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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村庄(下册)》(22)

四十七、“相爷”的结局

别看“丁卯儿”的大字报运动,没有得到“相爷”和“咸菜回”的任何支持,整个运动还照样开展得轰轰烈烈,热火朝天,没几天就把“亨奶奶”  家的后墙,贴了个满满当当,村委会提供的那点儿资金,根本不够买这么多纸张的,要说还是“丁卯儿”有办法,后来干脆就号召大家把旧报纸都用上了,旧报纸不够用,他就往公社去找孙秘书要,孙秘书看他这么积极主动,运动又搞得有声有色,当然也乐得支持。

大字报花里胡哨地贴满了墙,上面的内容也是五花八门,什么某某人偷了生产队一箩筐棒子啦,某某人多写了几个工分啦,某某人从来不爱穿裤头啦,甚至某某人哪天拉完屎忘了擦屁股,都让人给写了出来,写出来的内容这么新鲜,围观的人当然也就少不了了,认字的不认字的,都挤到了大字报前面,听认字的人大声念出来也好,指点比较哪张的字看着更顺眼也罢,反正这么一件新生事物,至少还是给大家伙儿带来了不少的热闹新鲜的话题。“搅屎棍”难得见到这么个随便他参与的热闹场面,脸上兴奋得都冒了油光,随便拉上个不认字的人,就想跟人家演练鲁智深看告示时候的那场对话,可惜人家大家伙儿都忙着看大字报,议论大字报,没人有心思配合他,他倒也不生气,没人配合干脆就自问自答:“哎,看啥哩?烧饼呗,我说的是那上边,上边是芝麻,我说的是那些个黑的,黑的嘛糊了。”

说完一段就“哈哈”大笑一阵子,也不管有没有别人跟着他一起笑。

热闹的场景持续了没几天,味道就有些个不对了,那些被别人写出来丑事的人,除了跑到大街上杀七个宰八个地叫骂之外,第二天当然要开始写对方的丑事,而且一定要把对方写得更丑才解气,韩家庄这么小,总共就这么百十口子人,就算大字报上没有落款,没有说是谁写的,可大家掰着手指头一合算,也能合算出来是谁,所以反击起来相当准确。遭到反击的另一方,当然也不肯轻易就偃旗息鼓,这样一来二去,内容写得可就越来越没有规矩了,真的假的全都上来了,什么某某人是美国特务啦,某某人家里头有变天账啦,某某人给井里头下毒药啦,最最可气的是,不少人都被写成了“破鞋”和“搞破鞋”的人,不少个家庭,也因此立马陷入了争吵打闹,变得鸡犬不宁了。事情发展到这个份儿上,“丁卯儿”和“大喇叭”那点儿事,当然也就不可能被人们放过了,谢天谢地“丁卯儿”媳妇不认识几个字,不然他们家可又该有热闹瞧了。

这中间“咸菜回”也拉着“相爷”,过来看过那么一两次,可不管他说什么,重复多少遍他那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相爷”也始终把嘴巴闭得严严实实的,一个字都不回应他,除了偶尔轻微地摇两下头,缓缓地出口长气,脸上也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表情。倒是“老片儿汤”,瞅见个没人的场合,赶紧来到“相爷”身边,好歹还逗他开口说了那么一两句话:

“哎,‘相爷’,您倒是说说看,他们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

“你年轻的时候,赶过大车吧?用过草驴驾辕吗?”

“草驴驾辕?那还不彻底乱了套吗?”

