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红尘不可往
第78章红尘不可往
“别!”陈凭能感觉到自己的冷汗瞬间挤出毛孔,“你别动,千万别冲动!你要是真动手了,等……”
“告诉我!”
管家听到声音跑过来敲门,奈何门刚才已经被陈凭从里面反锁了。陈凭害怕自己要是去转身开门,祁岁真的会一刀捅穿自己脖子。
——只看这个人的眼神,绝对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可以今天假装先答应我,骗我放下刀之后,再把我关起来。”祁岁像是猜到了他正在酝酿的打算,又说,“如果这样,我一定会想办法弄死或者弄残自己,你、你敢骗我就试试看!”
陈凭听着祁岁有些磕磕巴巴地威胁自己,觉得头疼死了。
陈稚楠嘱咐过他,哪怕天塌下来也得自己先死,一定不能让祁岁出任何事。这话听起来像遗言,但陈凭也只能遵守。
只是他没想到祁岁这个人这么刚烈,用死来威胁自己,看来也清楚陈稚楠的话对他而言就是金科玉律、军令如山,宁可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也得咬着牙、吞着血把交代的事情做完。
祁岁说完刚才那番以死相逼的话,转念又生出几分愧疚,他知道自己利用陈凭这个愚忠的性子来威胁,很不应该,但自己实在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他一定要知道陈稚楠的下落,然后用自己的办法,永远地为对方除掉最大的威胁,他要这世上再也没人能拦陈稚楠的路。
“陈凭!”祁岁心一横,干脆用命令的语气说,“你是不是还不打算告诉我?”
最开始陈稚楠让他随意驱使陈凭,他虽然口头答应下来,却从来没真的把对方当手下来使唤。但这个人有时候的行为处事实在让他恼火,如今为了逼问出陈稚楠的去向,他不得不这么做。
“你要知道,先生做一些事情,是为了保护你。”
祁岁竟然从陈凭眼中看出了几分哀怨,内心的动摇一闪而过,但他没有被对方迷惑。
“他总是在保护我。”祁岁沮丧道,“可我就一次也保护不了他吗?”
这个世界上,一些人可能的确没有那样强悍无匹的力量,但即便是如同菟丝花那样柔弱的藤蔓,也有着保护另一个人的能力——即便这样做的代价深重,且一生唯有一次机会,将自己扯断、粉碎、化作滚滚红尘中的一粒沙子,彻彻底底地燃尽一回。
陈凭站在那里看着祁岁,只觉得震撼,渐渐却又冷静下去。
他开始明白陈稚楠为什么宁可为了这样一个人不要命,呕心沥血那么多年,很多次陈凭都想问对方一句:“值得吗?”
今天他大概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不是外人轻易能看到的,在那两个人中间,过去十年无论有什么纠葛恩怨,都抵不过一个爱字误人性命。
祁岁看上去太痛苦了,陈凭觉得如果自己真的拒绝对方,哪怕陈稚楠最后能够回来,那么看到的也不是过去那个祁岁了。一具行尸走肉、被抽干了希望与安全感的人偶,无论如何也是弥补不回来的。
陈凭觉得陈稚楠做得也不对,不应该这么对待祁岁。
“……在狗岛。”陈凭低下头,他心里在因为违背陈稚楠而羞愧,但更多涌出的是那些属于他自己的想法。
祁岁看着他,过了好半天,似乎是确信对方没有说假话,才慢慢放下了刀:“你不能骗我,骗人是不对的。”
“我真的没骗你。”陈凭说,“先生是打算去狗岛,但具体什么时候、怎么去,我不知道。他只是告诉我,在上岛之前,他在国外还有一些事情要做,要让陈嘉烁有三头六臂也顾不上这么多端。”
管家还在外面焦急地问情况,祁岁为了让他放心,把刀放回兜里藏好才过去开门,打开门的瞬间又恢复到微笑的表情:“李叔,我们没事。”
管家半信半疑,皱着眉看了看屋里的两人,说道:“祁先生,郑家的人到门口了,说是郑先生有事要找您谈。”
祁岁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陈凭,说:“我这就下去,让您担心了,李叔。”
他走下楼梯,又听见管家在身后叫他,非常担忧地问:“祁先生,你……没事吧?”
祁岁笑一笑:“我没事。”
他走出门,上了郑家派来的车。陈凭和他坐同一辆车,确认车上的全都是熟人,才放心让出发。
郑樱元这两天也总是在外面跑,听司湛说是要处理什么事情,大概是和陈稚楠留下的一堆摊子有关。
祁岁和郑樱元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熟稔,对郑家这位家主的印象也大多是高冷精明、手腕强硬,在郑家待的这几天,他听了不少有人想见郑樱元的消息,但那位一概不见。
祁岁回到郑家,听郑家的管家说郑樱元在楼上,可以直接过去。
郑家家主的私人书房很大,祁岁敲门进去,看到郑樱元坐在红木长桌后,正往烟灰缸里摁灭雪茄。
“祁老师,坐。”
不熟归不熟,但郑樱元一向对祁岁非常尊敬。祁岁说了声谢谢就坐下来,和郑樱元面对面,丝毫没有怯场的意思。
桌上摆了茶,香气袅袅,的确是谈心的架势。
“我先替司湛谢谢你,祁老师。”郑樱元拨了拨额前的头发,笑着说,“我平时很忙,经常没有时间陪他,他自己实在太孤独了,别人又总想缠着他来巴结我,这么多年连一个真心的朋友都没有,你是头一个。他告诉我,和你在一起非常非常开心。”
“阿湛是个很好的人,他一旦把别人当朋友,就是非常真心的。”祁岁坦然道,“我也喜欢和他在一起,不用谢我,郑先生。”
“我担心他和其他人在一起玩,会受到伤害,你让他心里好受了很多。”郑樱元说,“祁老师,你知道吗,要是有一天有人再敢伤着司湛一点儿,我哪怕什么都不要了,也要弄死那个人。”
祁岁心里一动,郑樱元这句话仿佛击穿了他内心深处的某样东西,却并非击碎,而是重塑、加固。
“司湛应该跟你说过,陈稚楠帮过我们很多,那是个大忙,我这辈子都不会忘。”郑樱元说,“就凭这点,只要陈稚楠开口,我就会帮忙。”
“你在帮他做什么呢?”祁岁问。
“他和陈家的恩怨,到今天是时候了结了,就像气阀里的压力积攒到了一个临界点,总要爆开。把所有的事情摊在明面上来解决,要么和谈、要么清算,还要确保他能站到最后。”
郑樱元谈起这些的时候很从容,是个浸透了杀伐和争斗的人。他已经习惯算计,看陈家内部分派斗争的这些小九九,几乎是透明的。
他今年才二十七岁,就已经这样老成,动辄翻江搅海,实际上是十几岁就养成的果决。外人称赞一句头角峥嵘,但内里受了多少苦,挨过了多少个漫漫长夜,只有自己知道。
他和祁岁的人生经历截然不同,所以在陈稚楠决定要放手去斗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支持。
哪怕是百年家族,也从未有长久青绿,分立、争夺、重组都是寻常事,千帆过尽起高楼,十分红处便成灰。好在陈稚楠够聪明,不愧对这些年艰难得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