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他赌的是,皇上不会对阿栩动心
第150章他赌的是,皇上不会对阿栩动心
黄善贤用力睁大眼睛,拼了命一般想从姚栩脸上捕捉到什么,可对方完全沉浸在哀痛之中,脸上的悲戚之色毫无破绽。
只听说姚家是诗书人家,儿女各个才高八斗,打小识字读书,可从没听谁说起过,他们家的家风如此开放。
黄善贤有心想趁机问上几句,比如他们两人到底是不是所谓的断袖之谊,但这断袖二字臊得她脸上发烫,好容易喘匀了气,她斟酌再三,决定先旁敲侧击,问问那对棠花双耳玉杯的下落。
月仙歉然莞尔,“当时蕴英把玉佩解下来要臣拿着,事出突然,别的根本顾不上安排。杯子暂且留在金石手里头,也当个信物凭证,由他带着,往维扬去找找蕴英的娘。”
她顺着往下问:“娘娘可知道,蕴英被寻回来之前的事情?”
黄善贤很苦恼,姚栩三言两语就调开了话题,她也不好直愣愣地往回掰,只好一板一眼地回答,“我那时也还不到十岁,长辈们做主的事情,不敢多问。更何况家里忌讳若璞生母的出身,压根不许人提起,只当从没有这么个人。”
“我娘看他可怜,有意帮着打听,但父亲暗中使了手段,早就将人打发走了。”
她发觉自己说得有点多,可说都说了,也不能再收回来,更何况二弟还把玉佩送给了姚栩,虽然碍于世俗的眼光,但姚栩经此一事,在她心中,总要比寻常人更加亲近些。
于是她敞开了解释,“也许若璞已经跟大人提起过,我并非正房夫人所出,打小是跟在姨娘身边长大的,我娘自己没有儿子,见若璞伶仃一人无人看顾,便自告奋勇揽了下来。”
哪里说过呢,他那样隐忍的一个人。
月仙心里难过,面上仍颔首应着,语调悲切,“蕴英很感激您和姨娘,他幼时吃了不少苦头,说幸而有您二位照拂,他想把姨娘当自己母亲一般侍奉,可惜天命不允……”
她是故意的。
故意要把话往贵妃生母身上引,只因为经过她跟连濯的访查,发现黄家这位辞世多年的萍姨娘,跟当年端庆宫的案子,似乎关系匪浅。
黄善贤果真长眉蹙起,眸中闪过一抹哀伤,咬着唇想压下去,却又忍不住,扭过脸往门口瞧,见并无人影,才轻声感叹,“我出阁时,二弟也是这般对我许诺,可谁知,我前脚刚入了宫,姨娘后脚便被挪了出去,不单是我,二弟即便有心孝敬,也再无机缘。”
贵妃用了“挪”这个字眼,月仙心头突突跳起来,这当中一定有什么不寻常。
她装作后知后觉,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分寸,一点点把话往萍姨娘身上绕,“蕴英说,姨娘在您入宫后,没多久便害了病,他想伴在左右侍奉,却被黄大人呵斥,想偷偷出府去寻姨娘,却不知道她被送去了哪一座庙宇静养。他同臣讲起,悔恨自己软弱无用,竟连送姨娘最后一程都做不到。”
贵妃以帕掩面,低声啜泣,大约是回想起了骤然离世的生母,一时情难自抑,“真是个傻孩子。”
闭上眼,仿佛又看见二弟浑身烧得滚烫,迷迷糊糊地在梦里喊娘,那夜风大雨大,她和娘不眠不休轮流守着二弟,小小的人有惊无险地挺过来,攥着她和娘的手,“我以后要考功名,做比叔父还大的官,一辈子孝敬姐姐和娘!”
可是一辈子太短了,娘走得那么匆忙,没有等到二弟的孝敬。到如今,二弟也追着娘去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她固然还有黄家的其他亲人,可那些人都不是真的在乎她,她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不争气的废物。
虚情假意的亲人死不了,反而是跟她最最亲的两个人,如今悉数长眠泉下——母亲和二弟会在地下团聚么?
眼泪越擦越多,一颗颗往裙上砸,贵妃狠狠地用帕子抹了一把,再擡起头来,双颊潮红一路蔓延到眼尾,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很是不好意思,“大人,您既承了若璞的恩,又同他本就是挚友,能否请您帮我一个忙?”
