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记忆的回声
第52章记忆的回声
祁岁还记得收到陈稚楠消息的那天，自己正在学术交流会上当志愿者，师兄从外面进来递话，说门口有人找他。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秦助理，穿着得体的西装，一身精英气质，笑得很礼貌。祁岁听了对方的来意，接过那份合同，说自己回去想一想，然后就拿着合同回到了礼堂。
那天中午，他坐在后门的台阶上，小心地在自己膝盖上展平合同，盯着第一页的那个名字，足足看了半个小时。
好像做梦一样，或者说是后知后觉的酸楚尚未到来，祁岁心里还没觉得难过，眼泪就已经掉了下来，落在原本应该自己签名的位置，晕开了一道水痕。
这个夏天太热了，连眼泪都很快被烘干，当然，后来也没人注意到签名之下那道不寻常的褶皱。
祁岁很快就给秦助理打了电话，语气还是温和带着笑意：“我同意签合同。”
挂了电话，他就向苏教授请了个假。回去的路上眼前越来越模糊，碰见同组的人跟他打招呼，祁岁也不敢回头，径直回到空荡荡的宿舍里，在关门的同时就捂着脸慢慢滑下去，背靠着门板，压着声音哭了很久。
——自己落魄的模样，终于还是被陈稚楠看得清清楚楚。
祁岁不是一点不在乎，也是有很强的自尊心的，高中毕业之后他和那些旧友逐渐断了联系，就是怕从其他人眼里看见同情或者幸灾乐祸，那会让他从一直以来的自我麻痹中醒过来，意识到人生究竟能有多痛苦。
“不是我不想早点接你回来，是因为之前陈家很乱，我用了几年压下去，在家里说得上话之后，才让人去找了你。”陈稚楠抱住祁岁，用全部的耐心去安抚对方发抖的身体，“过去那几年，我一直叫他们看着你，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陈稚楠始终不敢离祁岁太近，r大的学校管理严格，他起初人脉又不太足，很难用奖学金一类的手段塞钱进去，只能默默记着祁岁读书和生活的账，打算有一天全都补给对方。
祁岁把头偏过去，眼泪流到枕头上：“你那个时候，是不是觉得我很难看？”
“不难看的。”陈稚楠捧住他的脸，像对待珍宝似的，小心妥帖地靠近。
太多人都见证过陈稚楠一文不名时的狼狈和肮脏，形形色色的人，要么同情、要么厌恶、要么躲避，唯独祁岁既不怜悯他，也不羞辱他，那双眼睛是一面镜子，他是什么模样，就原原本本地照出什么模样。
再珍贵的宝石，也是由人赋予价值，陈稚楠不做万众瞩目的稀世明珠，他只当一个人的价值连城。
祁岁跟他脸对着脸，看了很久很久，终于笑出来：“我把你等回来了。”
陈稚楠拨一拨祁岁的头发，很轻很轻地问：“高兴？”想了想，又觉得这话不合适，“往后我都等你。”
“你等我，我也等你。”祁岁指尖勾画着他的眉眼，很满足地笑着，“我跟你一块儿走。”
后半夜，祁岁被陈稚楠从浴室抱出来，脸上还挂着残泪，神色疲惫到极点，但还是抓着陈稚楠的浴袍领口，喃喃地说：“下次再出远门，要和我说一声的……”
“嗯。”陈稚楠珍重地亲吻他的眉睫，“好好睡吧。”
安顿祁岁睡下，陈稚楠离开卧室，随手发了条短信出去。
几秒之后就收到了回复，陈稚楠没有去看，而是转身进了书房，看了彻夜的文件。
第二天陈稚楠出门时祁岁也没有醒，接连几月的压力和精神紧张忽然一下子松了劲儿，整个人骨头要散架了，昨晚又被折腾成那样，做的时候就一直困得时睡时醒，估计这次要补觉到昏天黑地。
陈稚楠走之前上楼看了一眼，看到祁岁安静缩在白色的鹅绒被里，跟松果冬眠一样。
他忍不住又过去亲了亲，低声说：“我走了。”
祁岁根本困得睁不开眼，却还是下意识地伸手勾了一下，像是要把他留住。
他一这样，陈稚楠就不太舍得走了，但工作还是要继续，他只能抽身离开，坐上车赶往公司。
一切按照预期推进，旧的阳历年又过去，西伯利亚北风顺着群山涌入，带来一片白色天地。元旦过后，陈稚楠忙得脚不沾地，睡眠时间被压缩到无限小，好在他在狗岛的时候就习惯了碎片化睡眠，这种程度影响不大。
他认真到有些较劲，一度把秦助理吓得以为公司出了什么天大的漏洞，旁敲侧击确认过，才放心地取消了及时找下家的计划。
现在这份工作虽然有时候莫名其妙了点，但已经是秦助理能找到的最好待遇了，也成了逢年过节回家不被催婚最大的底气。眼看着那些成了家的兄弟一个个过得焦头烂额，被房车贷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时常也会庆幸自己的运气。
这么一想，就算偶尔会被拍扁了粘在那里给老板当鹊桥用，也没什么；就算私人内部专线沦为可悲的夹带私货的恋爱工具，也无所谓了。
“小秦。”陈稚楠拿着会议室内线座机，声音有些沙哑，“过来拿几份文件回去，签好了。”
秦助理挂了电话立刻往会议室走，路过前台还听见几个同事在八卦：“你们说陈总是不是要结婚了？”
“是已经结婚了。”一个同事纠正，“戴无名指上的那是婚戒。”
“那你们认识陈总老婆吗？”
“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
秦助理在心中嗤笑一声，你们就猜吧，猜破了天也猜不到那是个男的，还是个长得特别好看的男的，把陈总迷得神魂颠倒、五迷三道的，都快中邪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祁岁确实好看，往那一坐就显得端庄持重，那温温柔柔的眼睛勾着一笑，嘴角也牵起来，说话非常礼貌：“辛苦啦，秦先生，吃几块点心喝杯茶再走吧。”
秦助理咳了咳，把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袋里甩出去。
他暂时理解他们老板两分钟。
秦助理推门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发现郑樱元也在，立刻点头问好：“郑总。”
“加点茶水。”陈稚楠指指桌上空了珐琅茶具，说道。
“不用，这也快走了。”郑樱元看了看手表，很善解人意地说，“你忙去吧。”
会议室的门被轻轻碰上，陈稚楠还是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报表文件。
郑樱元感觉这人手上夹着的笔换成根烟，就更应景了，“你至于么，不要命啊？”
陈稚楠擡手把眼镜推上去，在睛明xue上揉了揉，看向窗外舒缓眼睛：“陈氏下面的几家公司账目有问题，最近的一些业务表面看不出问题，但私下里在走暗账。”
郑樱元叼着烟，拿打火机点燃，“正常，背后有靠山，在眼皮子底下只要不闹得太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顺手解开衬衣的扣子，视线随意地从一份牛皮纸信封上扫过，“陈家没有从政的，但架不住百年家族家底还是在的，只要有钱就有门路。别忘了，陈氏每年给内地纳多少税呢。”
“他们以前在外面疯惯了，做事没有底线，这样坚持不到几年。”陈稚楠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