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档案柜后的妥协思维

婚介所的档案柜泛着旧木的霉味，与空气中的香料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滞重的气息。玛莎坐在堆满案例的桌子后，指尖沾着褐色的咖啡渍，翻着本封面磨损的文件夹，纸页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项莲坐在对面，看着她把“跨国婚姻纠纷案例”几个字念得漫不经心，仿佛那些纸上的委屈都只是“理所当然”。

“跨国婚姻嘛，哪有不妥协的？总得有一方低头。”玛莎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放，指着其中一页泛黄的记录，“你看这个，去年的案例，中国女孩小吴嫁去德里，婚礼上连吃什么都做不了主，婆婆说‘必须吃咖喱手抓饭’，她从小就不吃辣，最后还不是硬着头皮吃了？现在不也过得好好的？”她顿了顿，端起桌上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语气里带着点过来人的不以为然，“琳这事真不算啥，穿纱丽就是走个过场，两三个小时忍忍就过去了，总比婚结不成强。”

项莲拿起文件夹，指尖划过页边的铅笔批注，“婚礼后第三天，小吴因饮食不适住院”“婆婆仍拒绝准备清淡餐食，称‘入乡随俗就要彻底’”，这些被玛莎刻意忽略的细节，字迹轻得像怕被人看见，却藏着妥协背后的隐忧。“她不是‘过得好好的’，”项莲把文件夹推回去，声音平静却坚定，“只是把不舒服藏了起来，就像养老院的老人把‘饭硬嚼不动’藏在‘我没事’里一样。暂时的妥协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把矛盾埋在心里，早晚要爆发。”

“矛盾？哪对夫妻没矛盾？”玛莎嗤笑一声，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节奏带着点不耐烦，“我做这行十年了，见多了这样的事，要么女方妥协，要么男方妥协，哪有两边都不让步的？拉吉妈妈那辈印度人，最看重传统规矩，你想让她改主意，比让旁遮普人不吃恰巴提还难。”她又翻开另一本案例，指着“男方想加中国敬茶环节被拒”的记录，“你看这个，最后还不是没加？规矩就是规矩，哪能说改就改？”

项莲想起昨天琳面前的习俗镜像，拉吉妈妈的强硬里，其实藏着“怕传统被轻视、怕家庭身份不被认可”的不安，不是完全油盐不进。“我不是要改规矩，是找个平衡点。”她解释道，目光落在桌上的《跨文化婚姻习俗手册》上，“比如琳穿纱丽，但头巾松一点，不勒脖子；或者婚礼上先按印度传统走，之后加个穿婚纱拍照的环节，既尊重了她看重的传统，也没忽视琳的需求，这样不是比让一方妥协更长久吗？”

玛莎耸耸肩，把咖啡杯往桌上一放，发出“当”的轻响，杯底的残渣晃了晃：“你说得容易，拉吉妈妈要是能听进去，琳就不会哭着来找你了。”她站起身，开始整理桌上的档案，动作里带着点敷衍，“我劝你还是跟琳好好说说，让她忍忍，婚后时间长了，婆婆说不定会松口。你要是真能让拉吉妈妈改主意，我这十年顾问就白当，我服你。”

项莲看着玛莎走进档案柜后的背影，心里明白，这是这个世界特有的阻力：不是“成本控制”的冰冷规则，也不是“不添麻烦”的集体认知，而是“习惯了妥协”的思维定式。玛莎们将“跨国婚姻=有人牺牲”视为真理，像养老院的刘院长最初将“老人需求=增加成本”画上等号，要打破这种固化认知，比说服一个人更难。

她拿起桌上的手册，翻到“印度婚礼习俗”那页，用钢笔在空白处写下：“习俗的核心是‘尊重’，而非‘服从’；婚姻的基础是‘看见彼此’，而非‘单方面妥协’，找到‘传统’与‘自我’的平衡点，才是解决冲突的关键。”写完，她想起琳攥着纱丽发抖的样子，想起拉吉夹在中间的为难，忽然有了方向：先帮拉吉看清“忍忍”不是办法，再一起去找他妈妈聊“重视传统”的心意，或许能从她的不安里，找到沟通的突破口。

办公室的香料味还在弥漫，项莲把手册放进包里，起身往门口走，她知道，说服玛莎很难，但至少可以先帮琳和拉吉迈出“不妥协”的第一步，就像在养老院时，先帮李婆婆拿到第一碗软饭那样，用细微的改变，慢慢撬动固化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