“我娘的牌位供奉在卧云庵,大人若是得空,劳烦您过去给若璞也添上一个,让他们娘俩做个伴。我虽不能前去祭拜,至少心里也能有个安慰。”
月仙点头应承,她兜了老大一圈,大言不惭地编了好几句瞎话,为的就是这个卧云庵。
皇上交代了不准她乱跑,月仙便差人给连濯递了个信,翘首在府上等到八月,终于等来了连濯登门拜访。
“李青萍的确是病死的,但她的病,是黄家有意为之。”
“黄家杀她灭口?”
“极有可能。”连濯言简意赅,“虽然金药婆不肯开口,但黄家此举恰恰说明,毒药多半是李青萍找来的。”
在月仙即将离京外放之前,他怀疑黄若璞接近她是别有用心,所以气势汹汹地将人叫出来质问,没想到黄若璞在解释之余,还留下了一封信,上面卖了个小小的关子,说他自己对端庆宫的案子当真一概不知,如果连濯决意追查,待外放结束,或许可以问问他的小厮金石。
连濯拿着这封信找到了金石,而那个擅制毒药的金药婆,居然是金石的干娘。
谁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金药婆怔忡片刻,很快反应过来,任连濯怎么问,始终三缄其口,跟当初千恩万谢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不肯说,他们也不勉强,走街串巷打听了几天,很快就挖出了金药婆跟李青萍的交情,也明白了她守口如瓶的原因。
金药婆年轻时诊病出过岔子,虽然没酿成大祸,但牵涉到内宅私怨,她平白背了黑锅,还挨了一顿痛打,趴在地上闭着眼睛捯气,路人神色匆匆不敢逗留,直到一个穿着体面的姑娘在她面前蹲下。
那姑娘毫无疑问就是李青萍,彼时她是黄家老太太身边得用的使女,出来替老太太采买。李青萍模样好,心眼更好,不问由头,指挥身边跟着的小丫鬟扶起她,又是请郎中又是去抓药,最后还不忘抓一把碎银子留给她。
救命之恩在前,金药婆不愿出卖恩人,确是人之常情。
但若这恩人之死另有隐情呢?如果金药婆明白过来,她的掩饰,正中了害死李青萍的黄家人的下怀,她还会坚持隐瞒下去吗?
月仙问他,“可有下文了?”
连濯手指尖轻轻叩着桌沿,很放松惬意的姿势,咧嘴笑了笑,“阿栩,你太着急了。金药婆就算信了我的话,想去卧云庵一探究竟,多半也要等到天黑之后。”
“明日,”笃笃的声响停住,连濯胸有成竹,“最迟后日,她一定会来见我。”
月仙往前倾了倾身,“我跟你一起。”
又狡黠地眨眨眼睛,“前日进宫,我在皇上面前费了好一番口舌,就差立字据了,终于哄得万岁撤了跟着我的锦衣卫。”
见他表情仍不松动,她不满地撅起了嘴,“你在手帕胡同的园子,就我还没去过。”
大理寺和临川侯府分别在京城西东两头,连濯便在三法司南边的手帕胡同置办了一座小园,对家里人只说在公廨住。这样一来,既不用回家看父亲与大哥父慈子孝,也不用听母亲唠叨他为什么不愿意娶舅舅的女儿,清清静静的,他正好一心扑在公务上。
他本该推辞的,毕竟此事若*传到皇上耳朵里,下一个被叫进宫斥责的,就该是他自己。
但是他就是很想试一试,皇上言之凿凿的器重和赏识,究竟有没有掺杂进私情,如果没有,也许对自己来说,将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于是两相说定,次日二人在园中一道用膳闲谈,等月亮从树梢钻出来,很快便有下人通传,金药婆来了。
她脸色颓丧,整个人无精打采地,走上前来,折膝深深叩首,“是民妇无知,我实在没有想到,青萍为黄家鞍前马后,为女儿筹谋前程,他们竟能如此狠心地把她……”
嘉宁二十五年岁末,青萍彼时已经嫁给了黄培芳做妾,却仍不忘眷顾她的生意,常常派人请她进黄府看诊。也就是那个冬天,青萍突然地问她,“莲儿,你祖传的那味秘药,能否给我一丸?”
她当下心中警觉起来,“你对我有恩,我自然没有理由不给,可是青萍,这药是能害死人的,你平白无故地,要它做什么?”
青萍脸色有点发白,“若我说,有了这味药,贤姐儿就能当上皇后娘娘呢?”