“你说对了。”

“相爷”说完,转身就走,“老片儿汤”傻愣愣地站在当地,好像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明白,“相爷”干吗要问他这些。

“亨奶奶”家墙上的大字报越来越多了,第一层贴满了,大家又开始贴第二层第三层,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新贴上去的大字报自然会把原来的大字报盖住,原来的大字报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大字报的作者当然不愿意,忍不住就要出手把新贴上去的大字报撕掉,新大字报的作者当然也不能接受别人撕他的大字报,这样双方就难免要真刀真枪地来一场交锋了。村委会前面的那点儿地方,本来就已经够热闹的了,贴大字报看大字报的,看了大字报叫骂的,已经闹腾得沸沸扬扬的了,如今再一开始争抢地盘,这热闹劲儿就更没法形容了,简直真成了运河开口子了。

俗话说“物极必反”,热闹到一定程度,当然也就该出来一个能让局面安静下来的人了。

“亨奶奶”接连几天都没睡好觉,老是一合眼就看见韩元亨,着急忙慌地拍打自个儿家的栅栏门,可等到她赶紧起来,过去给他开门,他却又根本不进家门,而是飞快地跑开了。“亨奶奶”琢磨来琢磨去,也琢磨不清楚这么个梦的意思,只好来到牲口棚,跟儿子“老不行”念叨念叨,让他抽空儿到他爹坟上看看,烧两张纸,省得他爹不放心家里头。“老不行”

跟着他娘回家拿烧纸,路过村委会前面的人群,看到自个儿家后墙上,满满当当的大字报,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一连声地叫喊起来:“捏个不行,捏个不行。”

一边喊,一边返身回到了牲口棚里头,挑上水桶,夹上扫帚,顺湾边挑了两桶水,马不停蹄地来到了自个儿家的后墙根儿底下,把两桶水使劲泼到了墙上,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大字报,一沾水立马变成了一团团无精打采的黏糊糊的纸泥,再让“老不行”挥扫帚一扫,立马就“噼里啪啦”从墙上掉落到了地下,成了一摊一摊的狗屎。“老不行”来得突然,动作的幅度又实在出乎人们的预料,大家伙儿好像一下子让他给吓蒙了,竟然没有人上来阻拦他,等到人们反应过来,大半拉后墙都已经让他清理干净了,人们七嘴八舌地上前指责他,可他照样该泼水泼水,该挥扫帚挥扫帚,完全把人们的指责当成了耳边风。人们一看这样不行,赶紧跑去把“丁卯儿”

和“小馄饨”等人喊了过来,“小馄饨”上前抓住了“老不行”的扫帚,“丁卯儿”则趁机站到了他面前:

“‘老不行’你疯了吗?你知道你这是什么罪过吗?你这是反革命行动,我们可以把你抓起来,判刑,甚至吃枪子儿。”

“老不行”看看“丁卯儿”,用大拇哥朝身后一指:“我,我不管,是,是我,我家墙不?”

“是你家墙怎么啦?”

“是,是我家墙,捏个,捏个就不行。”

“用你家个破墙,贴个大字报怎么啦?又给你贴不坏?”

“我,我不管,不行,啊啊就是不行,别,别处贴去,不然我,我就操,啊操,啊操……”

“丁卯儿”赶紧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巴:“得了哥们儿,就咱这口条,就别再忙活那件事了,你省点儿劲,我们也赶紧换个地方得了,我可不想看着你把自个儿累死在这个事儿上面。”

“丁卯儿”说说容易,可真要找到了个比“亨奶奶”家后墙更好的贴大字报的地方,还真没有那么容易,再加上人们的新鲜劲也已经差不多过去了,点灯熬油地折腾了这么多天,也实在得补些觉了,“丁卯儿”接连带头换了好几个地方,看着都没那么可心不说,跟着他写大字报的人数,也是一天比一天少,后来还干脆就看不见再有新的大字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字报运动的火焰,想不到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让“老不行”的两桶水一把扫帚,给彻底扑灭了。如此不可思议的悲惨结局,对“丁卯儿”的打击实在太大了,让他一连几天都没能打起精神来,除了待在家里头看着报纸生闷气,什么都不想干。

可是光生闷气不管用,眼下的局面不能袖手不管,就这么破罐子破摔下去肯定不行,既不是他这个革命委员会主任应该有的态度,上级也绝对不会答应,既然是文化革命,自个儿又是韩家庄数一数二的文化人,当然就有责无旁贷的义务把这场革命开展起来,想来想去,还是得打起精神,另辟蹊径,争取再弄出点儿什么新鲜的来,让它东方不亮西方亮,也算是没辜负了公社书记和孙秘书对自个儿的尽心栽培。

