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情谊
第390章情谊
雨声淅淅沥沥，少年稚嫩的脸倒映着春意，有种说不出来的青涩。细细观察之下，就像是春日枝头上的青果，未见成熟，却依然诱人。
想到昶歌前去见他，结果被皇后栽赃陷害，囚禁在宗人府里边受折磨，赵清书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昶风这犹犹疑疑的姿态，是担心要被昶歌责备，还是害怕自己会再次牵连昶歌的安危？对昶风没有一丝的了解，她无法揣测他的心思，却知道昶歌心中自有决断，带句话也并不困难，于是点头答应：“好，我会原话告知于他。”
昶风的眼睛瞬间变亮，仔细把她的表情打量一番，先是有些不知所措，然后嫣然一笑，表情干净无瑕：“谢谢。”声音是由衷而发，饱含着欢喜的感情。
短短几句话接触下来，赵清书惊觉面前的这个少年像是高山上的一抹白雪，洁白无瑕、不染尘埃，不光是容貌，便是性子都带着几分不喑世事的天真无邪。
她不觉奇怪，便是因着身体不好，常年幽居在宫殿中，可是皇后待他如斯歹毒，他仍能保持现在的性情，是刻意伪装，还是当真白如宣纸，难以被渲染？不免侧眸打量他，却正好对上他投递过来的视线，两人皆是偷偷摸摸的动作，于是有些尴尬。
转念一想，她也没有必要去探究他的性情，抿唇浅然一笑。暗想是时候离开，却见他嘴唇蠕动，一副还有话要说的模样，便狐疑地看着他。
“二小姐。”昶风埋下脑袋，声音一低再低：“那天，是母后特意亲手做了时兴糕点，让我遣人把皇兄召入宫里来，说我们两兄弟可以边吃边闲话一二。我以为母后是想让我与皇兄联络联络感情，并未多想，于是送了帖子给皇兄，邀他入宫。我身体不好，大半时间都必须躺在床上，吃糕点时皇兄告诉我他在南方剿匪的故事，我听得很是开心。”
“但是等皇兄一走，母后就告诉我，这是一个圈套，她要利用我来击败皇兄，如果我还想做她的儿子，就喝下那碗毒药。”说到此处，昶风的声音仍然平静，宛似在叙说别人的故事：“我其实不在乎生死，现在即便是活着，也像是死了。所以，母后想要我的命，我就给她。”
心下一惊，赵清书恍然。一个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就像是被蝉蛹包裹住的幼虫，自顾自怜、与世隔绝，怎会被尘世所污染？
然这些事情是她不能置喙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还能说什么？哪怕心中为他不平，她仍是抿着唇，只静静听着，不曾言语。
昶风告知她这些倒也没有期望得到回应，只是觉得说出来，压在心上的大石便能减少一块。他是做好挨骂的准备等在这里，见她并无过激的反应，他微有怅然，然后轻笑道：“二小姐，皇兄跟我提起过你。你知道，他一直都是那种疏淡的表情，即便是面对我时也不例外，唯有在提起你时，他的眼神如水般温柔。现在看来，你们竟是两情相悦。”
悠悠然的语调，很是低沉，近乎叹息。
“你将来，也会遇上与你心意相通的女子。”并不能理解他说这些话的意思，赵清书便轻轻浅浅地祝福道。
而今正值适龄的龙子唯有九王爷、十皇子昶安及十一皇子昶风，在去年秋季狩猎时，昶歌与昶安的婚事都被确定下来，只有昶风因病未曾前往，婚事仍然是待定中。不过，饶使他从今往后都将失去母族依仗，但是他到底身上流着龙血，皇帝迟早会为他选妃。
赵清书是如此想着。
然而昶风并非此意，唇角抿出两分苦涩，他淡淡地摇头，缓缓说道：“我并不关心这个，一个难定生死的人，何谈其他？”
赵清书默然，忽地就记起从前一世，她如同面前的昶风一般，被病魔纠缠，生不知意义死不得其所，活在今日也难料明日，连命都没有，怎定未来？她歉然一笑，低声说道：“抱歉。”
昶风的感受她曾经历过，故而是知道的，尽管她刚才的话语实属无意，却极有可能伤害他，于是她坦然道歉。
“二小姐不必客气。”昶风淡雅一笑，如画的眉目间生出几分恍惚：“你大概不知道，幼时我曾经数次寻死而不得，后来皇兄跑到我面前，用一种极为冰冷的语气问我想怎么死，他来成全我。我只是想要借病折腾，并没有真的想死，一时无话回答，他一口气告诉我十种死法。那些方法极为残忍，光是听到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但是皇兄说，他身边每天都有人如同此般凄惨死去，如果我真的想死，他不介意送我一程。”
“我是那个时候才知道皇兄进入长天阁，每天都过着非人的生活，哪怕他身体康健，没有被病痛折磨，却要面对刀光剑影，一个不慎就会搭上性命，真正朝不保夕。于是我就想到，原来这个世上，没有谁会比谁好过。我以为自己不幸，却原来旁人也不会比我更好受。”说这些话的时候，昶风的嘴角始终带着淡然无争的笑容，雅静如春竹：“都说长兄如父，比起日理万机的父皇，皇兄待我更要情深意重。”
赵清书浅笑，不管怎样，有人夸奖自己的心上人，都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便礼貌地回夸道：“十一皇子是个招人疼的孩子。”
“是我愧对皇兄。”嘴唇张合才几次，昶风终于坦言说着，嘴角带着几分苦涩，但是表情逐渐坚毅：“不过我保证，绝对不会再让她伤害你们，你们且安心。”
说完，他蓦然带着虔诚的神色，郑重其事地冲赵清书拱手一拜，然后扭身，由宫人们搀扶着离开。
她，是指皇后么？略有怔愣，赵清书悠然一笑，始终不能把少年的心思摸透，却不能上去拦住他，索性不再去想。目送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她转身坐上轿辇，由宫人抬着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