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他才不满足
第10章他才不满足
傍晚六点,外面开始下起雷阵雨,陈稚楠带着秦助理一起走出大厦,看着街边飞驰的车流和雨幕中的各色灯光,觉得有些疲惫。
陈宅那边打了两次电话,他都说就来。
谭村并不近,是老爷子回内地之后置办的独栋,整座山上只有那一户,还要一路开车上盘山道,雨这么大,很折腾司机。下车的时候陈稚楠丢给秦助理一张卡,告诉他算是加班,随便买点什么吃,卡也不用还了。
别墅里灯火通明,佣人准时在外等着,迎上来接过他的外套,在门口替他换鞋,毕恭毕敬。
客厅里传来打麻将和谈笑的声音,便知道是那群叔伯亲戚也在,晚饭前后正是他们开了牌桌凑一块儿的时候,不过平日除非是老爷子也在桌上,否则也没人敢主动开口叫陈稚楠来打。
无论是麻将、梭哈还是推牌九,陈稚楠都会一些,平时也会给面子陪几局,但玩得不多,他很少把时间消耗在牌桌上。
“阿楠,你可真会磨时间啊。”
陈嘉烁背对着厅门,但一听脚步声也知道谁来了,把头往后一仰,手上打了个同花顺出去。
他的穿衣风格在国外洗礼过一遭,早就变得不中不洋,放在以前是要被拉到餐桌上批斗的,但现在老爷子没精力再管这些鸡毛蒜皮,其他亲戚也攀附他,这人便越发变得无法无天起来。
陈稚楠慢条斯理地解开袖扣,“你的接风宴,还要等我?”
不久,餐厅里也摆好了饭,陈贻舜坐在主位上,似乎比上次见面时精神焕发了不少。
陈稚楠走过去,弯了弯腰算是打招呼:“陈叔。”
“坐下吧。”陈贻舜点点头,“可以开饭了。”
陈稚楠和陈嘉烁一人一边地挨着陈贻舜坐,这是除老爷子之外,家里两个最举足轻重的位置,也因此让其他人看不透陈贻舜心里那杆秤究竟偏向谁。
虽说陈家人也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但到了这一辈已经不太适用了,陈嘉烁滔滔不绝说个没完,讲自己在国外的见闻,谈最近的金融局势,顺便针砭时弊,拿外面那一套来大肆批判。
陈稚楠听着,在心里冷笑对方是个蠢货,面上也没表现出半分。
他在华尔街的硝烟里浸淫多年,深知那是怎样一个除却顶级的天赋,还需要顶级运气的地方。横跨了几个世纪的金融战场吞噬过太多牺牲者的骨血,以金钱和时间作为燃料,连当年那场震惊世界的恐怖袭击都未能阻止它冷酷的扩张,根本不是陈嘉烁口中那个堪比乌托邦的存在。
陈嘉烁左手边坐着一个小女孩,十一二岁,长得眉眼深邃,小小年纪就看出家传的美人基因,可惜身份尴尬,是陈贻舜同父异母的妹妹的女儿,陈蓁,如今上面只剩一个入赘陈家的父亲,在家族公司里担任经理。
陈蓁也很活泼,吃饭的时候一直在找人聊天,只不过声音控制得很好。陈贻舜纵着她,别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佣人过来向陈稚楠确认菜单:“稚楠少爷,甜品和汤有几种备选,其他人都定了,您还需要换吗?”