要说“丁卯儿”的脑子就是好使,三琢磨两琢磨,还就真让他琢磨出来一个主意:给村里的孩子们改名字!要说这个主意也不算忒新鲜,“丁卯儿”早就在报纸上看到了这样的报道,京城里头早就兴起了这种潮流,不光人的名字,都改得赤胆忠心,又红又亮,就连自个儿小时侯去玩过的那些个地名,好多都已经改成了赶潮流的革命的名字,京城里头兴起来的这一拨潮流,要传到乡下,估计时间短不了,韩家庄要是能在这方面来个先下手为强,没准儿就真成了公社甚至县里头的典型哩!

“丁卯儿”想到做到,立马就把自个儿的几个孩子叫过来,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们,打明天开始,他们就要跟过去落后的旧名字决裂,彻底换上新潮革命的新名字:占东改成了“敬东”,占禄改成了“卫东”,因为小巧是个女孩子,给她改名字还真让“丁卯儿”头疼了一阵子,最后联系到伟大领袖的名字毛润之,才想到了“敬之”这么个不算难听,女孩子也能用的名字,孩子毕竟是孩子,只要新鲜热闹,什么他们都乐得试一试,“丁卯儿”要改他们名字,他们不光丝毫不反对,反而异常兴奋,名字刚改完,他们就四处奔走着宣告去了。

小巧占东这么一带头,别的孩子当然也就不甘示弱了,前呼后拥地冲上来,你争我抢地要“丁卯儿”也给他们改个新名字,“丁卯儿”好像终于找到了施展自个儿才华的营生,笑呵呵地看着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从脑子里头给他们搜罗着好听又新潮的名字,什么卫国卫党,红忠红卫,什么爱领爱袖,朝晖朝阳,要说也真有他的,韩家庄一二十个孩子,个个名字都不能重样,还要既新潮又好听,他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还真就把这事儿给办成了。名字一改完,孩子们是高兴了,欢天喜地地奔走相告,可是各家的大人一下子可就炸了窝了,自个儿的孩子让人家随便给改了名字,居然连个招呼都不跟自个儿打,这还了得?更何况新改的名字,居然完全抛弃了家谱上排字的次序,有的弟兄几个竟然用了完全不同的字,有的差着辈分的孩子,居然给排到了同一个字上,真要这样下去,将来孩子们岂不是连自个儿的辈分都要搞乱套了吗?

家长们凑到一起一议论,越发觉得这事儿不是个小事,不能就这么任由“丁卯儿”胡作非为,于是大家相互簇拥着,来到了“丁卯儿”家,要求他老老实实把孩子的名字再给改回来,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别看给孩子们改个新名字没费多大力气,孩子们就欢天喜地接受了,可想要再让他们把新名字扔掉,重新换回原来的旧名字,就远没有那么容易了,别说“丁卯儿”本身没有这个意愿,就算他有这个意愿,这事儿真办起来,也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弄不好就得把孩子们都得罪了,“丁卯儿”当然清楚这里头的难度,绝对不会轻易出头去当这个恶人:“兄弟爷们儿,你们也不用冲我嚷嚷,孩子们想要个新名字,大爷大叔地喊着我,我也不好意思就忍心不给他们起,至于起得好不好,可不可你们大人的心,那我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有道是众口难调,‘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你们要是实在不喜欢,你们完全可以随便把我起的名字扔掉,这个我绝对没意见,可至于孩子们高兴不高兴,同意不同意,那可就是你们之间的事了,我真的是爱莫能助了。”

