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辣椒
小辣椒
这夜不知有多少人辗转反侧。
救护车疾驰而来,红蓝闪光和喇叭声打破入夜的宁静。裴肖合由担架擡着上了车,男孩们躲在宿舍的玻璃窗后,惴惴不安着。
出了口恶气的爽利感转瞬即逝,莽撞带来的后怕和恐惧席卷而来。
他们凑到一起,决定谁也别认,打死也不认——教练是会相信一个人,还是相信一群人?
就算是责备和惩罚,分摊到每个人身上,也不过和摔了一跤一样,不怎么疼,能怎么疼?
第二天早训时裴肖合没有露面,黄义全的气压低得可怕,“裴肖合伤得很严重,基地大门口的监控显示昨晚并没有人出入,那么只能是基地里的人欺凌他,现在,我数三声,参与了的人站出来,我酌情考虑减轻惩罚。”
拖长放缓的三声,一声比一声严厉低沉,可话音落地,也并没有人迈出一步。
黄义全冷笑一声,对这些小子们失望透顶,“你们不要以为法不责众,这套在我这里不适用,既然没有人站出来,那就所有人一起受罚,现在所有人去操场跑五十圈,我不喊停就不许停——直到有人站出来。”
一圈、两圈、三圈……跑到第二十圈时,渐渐有人体力不支,整个队伍的速度明显放缓,黄义全眼睛像鹰一样锋利,盯着每一个试图偷懒的孩子。
“谁敢走,我就留下来陪他多跑十圈!”黄义全的语气严厉至极,“继续,不许停。”
终于有小队员无法忍受,停下步子大声反抗道:“教练,您这是体罚!这么跑下去腿和膝盖会出问题、会影响训练的!”
沈池一直带头跑着,闻言丝毫未受影响,继续着。
身后黄义全浑厚的声音传来,参与了霸凌的队员们不免心惊。
“腿疼吗?裴肖合的小腿被踢到骨裂,肋骨也被打断了两根,身上大面积流血、淤青!你们才跑了几步?你们的疼算得上几分?如果现在算体罚,那你们昨晚的恶劣的所作所为,足够警察把你们抓进去判上个好几年,还影响训练,你猜猜少管所里会不会让你们训练?”
忽然一个少年停下脚步,飞奔回黄义全的身边,面色焦急,关切地问:“他伤得那么严重吗?我能去医院看看他吗?”
他叫陆清,睡裴肖合的下铺,他和沈池是昨晚唯二没有参加霸凌的队员。
陆清打心眼儿里佩服裴肖合,从他锲而不舍地想加进击剑队,每天旁观晚训那时开始——他看着裴肖合背着一个旧旧的大书包,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的一招一式,手里的笔飞舞着,唰唰写个不停。
陆清文化课学得不多,从他贫乏的成语库里,找到“求知若渴”四个字来形容这个少年。
既然陆清能看出来,想必其他人也能看出来——他太渴望了,他的野心勃勃让他们恐惧。
再到后来,上铺从心不在焉的尤理理换成了进步飞速的裴肖合,跟着他的那股劲儿,陆清也从吊车尾往前前进了几名。
陆清对黄义全说:“黄教练,昨晚我和沈池队长值日,我俩留在训练场收拾装备和器材,我们没参与,其他人我就不清楚了。”
黄义全低下头,深深地看了陆清一眼,眼里神色冷清,但他冲他点了点头,“你去休息。”
接着他喊了沈池的名字,让沈池也在一旁休息。
剩下队员的名字和裴肖合指认的一致,黄义全原本并不相信有那么多队员参与了这次恶性事件,他想下次不应质疑裴肖合的观察和记忆力。
不,他想没有下次。
确认范围之后,男孩们开始互相指认和推脱,带头的几个被交给警察,调查结束后被开除,剩下的“从犯”里有原本入围新星赛的几位,黄义全当机立断,依旧把沈池作为种子选手参与个人赛,而整个惠城击剑队放弃团队赛的比拼。
裴肖合和陆清作为替补一同前往。
沈池和陆清去医院探望裴肖合,顺便把这个勉强算“好消息”的消息告诉他。
陆清抱着黄义全交给他的大纸袋,把紧要任务交代了,“阿合,这都是黄教练特意给你准备的录像带,好像是前几年新星赛的带子,去年的冠亚军,江城队的李京啸和阳城队的许凌今年都还会再参加,他让你好好看看,研究研究他们的打法。”
裴肖合冲陆清淡淡地笑了一下,当作回应,笑容难掩失落。
医生说如果他以后还想打比赛,就要把身上的伤彻底养好,不然今后就是反反复复的复发,新星赛虽然在次年的三月,还有半年多的时间,但他最好不要碰剑,不要训练,不要有任何剧烈的体能训练。
那比赛近在咫尺,他却没机会上场了。
沈池安慰他说:“那几个带头的都被开除了,其他的人都被黄教练从新星赛除名,一个二个盘算着要退队,我们知道你受了太大的委屈,但这好歹算是得到一个还不错的结果。再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身体养好了,你这么厉害,一定能再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裴肖合点点头,“嗯”了一声。
“就是,而且咱们的目光放长远点,国内的击剑可是从惠城发家的,什么阳城江城都得往后稍稍,等后年——就是我们三剑客的天下,”陆清的牛吹起来可没边儿了,“一言为定啊,我们以后一定打遍天下无敌手。”
见两人没有热烈响应,陆清厚着脸皮解释道:“哎呀,行了,我知道自己水平次,你们俩打遍天下无敌手,我给你们当后勤当啦啦队,行不行?”
眉眼里的冰雪,总算消融了些。
“谁是啦啦队?抢我工作啊?”
女孩脆生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男孩们的目光寻着声音,看向门口。黄昔悦轻车熟路地走进来,把书包顺手甩在隔壁床上。
黄义全拿她没办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她放学来陪他一会,但八点半之前得到家。
黄昔悦拍了拍陆清的肩膀,“起开,这是本姑娘的专座。”
话毕,陆清莽莽撞撞地站起了身,黄昔悦从病床柜子里摸出一个圆滚滚的大橘子,麻溜地剥好皮,就往裴肖合嘴里塞。
沈池和陆清都看呆了。
裴肖合有点害羞,小声说:“你别,我自己想吃会自己剥,我手又没事。”
“你的手万幸是没事,”黄昔悦毫不掩饰,“要是有事,本姑娘得把惠城队所有人的胳膊都卸了——包括黄义全。”
说完擡眼看了看陆清和沈池,陆清算是个生面孔,“你就是陆清?就是你俩没欺负他,对么?”
“是啊,”陆清连忙说:“我俩没……”
“那就好,”黄昔悦那没出息的样儿,跟个冲锋陷阵的小兵似地,毫不避讳,“反正你们队里不准恋爱这事儿我知道,黄义全都跟我强调几百遍了,但我单方面喜欢他,我就乐意对他好,所以……今天我把话放这儿,谁要是以后再欺负他,就算是我亲爹,我也照轰不误!”
陆清看了眼清淡无澜的裴肖合,这么寡淡个人,原来是好小辣椒这一口,那时他就很坚信,等他们长大以后,裴肖合肯定是个妻管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