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生不如死
第75章生不如死
雨停了,闷热的夏昼总算迎来了一丝潮湿的喘息之机,只有窗外延伸出的铁皮挡板还在滴滴答答地坠着残雨。
祁岁坐在木质的沙发扶手上,掀起蓝白色的校服短袖,肆无忌惮地吹自己的肚子。
陈稚楠走过来,一把捞起电扇,拿到离祁岁远一点的地方放下,让它重新左右摇头起来。
“我热啊。”祁岁带着一丝撒娇,仰起头对他说,“就吹一会儿。”
“热也不能这么吹。”
陈稚楠往前走了几步,一条腿跨在祁岁两腿之间,就这么把人困在扶手上,不准他再过去。
祁岁看了看陈稚楠,抓住他的衣摆晃晃:“来,我看一看——脸上的肿还没有消呢,我给你涂药。”
“药膏用完了。”两个人凑得太近了,陈稚楠撇开眼,不去看他,“已经快好了,不用涂。”
祁岁一笑,从校服裤子的兜里掏出一管药膏,拧开盖子挤了一点在手上:“我买了新的,这个更好用。”
陈稚楠没有回避他的动作,只是垂着头,安静地任由祁岁给自己颧骨上的擦伤涂药,沉静的双眸被遮盖在零碎柔顺的黑发之下。中草药的清香很快弥漫开来,祁岁不动声色地凑近了些,悄悄嗅着陈稚楠身上那股奇特的木质香调。
——可能是某种沐浴露或者洗衣液的香味,祁岁很喜欢他身上的这种味道。
他也想和陈稚楠用一样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可是每次买了回家都会被他爸扔掉,让他不要再用那种廉价劣质的杂牌。
陈稚楠听说之后,只是告诉他:“你不要用,质量都很差,对身体不好。”
祁岁偏不信,明明陈稚楠一直都用得好好的。
“好了。”
祁岁把指头上的药膏涂抹均匀,轻点了下陈稚楠的脸颊,“小心一点,不要再打架了,你看你总是弄得浑身伤。”
“嗯。”
陈稚楠没有告诉祁岁自己为什么打人——是因为撞见学校里小混混聊天的时候,听那些人谈到之前把祁岁堵在小巷子里过,揶揄祁岁是个很好说话的软趴趴的富二代,好声好气地劝他们不能再找陈稚楠麻烦了,还主动地把身上所有钱都交了出去。
“真是个好骗的傻子,回头一定要再多敲一笔。”
“我最讨厌他那副娘们儿唧唧的长相,一点儿不阳刚,看着就烦。”
“不如下次我们试试跟他玩别的?前两天我哥弄到点好东西,美国那边的网站,什么都有,还教你怎么搞男人后边。”
“我操,真恶心!不过他这种富二代倒可以试试,玩起来估计比女人带劲,哈哈哈……”
陈稚楠把书包往路边一丢,脱了校服外套走过去,一把蒙住离自己最近那个人的脑袋,拳头雨点一样落下去,对面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几个人反应过来要一起上,却被打架不讲究章法的陈稚楠撂了一地,丢盔弃甲。
“你们敢碰他,就试试。”他扔下一句威胁,像只斗胜了的狮王,披着校服走出了巷子。
只不过陈稚楠转头就又被造谣,说他霸凌老实人收保护费,他也不曾辩解。
对他而言,被误会是最不值一提的事情,只要祁岁不受到伤害就够了。
所以祁岁一直很奇怪,几天前把自己拦下收保护费的那群坏学生,怎么突然又良心发现把钱还给自己了?不过对方看上去鼻青脸肿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隐约猜到和陈稚楠有关,但是看对方不是很想说的样子,便也作罢。
在一片蝉鸣声中,陈稚楠从井水里捞出西瓜一切两半,让他用勺子挖着吃。
最近陈稚楠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兼职,赚了一些钱,都用来给祁岁买吃的了。昨天陈稚楠带他去吃了学校附近新开的快餐,汉堡和薯条都做得非常美味。
哪怕是手里的钱只够买一份套餐,陈稚楠也会买最贵的那种,然后坐在旁边看着祁岁吃完。他知道自己还不起祁岁带他吃过的那种看上去就很贵的自助餐,但他会倾尽所有,把自己能买到最好的东西都拱手送上。
在遇见祁岁之前的很长一段日子里,陈稚楠曾经以为自己的人生就是这样了——一滩无药可救的烂泥、一条望不到头的幽暗长路。哪怕被陈贻舜选中,也只是为了不那么卑贱地活下去。
但祁岁忽然出现了,像茫茫海上无边的阴霾忽然被阳光划开一道口子,那样热烈又满足,让他开始贪恋驻足另一种可能性的人生。
这是一个拙劣又糟糕的小陷阱,但陈稚楠自愿沦陷,沉溺万分。
这样慢悠悠的时光,让他觉得很惬意。
祁岁正捧着凉爽的冰西瓜大快朵颐,忽然听见钥匙串划过鞋柜的声音,便擡起头,看到陈稚楠正要穿鞋出门。
“你去哪呀?”
“出远门。”
陈稚楠头也不回,一只手扶在鞋柜上,冷静地说。
“多远?多长时间?”
“……”
这次陈稚楠没有再回答,只是打开了门,背影被一片朦胧的白光模糊晕染。
祁岁觉得耳鸣,他下意识地要起身,却仿佛被牢牢钉在了沙发上,怎么也站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陈稚楠往门外走,心里越发着急。
“你回答我啊?”祁岁十分不安地追问,“你不要不说话,陈稚楠……”
陈稚楠的脚步这才顿了一下,然后回过头,脸上带着一种淡淡的悲伤和不舍的笑意。
“再见了,祁岁。”
……
……
雨一直没有停,郑樱元站在前厅里,手指夹着烟卷,指尖萦绕着淡淡的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