“丁卯儿”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大家伙儿一时拿他也没有办法,“桂爷”眼下又不在家,不得已,大家只好拥挤着来到了“相爷”的屋子里头,要求“相爷”出面,替大家主持个公道。“相爷”一边耐心细致地听着大家伙儿的发言,一边一声不响地拄着拐杖,在屋子里头来来回回地走动着,一直走了大概有几十圈,把大家伙儿眼睛都快要走迷糊了,这才猛地停下身子,慢条斯理地跟大家伙儿说道:“要说‘丁卯儿’随便给孩子们改名字,确实有些不应该,不过咱话又说回来了,眼下咱韩家庄也好,孩子们也罢,正经都是有灾星的时候,给他们改个名字,躲躲灾星,要说也不能算是什么坏事,至于说他没用咱家谱上排的字,也没法全怪他,咱家谱上本来也已经没什么字可用了,老元清交代我再合计两个字续上,我合计来合计去,也还始终没找到合适的字眼哩,好在眼下‘丁卯儿’改得这些个名字,估计都用不长,回头等灾星过去了,我也找到了合适的字眼,咱再让他把名字给改回来,大家伙儿你们说好不好啊?”

“相爷”这么大岁数的人,把话都客客气气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大家伙儿还怎么好意思说“不好”啊?心里头就算有再多的不痛快,也只能暂时先咬牙忍一忍,照“相爷”说的意思去办了。

孩子们对新名字的喜欢迷恋,持续了还没有一天,就让另外一件更新鲜的事,把他们的注意力彻底吸引了过去。

“老不行”往他们家后墙上泼水,拿扫帚打扫大字报的时候,大家伙儿还没十分注意,等到过了一天,后墙也打扫干净了,水也干了,不知道是谁,忽然从砖墙上,发现了四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口”字,前面两个口细长,相互间还隔开了不小的距离,第三个口还算方正,位置也还算居中,第四个又有些偏小,位置也有些偏下。整个一块砖头上,就写了那么四个口字,看上去实在有些不知所云,因为谁也没听说过“口口口口”

这么一句话,说是写其实也不能算写,也就是用另外一块砖头,或者什么别的坚硬的东西刻上去的,笔迹歪歪扭扭,也不知道是写字的人力量不够大,还是本来就不太会写字。

也许正是因为谁也说不清这几个“口”字放在一起,到底是什么意思,人们反而一下子全都给吸引过来了,前呼后拥地挤到砖墙前面,比手画脚地议论起来,有说是爱打尜尜的孩子们,在墙上画的“尜尜城”,或者干脆就是他们胡写乱画,根本没有什么意思的,有说是祖宗天书,想要提示韩家庄人什么要紧的事情的,顺着这种说法往下再一演绎,就有人演绎出来老元亨显灵,提醒大家大运河又要开口子了,要是搁在前些年,这种说法没准儿还真能唬住不少人,可眼下情况已经大不相同了,封建迷信思想已经成了被秋风狂扫的落叶,牛鬼蛇神更是早已不见了踪影,老元亨还怎么敢随便显灵?要是他真还有这么大胆量,“亨奶奶”挨批斗,遭“小馄饨”

那一顿笤帚疙瘩的时候,他干吗不出来拦挡拦挡?就算他不拿“亨奶奶”

当回事儿,那他孙子遭难的时候,他总不应该坐视不管了吧?前面几桩这么大的大事,他都没有显灵,眼下没有发生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他就更没有突然要显灵的意思了,再说即便显灵,即便要告诉大家运河要开口子,直接画两条线代表运河,在随便哪条线上少画一段就是个口子,愿意的话再画上奔流的河水也不难,实在没必要写这么几个有长有方的“口”字,让大家如坠五里雾中,万一猜测不到他的意思,岂不是要耽误大事吗?

