工程的,你来我往了一阵子便熟识起来。
对方看他长得俏,能喝酒,有股子狠劲儿;又听人说他是惠城人,或许在惠城能有些人脉,便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有消息说惠城城郊会建一个新的火车站,我打算找找路子去承包一些小的工程,”五哥给沈临递了根烟,“但我老婆快生了,走不开,需要找两个靠谱的兄弟去盯着。”
沈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接过烟来,“怎么个靠谱法?怎么盯?”
“也就是打点打点惠城的关系,不闹乱子,”五哥吸了口烟,吐了出来,牌桌四周烟雾缭绕,“和气生财的道理嘛,又不是每个人都懂的。”
沈临问:“能赚多少?”
五哥擡手比了个数,“做工程么——不是一次性的买卖,有合作才有下文,这都是长久的,或许这一趟不赚钱,但下一趟能赚到两趟的钱,亏了不算你的,赚了么,我给你分两成。”
老狐貍,让老子给你白打工,沈临想,但很快又换上笑脸,“打牌要紧,我考虑考虑。”
通宵回家,在路口的早餐店吃了碗面,把口袋里剩下的叮呤咣啷的硬币花光,在楼下碰到了等候已久的房东太太。
“沈生,”房东太太叫住他,“房租拖了两个月了,什么时候再缴?上次你说找你老婆要,找你老婆也找不到人,你们平时要是不住在这里,也不好耽误我租给别人吧?”
沈临身边的女人换得太勤,个个神出鬼没,房东太太索性用“老婆”代替。
昨晚打的是十五块钱一盘的,输惨了。沈临的头有点痛,眼里布满红血丝,想到那个惠城的工程项目,说:“那就不住了,房租我现在没有,你要么找我老婆要,要么直接把押金扣掉好了。”
房东太太看他总与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好歹答应得算爽快,也不好多要求些什么,只说:“给你三天搬走时间够不够?”
沈临自己没什么东西,摆摆手,“够了、够了。”
睡了一觉醒来,天已经黑尽,琐碎而吵闹的声音透过薄薄的窗户传了进来,奚美珍还没回来,在无尽而频发的争吵过后,她常常玩消失。
不管她了,也管不了她了。
沈临从床上坐起身,环顾四周,盘算着带哪些东西走。
锅碗瓢盆和生活用品都是林雅俏和奚美珍置办的,他用不上也不需要,于是缓慢地起身,从衣柜里翻出了常穿的衣服,又在鞋柜里翻出几双鞋子,一股脑塞到旅行袋里,走到门口,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没有想过回过头看看这满当当的,消磨过许多女人真挚爱恨的屋子,没有想过给奚美珍留上一两句珍重的话语,或是告知她房子已退租,记得体面退场。
再天亮时,沈临人已回到惠城。
他把及肩的头发剪短,抹上发蜡,换上衬衫和西裤,妄想以此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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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美珍提着沈临爱吃的卤味小菜和啤酒回来,却发现门洞口堆满她的东西。
几个年纪大的叔叔婶婶还在往外搬。
“怎么回事啊?”她踩着高跟鞋重重地上前,“打住,——你们这是在干嘛?信不信我报警告你们擅闯民宅!”
“你男人跑掉了,”他们不屑一顾地说:“还差一个月的房租没缴,你来正好,把钱付了,搬家费我们就不收了。”
沈临,跑掉了……?
“不可能,你别吵,我打电话问他,让你们他妈的胡说,”奚美珍几乎是尖叫着吼了出来,把手里的塑料袋往地上一扔,从小皮包里翻出手机给他打电话,手发抖,浑身抖。
拨了第一遍、第二遍、第三遍,……她渐渐地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是空号。
“是吧,都跟你说了他跑了,”阿叔拍拍奚美珍的肩,“你还年轻,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奚美珍不领情,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赤目红唇,美丽中难掩狠毒。
她的锁骨下方还纹着沈临的名字,普通的纹身其实不算疼,想着他的时候甚至恍惚地觉得甜,但就这一个地方神经特别多,特别疼。
本来红肿都消退了,现在却开始隐隐约约地泛疼。
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呢?沈临。
她后知后觉地发觉原来是心脏在疼,每跳一下,就抽痛一次。他们一开始,明明不是这样的。
奚美珍真切地爱着沈临。
有人告诉她,看到沈临上了去惠城的大巴;还有人告诉她,他从前的女人是惠城人,他暧昧过的学生妹也是惠城人。
惠城究竟有什么好的?
奚美珍决定去趟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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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盒烟,”奚美珍站在绯绯小卖部的柜台前,打量着朴素整洁的店铺,“细支的芙蓉王。”
是个生面孔,最近惠城的生面孔多了不少,这让陈燃心里升起一股希冀,小旅行社也筹备得差不多了,约莫明年年后就能开张。
陈燃转身,熟练地从货架上取了一盒,“二十六,火机要么?”
“不用,”奚美珍从掏钱买单,眼睛又四下扫了扫,问:“你是陈绯的哥哥?”
“是,怎么……”陈燃问道:“你认识陈绯?”
奚美珍说:“在阳城溜冰场见过,不算太熟,她名字挺好听就记住了。”
“噢,”陈燃笑笑,顺手从架子上拿了包口香糖,低了过去,“既然是陈绯的朋友,请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