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裂痕（上）

1988年那个炎热的夏天，淮北矿区仿佛被一层厚重的热浪所笼罩，就连树上的蝉鸣声也似乎裹挟其中，愈发显得聒噪而烦闷。王淑芳身着一件略显破旧的蓝色工装，正蹲在公共水池边用力地搓洗着。她的双手在水中不断搅动，带起一串串晶莹剔透的肥皂泡，这些泡泡轻盈地漂浮在水面上，宛如梦幻般美丽。然而，当它们与池水接触时，瞬间破裂开来，只留下一圈圈微小的涟漪。

透过那层薄薄的泡沫，可以清晰地看到水池对面筒子楼斑驳的墙皮。不知何时，墙上新刷了一条醒目的红色标语——“深化改革”。那几个大字在阳光的映照下格外耀眼，但仔细看去，却发现红漆顺着砖缝缓缓流淌而下，如同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此时，屋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夏日午后的宁静。原来是陈建军又犯病了，而且这次咳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厉害。夜晚来临，他依旧弓着背坐在台灯前，专注地修改那份《掘进队承包方案》。昏黄的灯光洒在桌面上，将他那张疲惫不堪的脸庞照得越发憔悴。烟灰缸早已堆满了抽剩的“大前门”烟头，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烟味。

王淑芳默默地走进房间，手里端着一碗刚刚煎好的中药。她轻轻地放在桌上，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份方案，只见上面用铅笔划掉了许多人的名字：老张、老王、老李……他们可都是当年那场透水事故中一起死里逃生的兄弟啊！想到这里，王淑芳心中不由得一紧。

“矿上说要‘减员增效’。”陈建军的嗓音因为长时间的咳嗽变得异常沙哑，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妻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周家那小子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居然一下子塞进了三个亲戚来咱们队里。这让我怎么安排工作？真是愁死人了！”说完，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窗外突然传来摩托轰鸣，邮递员扯着嗓子喊：“陈默汇款单！”王淑芳展开那张绿色单子，汇款附言栏挤着歪扭的小字：“母病愈否？深圳荔枝已熟。”

**深圳收容所**

铁栅栏外那炽热而耀眼的阳光，宛如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利刃，无情地割裂着陈默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庞。他静静地坐在审讯椅上，眼神却坚定地直视着前方。

对面的警察面无表情地敲打着手中厚厚的案卷，语气冷漠地说道：“暂住证过期、非法雇佣黑工，还有倒卖走私电器……这些罪名加起来，足够让你被判三年有期徒刑了！”

然而，面对这一连串严厉的指控，陈默并未露出丝毫惧色。他紧紧地盯着对方袖口那颗闪烁着金色光芒的纽扣，不紧不慢地回应道：“那些所谓的‘走私电器’中的磁头可是通过正规渠道进口的。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去查查相关的海关验货单编号。”

听到这话，原本镇定自若的警察脸色骤然一变，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就在这时，一阵清幽淡雅的香奈儿五号香水味突然从走廊那头飘散而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双精致的鳄鱼皮鞋缓缓地停在了审讯室的门口。

紧接着，一个身材婀娜多姿的女人出现在了大家的视线之中。这个女人正是林曼如，她身着一袭华丽的旗袍，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一种高贵典雅的气质。只见她修长的指尖轻轻夹着一张港资企业担保书，优雅地走进了审讯室。

当她走到近前时，人们才发现那份担保书上的落款处盖着一枚鲜红如血的霍英东印章。这枚印章仿佛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瞬间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上海华山医院**

苏晚晴面色苍白如纸，紧紧地攥着那张x光片，仿佛它是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她娇小的身躯蜷缩在昏暗阴冷的消防通道角落里，身体微微颤抖着。

导师严厉而急切的话语如同惊雷一般在她耳边炸响：“尘肺一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必须立刻停职休养！”这句话犹如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她的心坎上，让她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此时，从通风口灌进来的阵阵冷风无情地吹拂着她的脸庞和发丝，也掀起了她手中紧握着的x光片。借着微弱的光线，她看到了片子上那些令人触目惊心的阴影，心中不由得一沉。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去年在淮北拍摄矿井支架的时候。那个漆黑深邃的矿井中，弥漫着呛人的灰尘和刺鼻的气味。她手持相机，艰难地记录下每一个细节。尤其是当镜头对准那条裂缝时，里面露出的一截日本电缆引起了她的注意。当时，她只是觉得这个型号似乎有些眼熟，但并没有多想。

然而现在，回想起这段记忆，她突然意识到，那截日本电缆的型号竟然与深圳退货设备中的完全一致！这个惊人的发现让她的心跳瞬间加速，大脑一片混乱。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苏晚晴猛地站起身来，不顾一切地朝着不远处的电话亭冲去。她的脚步踉跄不稳，仿佛随时都可能摔倒在地，但她心中的紧迫感却驱使着她不断向前奔跑。

终于，她气喘吁吁地来到了电话亭前，迅速将一枚枚硬币砸向键盘。硬币撞击键盘发出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惊飞了几只正在附近觅食的麻雀。它们扑棱着翅膀，惊恐地飞向天空，消失在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