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金秋序曲（上）

北京的秋风卷着亚运宣传单掠过前门大街，王淑芳的三轮车铃铛沾了层薄霜。车斗里新添了保温铁桶，盖子上用红漆歪歪扭扭刷着“亚运特供”，酸辣汤的香气混着工地水泥味，勾得巡街的市容队员都忍不住摸出粮票。

“王姐，霍先生捐的那批不锈钢桶咋不用？”工地食堂的老马递过搪瓷缸，眼神往堆在墙角的崭新容器瞟。王淑芳舀汤的铜勺在桶沿磕出火星：“这老铜锅是俺们矿上抢险队用过的，经得住煤矸石砸。”说着瞥见桶底结着层翡翠色水垢，恍惚像是闺女临终前攥着的矿石颜色。

海淀黄庄的梧桐叶扑簌簌落在电子摊位的遮阳棚上。陈默蹲在“中关村科贸中心”的霓虹灯下，拿酒精棉擦拭着走私的东芝ct机电路板。隔壁摊主老刘凑过来递烟：“听说南洋珠宝行那案子结了？周公子的货......”

“改头换面了。”陈默掀起帆布，露出二十台贴着“亚运志愿者专用”标签的寻呼机，“你看这屏蔽层。”镀铬外壳内侧的俄文编码在秋阳下泛着冷光，正是去年从深圳海关截获的那批苏联零件编号。

蝉鸣渐弱时，林曼如的奔驰车碾过中关村新铺的柏油路。她摇下车窗，鳄鱼皮包链子刮蹭着“发展高科技，实现产业化”的标语牌：“陈老板，亚运村通讯指挥系统还缺个技术顾问。”

**上海外滩东风饭店**

苏晚晴攥着侨汇券排在兑换美元的队伍里，呢子外套被挤得起了球。黄牛凑近时带起一股福尔马林味：“东芝ct的球管，浦东仓库刚开箱的。”他撩开风衣，内袋里泛黄的说明书上，“普里皮亚季医院”的俄文印章被涂改成“亚运医疗支援”。

南京路永安百货的橱窗换了新景——电子屏上的“盼盼”举着火炬，像素点闪烁间，苏晚晴瞥见导师正与港商在街角交接牛皮纸包。老头转身时，纸包裂口处垂下一截电缆，铜芯泛着与淮北矿井相同的幽蓝锈迹。

“协和的实验数据。”导师将信封塞进她手心，纸币间夹着亚运村医疗中心的出入证，“霍英东基金会要看疗效。”证件照片上的自己面色苍白如ct胶片，背景里隐约可见苏联产辐射防护仪的轮廓。

**深圳罗湖口岸**

林曼如的高跟鞋踏过保税区新刷的斑马线，二十个印着“亚运建材”的集装箱正在装车。马仔撬开木箱，成捆的日本产钢筋泛着可疑的油光：“按您吩咐，三菱的标都换成首钢了。”

海关钟声荡过香江，对岸香港的霓虹映在她腕间的珍珠项链上。林曼如抚过钢筋表面的细微凹痕——那是在淮北矿区液压机上压出的防伪标记，与矿区小学挖出的“健脑灵”玻璃碴纹路如出一辙。

**淮北矿区疗养院**

陈建军蹲在栽满切尔诺贝利玫瑰的花坛旁咳嗽，白灰工作服上的“安全生产”字样褪成了“主全主产”。周公子踩着意大利皮鞋踱来，金牙在“淮北亚运健康中心”的铜牌上反光：“老陈头，香港专家要在地下室搞理疗中心，您这老矿工帮着看看通风口？”

暮色中，王淑芳蹬着三轮车拐进家属院。车铃铛撞见缩在煤堆后的老李媳妇，女人怀里紧抱着铁皮饼干盒：“陈嫂子，这是老李下井前藏的......”盒盖开启的刹那，1978年的矿井通风图在月光下泛黄，苏联专家用红笔圈住的坐标，正指向疗养院地下的防空洞。

**北京亚运村新闻中心**

秋风裹着沙尘拍打玻璃幕墙时，陈默盯着电视墙上的火炬传递直播发呆。央视镜头扫过霍英东捐赠的通讯车，防辐射屏蔽层的接缝处，隐约可见“rbmk-1000”的激光刻印。

“陈工！配电室跳闸了！”阿玲举着手电筒冲进机房，马尾辫上沾着翡翠色粉尘，“新装的东芝ct机漏电，把亚运村电网都带崩了！”

应急灯亮起的刹那，陈默瞥见窗外林曼如的奔驰车尾灯划过，车辙在沙地上拖出两道蛇形的痕，像极了淮北矿井裂缝的走向。

**上海瑞金医院地下室**

苏晚晴将最后一块铅玻璃装上自制ct机，防护服后背的汗渍凝成盐霜。显示屏亮起的瞬间，小白鼠胸腔里的金属颗粒突然移位，在成像图上拼出北斗七星——与王淑芳汇款单附言栏的笔迹惊人相似。

通风管传来震动，她踮脚摸到管壁新刻的凹痕：四道短，一道长。十年前透水事故的升级信号，此刻正从亚运村工地的方向传来。

**淮北矿区防空洞**

陈建军的手电筒光束刺破蛛网，1978年的苏联仪器突然嗡鸣。王淑芳摸着岩壁上新添的抓痕——那是指甲抠出的“快逃”，落款日期恰是亚运倒计时100天。当地底传来矿车脱轨的巨响时，他们才发现疗养院的温泉管道正插在三号矿井的透气孔上。

月光渗入裂缝的刹那，陈建军咳出的血痰在仪器表盘上洇开，翡翠色的数字开始跳跃——1990年9月22日，亚运开幕的日期，正在倒计时中诡异地逐日递减。

**深圳香格里拉酒店顶层**

林曼如摇晃着马天尼，看台风路径图与亚运火炬传递路线在玻璃幕墙上重叠。秘书递上加密传真：“安德烈在浦东陆家嘴等您。”她将翡翠粉尘撒向维多利亚港夜景，霓虹在浦东荒滩上投射出矿井巷道图——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指向亚运主火炬的燃气阀门。

子夜钟声敲响时，亚运村工地突然传来闷响。王淑芳的三轮车歪在塌陷的沥青坑边，酸辣汤汩汩渗入地缝，溶解了苏联电缆的绝缘层。陈默攥着辐射检测仪跃入坑洞，探照灯照亮岩壁上新刷的标语：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反应堆。”

坑底静静躺着半截锈蚀的矿灯，灯罩内侧用煤灰写着“1990.9.22”，正是亚运火炬点燃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