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音被掳(修)
灵音被掳(修)
戚玉嶂走后,封灵籁三人推开了申府大门。一股陈腐气息扑面而来,门内景象萧瑟得令人心惊。
庭院深深,蒿莱满径,杂草几乎没过人膝。几株粗逾合抱的古银杏,虬枝盘曲,歪斜地刺向灰蒙天际。
满地枯黄的扇形落叶,半掩在薄薄初雪之下,人踏上去,便发出碎裂轻响。
她们沿着曲折回廊穿行,肖灵音默数着经过的院落与厢房。许多雕花木窗历经风霜侵蚀,窗棂朽坏,彩漆剥落,露出内里枯槁的木色。
庭园更显荒芜。野草疯长,几乎与小曲齐眉。
封灵籁抽出随身长刀,寒光一闪,利落地劈开眼前丛生的荆棘藤蔓。拨开厚障,隐约可见几株早已枯死的名贵花木残骸,枯瘦的枝条在凛冽寒风中簌簌摇曳,诉说着昔日繁华的凋零。
“好大的宅院!”肖灵音低声惊叹,语气中夹杂着惋惜,“可……怎地荒凉至此?主人不在,竟连个洒扫照看的仆役也无么?”
封灵籁步履轻盈,领着二人将申府里里外外细细踏勘了一遍。她步履无声,眸光如尺规,冷静地将重重屋宇、座座庭院的方位格局,一寸寸刻入心底。
待将这偌大府邸的脉络尽数了然于胸,方才引着众人回到主院。
封灵籁挽起衣袖,露出一截虽纤细却隐含劲力的手腕,目光清亮,“今日,先拓出主院方寸之地。余下院落,徐徐图之便是。”
众人应诺,立时行动起来。
小曲挥动长帚,细细扫落檐角蛛网尘封;肖灵音提了木桶清水,擦拭窗棂积垢;封灵籁则亲自整理堂前那几方厚重的黄花梨木几案。
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桶中水波晃漾的清响,间或夹杂几声低语轻笑,竟给这沉寂多年的院落,注入了久违的生机。
日影西沉,主院终于焕然一新。芜杂野草尽除,露出古朴厚重的石板地面,虽有几处岁月裂痕,却更显沧桑厚重之气。
主屋之内,桌椅归位,窗明几净,梁上久蒙尘垢的精致雕花,重新焕发出温润光泽。
封灵籁立于阶前,望着渐次点亮的灯火,唇角不自觉漾开一丝浅浅笑意,“今日便到此,先用膳罢。”
小曲抱着扫帚,面有迟疑:“姐姐……不等师父了么?”
“这个嘛……”封灵籁眨了眨眼,语气微带不确定,“宫中……总该管一顿御膳吧?”
说着,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肖灵音。
肖灵音轻轻摇头,鬓边珠花随之微颤:“我四岁便离了都京,更不曾踏足宫禁之地。”
封灵籁贝齿轻咬下唇,忽地将腰板一挺:“管他呢!堂堂皇宫还能缺人一顿御膳不成?”
她一手挽住一人胳膊,眼珠灵动一转,“走,咱们先去祭五脏庙。若他回来腹饥……大不了本姑娘亲自下厨,给他煮一碗热腾腾的面便是!”
戌时三刻,戚玉嶂方从重重宫门中脱身归来。
甫一进屋便见封灵籁倚在灯下,正津津有味地翻阅一卷书册。他走近一看,竟是部古旧经卷,不由奇道:“此物从何得来?”
封灵籁头也未擡:“打扫时于角落翻出的。对了,今日入宫觐见,情形如何?”
戚玉嶂掂了掂桌上茶壶,尚有分量,便取杯斟水。盏中几片粗茶漂浮,茶水滚烫灼人。
他放下杯盏,长叹一声:“还能如何?宫门深似海,规矩如铁索,人心似九曲回廊。各宫娘娘小主,哪个是好相与的?步步惊心,如履薄冰,谈何自在?”
听他将那九重宫阙说得如此怨苦愁深,封灵籁忍俊不禁,终于擡起头来:“至少,宫中锦绣堆里,不缺泼天的富贵荣华呀。”
戚玉嶂轻抿一口热茶,烫得眉头紧蹙。果然欲速则不达,他只得搁下茶盏,待其凉透:“荣华富贵?我戚某人探囊取物,何需仰赖宫门?何况那宫里的富贵……古训有云:‘伴君如伴虎’,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封灵籁掩唇打了个哈欠,将经卷轻轻合拢:“如此说来,明日你便要入宫当值了?”
她歪着头,眸中带着一丝促狭,“却不知是去伺候哪位贵人?某位千娇百媚的小主?还是母仪天下的娘娘?”
“皇帝。”戚玉嶂眼皮也不擡地答道。
“什么?”封灵籁的手指顿在冰冷的书脊上。
戚玉嶂这才擡眼,唇角微扬:“戚某顶着‘医圣’这块招牌,入宫侍奉的,自然是天子龙体。”
封灵籁眨了眨眼,霍然起身抱拳,语气轻快:“恭喜高升!”顺手抄起桌上经卷,“时辰不早,阁下早些安歇。”
言罢,人已如一阵清风,翩然掠出门外。
戚玉嶂怔然望着那抹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半晌未能回神。他端起早已凉透的残茶,一饮而尽。茶汤入喉,竟品不出一丝滋味。
烛火摇曳中,他擡手轻拂,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
翌日,天边尚挂着残星,不知谁家雄鸡引吭高啼第一声。
戚玉嶂惊醒,匆匆洗漱罢,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申府,踏着晨露微霜,向那巍峨宫城行去。
清晨的长街,薄雾弥漫,沁骨寒凉。所幸未降新雪,只余朔风急急掠过檐角。
戚玉嶂紧了紧身上略显单薄的青色官服,步履匆促地踏过冰凉石板。宫规森严,误了时辰便是滔天大罪,他不敢有半分耽搁。
宫门侍卫认得这张新面孔,验过腰牌,便挥手放行。
长长的宫道寂寥无声,只闻戚玉嶂孤清的足音在朱红高墙间回荡。他心中暗自盘算,脚下不停,转眼便到了太医院。
甫一进门,便有几名值守太医与他拱手为礼。
恰在此时,内廷总管申公公已奉命前来,召他即刻前往御前请脉。
《素问》中记载:“诊法常以平旦,阴气未动,阳气未散,饮食未进,经脉未盛,络脉调匀,气血未乱,故乃可诊有过之脉”。
是以早晨才起床诊脉为最佳。
辰时二刻,封灵籁立于肖灵音房门外,屈指在门板上轻叩三声,脆响回荡在晨雾氤氲的回廊间。她静候片刻,屋内寂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