也有不少人认为这些根本就不是什么“口”字,只不过是一些或长或方的图形,比如院子,房子,猪圈,甚至桌椅板凳,再不就干脆是为给死人下棺材打的坑,当然,这一派人的说法很快就被排除到了圈子外面,因为他们的代表人物根本不认识字,“打坑”的说法听上去就丧气,何况还一下子出来了四个,韩家庄还从来没听说过一连气死这么多人的事,这种危言耸听的说辞,肯定要招来韩家庄人的一大堆的唾沫。

要说认识字,韩家庄肯定还得数“丁卯儿”,大家争竞不出眉目来的时候,目光自然也就聚集到了他的身上,可是平常日子总是振振有词的“丁卯儿”,此刻却成了个闷口葫芦,紧锁着眉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盯着那块带字的青砖,看了不知道有多久,除了唉声叹气地摇了不知道多少次头之外,居然连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大家伙儿苦等了半晌,也没有听到从他嘴里头发出来的丝毫动静,难免有些心灰意懒,不知不觉散了,剩下“丁卯儿”一个人,继续在砖墙前面又站了好一阵子,这才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匆匆地朝“咸菜回”家走去,一见面就给“咸菜回”来了个“先下手为强”,张口就把“咸菜回”好好数落了一通:“我说你这人,简直要多没德行,就多没德行,前面我‘三顾茅庐’似的上门求你,让你写两张大字报,跟大家伙儿一块儿凑凑热闹,你瞧你那个酸文假醋的拿捏劲,你既然愿意拿捏着,不写也就得了,谁也没说非要强求你写对不对?没有臭鸡蛋,咱照样做槽子糕,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嘴上说着不写不写,回头趁人家不注意,再偷偷跑过去胡写乱画啊?”

“咸菜回”让他数落得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一连气说了十几个“莫名其妙”,“丁卯儿”一看“咸菜回”真生了气,心里头反倒有些踏实了,知道墙上的那几个字应该不是他写的了,于是就把“老元亨”

家后墙上,如何如何出现了四个口字的事,原原本本地跟“咸菜回”念叨了一遍,让“丁卯儿”没想到的是,“咸菜回”反倒一下子坐不住了,急急慌慌地站起身,趿拉这鞋子,就冲出家门,朝大街上奔去。

砖墙前面这会儿已经彻底冷清下来了,“咸菜回”独自走到那块写着四个“口”字的青砖前面,俯下身子,把整张脸几乎都贴到了青砖上,仔仔细细地看了半晌,这才直起腰来,使劲捶打了几下子后腰,然后又继续把脸贴上去,仔细端详那几个字,一边端详,还一边伸出右手食指,在青砖上一笔一画地比画着,比画了半晌,这才煞有介事地使劲点了几下头,把手指头抽回来,在衣袖上使劲擦了擦,转身往回走去。

“咸菜回”端详那几个字,连同用手指头比画的整个过程,“丁卯儿”

就一直寸步不离地站在他身后,眉头紧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一切,好不容易等到“咸菜回”直起腰来了,还没听见他说个只言半语,哪能轻易就让他走了,他紧走两步,抢到“咸菜回”前面,用身子挡住了他的去路:“说句明白话,说句明白话我让你走,绝不拦挡你,可要是什么话都没有,就算我不拦挡你,你自己就能走得心安理得吗?”

“哼,明白话,明白话是想说就能说的吗?再者说了,就算真有明白话,遇不上明白人,说了有什么用?说了白说不算,弄不好还会惹来天大的麻烦哩。”

“你这话可真有点儿绕脖子,也不知道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揣着糊涂装明白,可不管怎么着,你好歹也得撂下句话再走。”

“撂下什么话?我要撂下的话就是,你别在这儿瞎耽误功夫了,要真想听见句明白话,就赶紧跟着我走吧。”

“咸菜回”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丁卯儿”似乎也没了主张,只好乖乖地把路让开,让他大摇大摆地从自个儿身边走过去,自个儿则服服帖帖地跟在了他的身后,两个人就这样一声不响地走进了“相爷”家的院子,走进了“相爷”住的南屋,站到了“相爷”的面前。

“相爷”似乎正坐在床上闭目养神,说似乎,是因为他眼皮垂得实在太低,没有人能看清楚他到底有没有睁着眼睛,不过即便他没有睁着眼睛,似乎也已经听到了“咸菜回”和“丁卯儿”进来的声音,因为他似乎轻轻地说了声“坐吧”,右手的某个手指,似乎也若有若无地朝墙边的椅子指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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