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
问心
“你可知错?”
思绪回到她十二岁那年,那年家里还未平反,她也被迫流离在外,自母亲病逝后,她似乎再也没有过吃饱穿暖的日子了。
这次她又被迫听从了对方的话,来到了这里。
“这个地方居然怎么穷,不应该吧,当年也是出过....”
暮色像块湿抹布,把天际线擦得模糊不清。镇子就在这团浑浊里蜷缩着,两排路灯是钉在它脊梁上的钢针,密密匝匝挤成扭曲的珠串,倒像给老镇子套了副生锈的枷锁。
青石板早被岁月啃得坑洼,裂缝里钻出蕨草和苔藓,活似老人牙床上疯长的绿斑。路面窄得可怜,两辆板车错身都得蹭掉漆,屋檐却还要故意压低三分,砖木结构的老宅子像喝醉的醉汉,歪歪斜斜把影子泼在路面,倒把本就不宽的街巷割裂成蜿蜒的肠子。
那些路灯最是古怪。铁艺灯杆锈得能搓下红褐色的皮,灯罩却是新换的磨砂玻璃,泛着病态的惨白。间距短得荒唐,十步一盏,二十步又两盏,倒像是给迷路鬼魂牵的引魂幡。光线昏沉沉压下来,把砖缝里的野草照成枯骨色,连空气里浮动的灰尘都凝成蛛网,缠得人喘不过气。
她一路流浪过来,脚上甚至没有穿鞋子,皲裂的脚掌早被碎石与荆棘割得血肉模糊。每走一步,砂砾就嵌进新结的痂里,像有无数细小的银针在骨髓里搅动。可她只是低头盯着地面,仿佛那些蜿蜒的裂缝是刻在石板上的地图,正引着她往某个命定的方向去。
暮色漫上来时,她擡头看到镇口的槐树。那时的树还没有被雷击过,摸了摸树皮上凸起的棱角,反倒让她觉得踏实——至少这疼痛是明明白白的,不像心里那些溃烂的伤口,总在夜深人静时渗着血水。
这次也不是很重要的任务,但重要的是,最后一次任务,她就不用再流浪在外了。
她往镇子里走去,镇上玩闹的孩童朝她扔石子,她也不躲。碎石子擦过额角,流出鲜血。
轰隆~巨大的雷声响彻,那群孩童朝她露出了一个鬼脸就跑回家了。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
血珠混着雨水淌进嘴里,竟品出股铁锈的甜。有位一直冷漠旁观的老妪往她脚边扔半个硬馒头,她道谢时声音哑得厉害,像生锈的铜锁在风里打转。转头她把馒头掰碎了喂野狗,看那些畜生狼吞虎咽的模样,突然就笑出了声——原来这世上,饿肚子的不止她一个。
光脚踩在青石板上的寒气顺着筋脉往上爬,冻得她骨头缝里都结了冰碴。
雨帘像无数银针扎在身上,她浑然不觉。泥水顺着小腿往上爬,裹住溃烂的伤口,倒像给那些翻卷的皮肉裹了层琥珀。
明明早该习惯的——习惯露宿时野狗的獠牙,习惯用半块发霉的炊饼换孩子扔来的石子,习惯在腐叶堆里翻找能裹脚的破布。可今夜这雨偏要浇灭她眼底最后一点火星,逼着她承认:有些习惯,是刻在骨头上的诅咒,是再也无法抹除的阴影。
她踉跄着扶住歪脖子柳树,树皮上凸起的瘤结硌着掌心,竟比她脚底的血泡还疼。想起母亲出殡那日,也是这样的暴雨。几个人擡的棺木陷在泥里,她麻木的走在泥泞里,面无神情,雨水和泪水把孝服泡得透湿,像团裹着枯骨的云。
哭?早已经哭不出来了,以前欢快的日子如今是她不敢想象的,倒羡慕那口薄皮棺材,至少能装下所有溃烂的秘密,不必像她这般,连伤口结的痂都要被雨水泡发。
"我不甘心……"她对着漆黑的夜空嘶吼,声音被雨幕撕成碎片。母亲临终前说的“好好活下去,才有机会.....”
她低头,看到雨夜里有一个黑影坐在门外,雨丝在廊檐下织成银帘,她拖着灌铅的腿挪到门边时,那团黑影正蜷在青石阶上。积水顺着瓦当倾泻,在女孩脚边溅起水晶帘子,她却像尊被雨水浇透的瓷像,连发梢滴落的水珠都带着滞重。
"小囡怎么一个人呆在这里,不怕淋?"她蹲下身,破旧的袄子扫过潮湿的石阶。女孩仰起脸,瞳孔里映着门廊外跳动的雨火,倒像两口枯井突然被投进星子。
那眼神她认得——母亲断气时,她也是这样望着自己想说别的话语,仿佛望穿生死就能捞回些什么。
女孩怀里抱着个褪色的布老虎,耳朵缺了半只,肚皮上还缝着歪扭的"灵均"二字。她指尖刚触到那团湿漉漉的棉絮,女孩突然开口:"姐姐,雨里有妈妈的味道。"
“妈妈说,待到梅子黄时雨逆流回云巅,便会在倒灌的雨帘里接她回家。”
“所以我一直看这雨帘什么时候会倒着回去。”女孩眼睛一直看着外头。
“那囡囡不怕黑吗?”少女带着关切的语气问道。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对这个小女孩的担忧,仿佛在询问的同时,也在试图给予她一些安慰和勇气。
“不怕,太一会保佑我们的,晨光会照破一切黑暗的。”女孩以一种出奇的坚定语气说道。
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孩童特有的纯真和对未来的无限信任,仿佛她已经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你家里人呢,太晚了,不安全,回去吧,明天再来等,好嘛。”少女温柔地循循善诱。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母性的温柔和关怀,仿佛在劝导一个迷失方向的孩子,希望她能够安全回家。
“我家里人,她不管我.....只从奶奶去见太一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少女暗淡的说。
她的声音低沉而忧伤,透露出一种深深的孤独和无助,仿佛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没有了依靠。
这时,女孩的肚子发出了叫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这饥饿的声音似乎在诉说着女孩的日常,一个需要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一个没有成年人照顾的童年。
“姐姐,你会做饭吗?”女孩试探的问她,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她的问题中带着一丝羞涩,但更多的是对食物的渴望,对温暖的家的向往。
少女点了点头,心痛女孩要经常忍饥挨饿。
她的动作简单而有力,透露出一种成年人的责任感和对这个小女孩的同情。
“我家里面应该还有一些食物,姐姐进来帮我做一些吃的吧。”女孩真挚的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她的邀请中充满了信任和依赖,仿佛在这个孤独的夜晚,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