家里佣人和管家都很分得清,叫他是“稚楠少爷”,叫陈嘉烁就是少爷,没人要求过,但约定俗成。只是从前陈稚楠在这个家里从来不会被分到半个眼神,吃什么用什么都是别人施舍,佣人都将他当成空气,如今不太一样了,大部分事都要问过他的意见。
“跟小蓁的一样。”
陈稚楠头也没擡,随口答道。他不挑食,饭后的甜点和水果是什么,他也不关心。
陈蓁撇了撇头看着他,笑起来:“稚楠哥,你这样子叫学人精哦,我要吃绿豆沙。”
陈稚楠吃了口菜,淡淡道:“我不想吃,你吃双份好了。”
陈蓁欢呼一声,又夹了一块排骨吃。
陈嘉烁的眼神几乎没往陈稚楠身上落,但注意力一直没离开对方。他给陈贻舜夹了些菜,转头说道:“二叔,回国之后,我打算进公司历练历练。”
陈贻舜低头吃着盘子里的餐点,没有立刻回答。陈嘉烁也清楚自家二叔的脾气,耐心等他吃完,才听到对方用老迈的声音回答:“再说。”
“二叔,毕业之后我也得有事做啊。”陈嘉烁依旧追着不放,“阿楠都做出成绩了,我至少也得跟他学学。”
陈稚楠只把后半句话当放屁。
“你真要跟他学?”陈贻舜擡眼看了看陈嘉烁,对面感受到他眼神里的压迫,也有些冒汗,“把你放到基层去,从他手下最基本的部门做起,最少三年,你愿不愿意?”
陈嘉烁脸色变了,虽然嘴角还笑着,但眼底已经沉了下去,“这要看阿楠的意见。”
话是他说出去的,现在也不好直接往回收,但他只是想让陈贻舜直接把自己塞进管理层,起点就从最核心的业务入手,而不是在陈稚楠手下被压着打杂三年,那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没想到陈贻舜这次没给他台阶,只是转向了陈稚楠:“怎么样,阿楠?”
陈稚楠擦了擦嘴,很轻地笑了一声:“可以啊,就是怕他受不了这个委屈。”
后半顿饭陈嘉烁是黑着脸吃完的,连陈蓁也能感受到气氛,不怎么敢说笑了。
吃完饭陈稚楠又坐了坐,旁边作陪的几个陈家人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电视,就纷纷过来找话题,试图从他这里再讨些工程去做。还有人大着胆子问陈稚楠等会儿要不要留下来打牌,当然也都是场面话,自己也不抱什么希望。
从前这些人也不是这样的,曾经建筑业坐火箭一路走高的时候,他们也曾风光过几年,惯会见人下菜,如今都要仰头等着陈稚楠指缝里偶尔漏下的一点好处,哪怕是吃剩的,也聊胜于无。
陈稚楠不会真的饿死他们,毕竟把这些守旧派逼急了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偶尔给些肉渣安抚,是驭人观心之术,都是陈贻舜手把手教给他的。
不过追车的事还没查清楚,陈稚楠这次并未松口,喝过茶就打算告辞,但这时陈贻舜又叫他去书房,说是有事要谈。
传话的佣人避开了陈嘉烁,但陈稚楠忽然不见踪影,其他人肯定也知道他去干嘛了。毕竟陈贻舜的书房向来只有陈稚楠一个人可以随意进出,连陈嘉烁都需要请示。
陈贻舜坐在红木书柜前,手里把玩着两块浑圆锃亮的石头,桌上的翡翠貔貅和镇石耀眼,都是老物件,底座上面落了层灰。
他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只硕大的玳瑁标本,栩栩如生,花纹曲折复杂,是陈稚楠一直觉得这里最有压迫感的东西,和眼前陈贻舜苍白瘦小的身躯相比,竟然更像是活物。
陈稚楠一进门就习惯性地去给陈贻舜烧水,柜子里有他喝惯了的毛尖,每天晚饭后都要泡上这么一撮。
“物流园那边,我还有几处土地和房产。”陈贻舜缓缓开口,“近期我会安排人去办理公证和过户手续,把那里的地都转让给你。”
“陈叔,出什么事了吗?”陈稚楠问道。
“没出什么事,这是赠予。”陈贻舜说,“其他我也没什么要留给你的了,我知道,画饼充饥你一眼就能看出来,实实在在落到你手里的才会放心。与其等我死了再闹起来,不如现在解决,免得以后麻烦。”
“陈嘉烁会发疯。”
“我知道他的脾气,给不给你,都拦不住他耍性子。”陈贻舜说,“我对他太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