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送给祁岁的礼物。”
第77章“送给祁岁的礼物。”
今晚的花园里没有月光,祁岁踩着零碎的路灯,慢慢向深处走去。
他闻到一股幽香,不知道是哪种花的香味,然而此刻他也无心去分辨,只能木然地往前走着。
穿过一段长廊,祁岁注意到被灌木掩映在角落的那座小花房,平时他和陈稚楠散步路过总是能看见,但从来没进去过。
但是今天他却莫名地停住了脚步,耳边是陈稚楠说过的那句话:“以后进家里所有的地方都不用敲门,我录了你的指纹。”
祁岁盯着那里看了好久,像是被什么念头驱使着走过去,鬼使神差地将手指按上了门边的指纹锁。
“滴答”一声,花房门被打开,祁岁走进去转了一圈,视线从那些摆放整齐的花盆上扫过,最后落在最里面的那间小门上。
那是一扇非常普通的黑色防盗门,上面的塑料薄膜甚至都没有完全撕下来,门上同样加装了智能指纹锁。
祁岁擡起手,在指纹识别面板上按了一下。他原本也不报什么希望,只是没想到下一秒就传来了开锁的提示音,他看着那扇陈旧的门在面前缓缓打开,一条楼梯通往深处。
他沿着楼梯走下去,灯光随着脚步声被点亮,最底层的收藏室逐渐在他眼前展现全貌。
祁岁走下最后一级楼梯时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下面别有洞天的一片陈列区,成排的博古架在灯光照射下拉扯出细长的影子,像是已经沉默地等待了他很久。
这是……陈稚楠的私人收藏室?
祁岁绕过那些摆放整齐的藏品,一排排看过去,惊讶于陈稚楠居然还在家里开辟了这样一个地方。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看的是什么——某种意义上,这是陈稚楠一路走来那些年的具象化呈现,每一件藏品都代表着过去的某个时刻,那是他们彼此都错过了的久远岁月。
在红木博古架层层掩映的最深处,祁岁发现了那排靠墙的紫檀木柜,做工精致得无与伦比,每一寸雕刻繁复的花纹和浮凸都昭示着这些物件价值连城,就和它们的主人一样。
最中间的檀木柜上放着一方长匣,没有上锁,祁岁伸手摆弄了一下,将锁扣翻开,打开沉重的木制盒盖,里面摆放整齐的东西映入他的眼帘。
祁岁足足看了十几秒,表情从空茫到愕然,接着生出一种潮水般的慌张。
这里面其他的东西或珍贵、或精巧、或奇特,都被摆放在单独的小格子里,乍一看只是单纯的私人珍藏,可祁岁的视线死死落在正中央的那枚蓝宝石上,眼眶开始颤抖,手也止不住地出汗——他不会忘掉这块宝石的样子,去年在郑家的拍卖行里,陈稚楠豪掷百万将它收入囊中,当时祁岁还以为那是他替别人拍的。
看来是他误会了,这枚宝石自始至终没有被陈稚楠送给任何人。
祁岁的呼吸声越发重,他盯着那枚蓝宝石沉默了很久,忽然又注意到盒子的角落露出白色的一角,像是张卡片。
他迟疑半晌,伸手将那东西抽了出来。
那是一张借书证,已经旧得薄弱发脆,边缘泛黄卷曲,唯有最左边的学生照还像是刚拍没多久,保持得非常光洁,就像经常有人擦拭抚摸一样。
他颤抖着手将借书证翻过去,看到背面一行遒劲有力的钢笔字,上面写着:送给祁岁的礼物。
祁岁两手紧紧捏着那张借书证,只觉得双腿无力,靠着檀木柜慢慢滑坐到地上,眼泪汹涌而至。
他猛然明白这并不只是一间陈列室,这是陈稚楠的九年,也是他们隔山隔海、杳无音讯的那九年,是陈稚楠在这九年里,一笔一划、一砖一瓦为他布置好的礼物。
从青涩到成熟,从一无所有到众星逐月,其实陈稚楠从来没有缺席过。是他自己单方面失约,反倒还耿耿于怀,不敢直视确认那份隐晦的爱意。
祁丛哲在祁岁背后刻下的那串诅咒,已经把他困在过去的阴影里太久了。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拒绝来自任何人的帮助,害怕在那些看似怜悯的目光背后藏着的是比亲生父亲还要邪恶恐怖的企图。
连曾经亲密无间、骨血相连的家人都能无情地将自己当做可交换的商品和筹码,其他人又何尝不会?
可偏偏是这世上唯一最不可能这样对他的陈稚楠,将满腔压抑的爱锁在这里,一年又一年,难以言说。陈稚楠的爱不会嘶声喊叫来引起他的注意,却一直在这里。
祁岁觉得浑身发冷,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仿佛看到十年前穿着校服的自己冲了过来,愤怒又痛苦抓住他的衣领质问——
你现在相信了吗?相信他毫无保留地爱你了吗?
他终于隔着万千汹涌人海,一眼望穿了陈稚楠那十年如一日的沉默爱意。那个人就站在人群里,静静地注视着他,并不期待这份剖心才可晓得的爱意被发觉。
那个少年还在质问:你问过他吗,祁岁?
明明你直接问一问就能得到的答案,甚至不用问也已经这样明显,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遮掩起来?你把爱当施舍吗,祁岁?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的爱,而你只从他那里拿,却从不肯开口问,那你希望他爱什么呢?
祁岁觉得铺天的苦涩溢出了喉咙,他的手抖得握不住手里的纸片,用了几次力气才站起来,把东西全部都放回去,盖好盒子,转身一摇一晃地走上楼梯。
管家站在花园小路里等他,见状也明白祁岁看到了什么,眼角的沧桑有一瞬间似乎被风吹得扩散了些,很快又恢复神态:“祁先生,那是先生留给你的东西。我这里还有一些私产公证的资料,先生走之前说过,不管他回不回得来,那些都会转赠给你。”
祁岁从他身边走过,停了停,沙哑地说:“多谢您了,李叔,东西先放在您那里就好——陈凭在什么地方?”
陈凭从小路尽头的灌木丛里走了出来,似乎比较意外祁岁会主动找自己。
祁岁没说什么,只是带着陈凭回到别墅,把人叫上二楼。
陈凭觉得祁岁的状态有哪里不对,却也说不上来,他木鱼脑袋,只知道听命令行事,祁岁叫他把卧室的门锁上,他也照做了。
祁岁背对他站在窗边,右手放在兜里。
“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回郑家吧。”陈凭说。
“陈凭。”祁岁淡淡开口,“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陈凭心里咯噔一下,却依旧不露痕迹:“谁?”
“陈稚楠。”
“不知道。”
祁岁转过身,发红的眼睛盯着陈凭,第一次让对方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带着尖刺的气息。
“你知道。”祁岁朝他走近一步,“现在,马上告诉我。”
陈凭紧张起来:“先生的飞机还没有完全打捞起来,你不要太伤心了,事情没有绝对,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