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欲望金身
第71章欲望金身
祁岁在座位上呆坐了几分钟，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站起来，跑出去找到司机：“刚才看到方先生往哪儿走了吗？”
“刚上出租车，前边儿，还没过路口呢。”司机擡手示意，“您还有事？我给方总打个电话吧。”
“要麻烦您一下，先跟上去。”祁岁冷静地系上安全带，指指前面，“远点跟着，最好别被他发现。”
司机也没问为什么，一脚油门出去，隔着一百米远远跟在那辆出租车后面。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开到郊外，在一处烂尾楼盘外停下。祁岁看到方旻走下出租车，隔着车窗付了钱，还冲司机笑了笑，接着转身走向那片已经荒废了至少十年的建筑工地，姿态依旧放松。
“在这儿等我一下。”
祁岁关上车门，紧跟在方旻后面进了小区。
他进去还没几步，就被陈凭追上来拉住，压下脾气质问他：“你来这里干什么？知不知道这里以前发生过业主集体自焚案，闹得特别惨烈？先生要知道你来，绝对会生气。”
“你刚才看到方旻进去了吗？”祁岁把自己的胳膊从对方手里扯回来，看着陈凭的眼睛，“这种地方连陈稚楠都忌惮，那你说他过来干什么，野营吗？”
陈凭脸色一变，随即难以置信地往方旻刚才离开的方向望去。
“我得进去，陈凭，我总觉得方旻有点儿不对劲。”祁岁话说得相当迟疑，似乎也不想贸然猜测最坏的可能性，“算了，先过去看看再说。”
他往里跑了几步，又转过身问陈凭：“有没有裴先生的电话？”
陈凭快速拿出一个手机，翻开通讯录：“这个是先生留给你应急用的，裴家、郑家和夏家那边都能联系得上。但是裴先生今天上午在开会，可能……”
祁岁一边拨通裴照楷的号码，一边快步向里面跑。对面只响几声就接通了，沉稳的声音传来：“嗯，陈稚楠？”
“裴先生，打扰您了，我是祁岁。”祁岁气喘吁吁，“你现在方便过来一下吗？方旻他……”
话还没说完，祁岁只听见“咣当”一声，像是对面仓促地推开椅子起身：“你等一下，祁老师，拜托你帮我看着他一会儿，我马上就过去。”
“我在追他了，但是你要快点来，他走进大楼了。”
“好，我这就去。”
祁岁和陈凭追进方旻所在的那栋烂尾楼，顺着没有护栏的水泥楼梯一路狂奔。楼梯间逼仄狭小，越往上走越阴冷，祁岁心里不祥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后背浸了一层冷汗。
最顶层连通着天台，消防门没锁。祁岁跑到门口，隐约听见里面有人在打电话，是方旻的声音：“我告诉你们，想利用我从裴照楷那里敲一辈子，做梦。”
“……父母？遗传学关系上大概算是吧。自从我当年没有听你们的上那所破中专开始，你们就恨不得我去死。要真认你们当爹妈，我早就和你们一样烂在那个地方了。两个不要脸的东西，为了钱能去裴家撒泼，还想让我配合？”
祁岁从来没听过方旻这样阴冷怨恨的语气，不由得一愣。
“是婊|子也是你们生的，我还在乎被骂这个？要恨也随便你们，谁恨我都无所谓。这辈子我过得比你们舒坦，那就值了。”
祁岁推了推门，纹丝不动，这才意识到消防门被人从外面挡住了。
陈凭把他拉到一旁，摆好架势：“到楼梯下面去，待会儿别崩着你。”
祁岁刚往下走了几步，就听上面一声巨响，整栋楼几乎都要被震塌了，也不知道陈凭用了多大的蛮劲儿，和强拆差不多。
方旻握着手机惊讶地转身看去，只见轰然倒下的消防门后面是慌里慌张跑进来的祁岁，似乎想过来，又不敢靠近：“方、方旻……你来这儿干什么？”
“……”
方旻咬了咬牙，最后对着手机说了一句：“想要钱，死了以后有的是别人烧给你们。”
说完就挂了电话，迅速拉黑对面的号码。
“祁老师，你跟踪我来的？”方旻放下手机的后一秒，就好整以暇地对祁岁笑着，“可真了不起啊，你这股轴劲儿倒是跟陈稚楠一样——这叫夫妻相？”
祁岁现在已经完全没心情听对方的打趣，只是紧紧盯着他，问：“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不想进监狱。”
“我不是问这个，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方旻轻叹了一声，突然一翻身，坐上了天台突出的边缘。
“祁老师，说实话，以前你这样我真的挺讨厌的，觉得自己圣光普照，动动嘴皮子就能拯救世界。”他说，“但是这会儿我有点感动，好像也不特别讨厌你了。”
祁岁手心出汗，心脏也咚咚狂跳，“你继续讨厌我也行，我无所谓，但是你先下来。”
方旻打量他许久，忽然很突兀地笑出声来，反应像是刚听了个笑话，“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那种特别积极向上的人生，祁老师，还有我这种差点就一辈子不见天日的、阴沟里的毒蛇老鼠，永远都不可能爱上什么人。”
似乎是想到别的，他嘴角的锋芒软了下去，“裴照楷一直特别不能理解我，虽然我看得出来他在努力了。可是他生下来就能靠着爱吃饭，我又不行，所以他搞不懂我，我也搞不懂他，这很正常。”
方旻看向远处连片的开发区、城中村和苍茫群山，眼神里是和此刻夕阳一样的平静，从前那些魂牵梦萦的理想和执念，现在看来似乎也就那么回事。
他过去十几年扑在事业上的忘乎所以，竟还不抵此一刻的光影云翳、落霞万丈。
“初中毕业之后，我考上了莱城最好的高中。”
方旻转过脸看着祁岁，一字一句，很平淡地讲述：“我那个垃圾场一样的小镇初中，每年都会有一群中专和技校的招生办过来，学校里有老师专门帮他们介绍，用毕业之后包分配高薪工作的理由，骗成绩不够上高中的学生报考，成功拉一个人，就拿千把块的提成。”
“你家里人让你去上吗？”
祁岁偷偷拨通了裴照楷的电话，把手机放进兜里，又朝方旻走近几步。
“嗯，眼皮子浅到就省为那几百几千块钱的学费，以死相逼让我去上一所破中专。我一开始还和他们商量，说考上大学之后我能赚很多很多的钱，可他们竟然要偷改我的志愿，还好被我听见，连夜拿着身份证和准考证跑了。”
祁岁听得有些心惊，任何一个有着正常情感的人，在得知被自家人算计的那一瞬间，心理受到的冲击要更甚一切挫折。
他是这样，夏漾是这样，没想到方旻也是如此。
“高中学费是我想尽办法攒够的，还有奖学金，足够我供自己考上大学。”方旻接着说，“我要是像个傻逼一样相信所谓的家人，现在不知道还在哪个垃圾堆里混吃等死呢。我用尽一切手段往上爬，也知道自己很卑鄙，可是我给自己挣来了体面的生活，所以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