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上钩
第9章上钩
陈稚楠不语,慢条斯理地摘下手表,抽了张湿巾擦掉手上凝结的血痂。桌上的牛角摆件闪过表盘上的反光,像一把明晃晃的刀。
高空坠物不是小事,但这次不在陈氏的地盘,出事的又是个没启用的写字楼,保安第一时间冲上去也不一定能抓到人。但最近频频发生意外,的确是有些人按捺不住的迹象。
这块从天而降的玻璃显然没顾及他的死活,只要让他去不成后天的商业峰会,同归于尽也不是没可能。
“你要注意了,上次追车那个事,只查到一家租车公司就没进展了,就算知道那个车场经常和几个陈家的老东西有往来,你也不能真把他们怎么样,顶多让他们掉块肉,但疼只是一时的,他们很快就会更恨你。”
正值多事之秋,方旻少不得要对这些事情敏感,总要多叮嘱自己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上司几句。
“没事别让你养的那位出去乱晃,上次没被盯上是他运气好。况且你又不是没听过圈子里情人联合外人算计金主的事,等刀架到你脖子上再反应,那就晚了,有的金丝雀踹人可是真疼。”
陈稚楠坐下来,手指轻叩着桌子,眉眼淡漠,让人看不穿在想什么。
“陈家那些老骨头的聪明都停在上个世纪,在过去能定江山,现在已经玩不转了。”他说,“守着自家的棺材,吃着外面的施舍,还想把别人也拉进土里,世界上哪来这么好的买卖?”
“还是那句话,别心急。”方旻冷静地劝他,“谨慎不是因为你和他们碰不起,他们不要命,但你手上的筹码还很金贵。”
陈稚楠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
有时候他确实分不清方旻的一些话,是出于并肩作战的情分,还是老爷子的提点,毕竟归根到底方旻和他应该是一类人,只是没有自己这样的运气。
不过这份运气也并非全然的恩赐,需要用全身的力气来扛,稍有不慎就会连本带利地还回去,自身难保。所以陈稚楠能看出来,方旻并不眼馋自己的身份,现在的处境反而要更轻松一点。
两天后的峰会,主办方那边都已经提前打点好了,几个重要的出席人员名单也早已确定下来,昨晚被送到了陈稚楠的办公桌上,他看过,确认最关键的会面对象都会出席。
大概这个消息同一时间也传到了其他人耳朵里,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
这几年陈稚楠风头出得太盛,树大招风。况且他和寻常家族的继承人还不太一样,别人是内部如何分蛋糕都好商好量,整体必然是一致对外的,但他却面临内忧外患。陈家内部并不安稳,维系了几代的大家族表面看来一团和气,实际上各自为政,距离彻底分崩离析只差一个契机。
这次陈嘉烁回国,怕是会加快这个契机的催化。
自贸区很快就要建成投产,再想挤进来分一杯羹已经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摔别人的碗。老爷子去年入冬之后就整日流连医院特护病房,受不了北方冬天的雾霾,大部分时间会回南方休养,除了名下的几个家族公司也在参与自贸区计划之外,手几乎伸不到这里。
今晚他要回老爷子在谭村那边的别墅一趟,算是给陈嘉烁的接风宴一个面子。
“晚上我不去了。”方旻正了正领带,“那边龙潭虎xue的,也就你命硬受得起。我就跟陈董说我身子不舒服,好好在家睡一觉,别赶上出差掉链子。”
午饭陈稚楠也没留他,看样子也没怎么想多摆一副碗筷,方旻处理完事情就回去了,下楼时在走廊遇到搬书上来的祁岁。
“要帮忙吗,祁老师?”方旻从祁岁怀中那一摞书的最上面拿过一本,“我刚好要走了,帮你放去哪里?”
“谢谢你。”祁岁冲他笑一笑,“我想搬到小书房去。”
方旻又帮他分担了几本,两人一起朝小书房走。一路上祁岁倒是目不斜视,好像已经把这里当自己家,方旻从他身上看不出什么局促感,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
从前方旻听过一种说法,当一个人以为自己是上位者,却频频主动将目光移到下位者身上时,其实就已经中了对方的计。
此刻他脑海中不知道为什么又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又觉得是自己多想。
但谨慎一点总没有错。
陈稚楠并没有授意他调查祁岁太多,但私下里他免不了多留几个心眼。关于祁家当年那场变故,方旻只了解到那场大火来得诡异,扑灭之后什么都没剩下,而且地下室的保险库是受损最严重的,听说祁丛哲曾经试图从保险柜里抢救重要的东西,但最终他和里面的东西都没能从火场里出来。
另外的消息,是在陈稚楠回国之前,还有其他人四处找祁家的那个独子,最后因为信息实在不多而没能得手。但究竟是没找到,还是找到之后双方达成了什么相安无事的共识,他也不清楚。
小书房离这里不远,绕过二楼的宴客厅,就在对角线的走廊上。祁岁把书放到小茶几上,擡头冲着方旻道谢,像聊天似的顺口问道:“您和陈先生是朋友吗?”
“上下级。”方旻答得滴水不漏,“不如祁老师和他的关系近。”
“午饭已经摆好了,方先生要不吃点再走?”祁岁又问,“我等下刚好要叫陈先生一起吃饭。”
方旻看着他,依旧保持完美的笑容:“不用了,我回公司还有事。不如下次我来组饭局,你可得赏个光啊,要不然陈总不肯放人的。”
“好。”祁岁点点头。
方旻下楼的时候个管家打了个招呼,路过餐厅时鬼使神差扭头看了一眼,发现桌上只摆了两副碗筷,很显然,刚才祁岁从楼下上来,既然知道饭做好了,也一定知道只摆了两个人的饭。
但祁岁还是张口留他了,按理来说,一个被包养的对象没这么大权力能做陈稚楠的主,而这话也绝非是为了寒暄,他们两个之间没必要如此。
——祁岁在试探他,至于目的是什么,他不得而知。
方旻立刻就停在了原地,回头看着刚才遇见祁岁的地方,由内而外生出一股警觉。
他掏出手机,一边往外走,一边给陈稚楠发了条短信过去。
-我建议你再查查他,这个节骨眼上,保险。
陈稚楠看着手机上那条莫名其妙的短信,皱了皱眉。这时候外面响起敲门声,是祁岁在叫他:“陈先生,下来吃饭吧。”
他起身过去开门,门口的祁岁穿一身亚麻衬衣,牛仔裤很紧地收束着腰线,挽起的衣袖下面堪堪遮着搬什么重物被压出来的红痕,像雪地上落了红梅瓣,很显眼。
“方先生已经走了。”祁岁见他不动弹,又说,“今天只有我们两个吃饭。”
陈稚楠不由分说,伸手将祁岁扯了进来,书房门被咣当一声关上,楼上楼下都听得见。
祁岁感受到对方的气息逼近,但身后就是门板,他退无可退,只能伸手撑在陈稚楠腰间:“你不高兴吗?”
陈稚楠不语,手指从祁岁嘴唇滑下去,解开了他的衬衫扣子。
祁岁记得自己签过的那份合同并不长,责任条款的部分他看过几遍,很中规中矩地要求违约方支付合同总额百分之二十的违约金。
但他们真正的合同内容,另有其物。
“陈先生。”祁岁在陈稚楠的手继续往下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腕,“我知道了,对不起。”
陈稚楠就那样任他抓着手,也不进一步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